華燈初上,逛街的人愈發多了起來,尤其是一些同白知曇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漫步在人群中,嬉笑打鬨,互表心意。
下午湯圓吃了有點多,白知曇難得的有些不消化,走路慢吞吞的,她身上穿著與蕭子規同色的鶴氅披風,並肩走著,步伐一致,身形相配,遠遠望去好不登對。
連賣發簪的攤販都誤會了。
對著蕭子規喊:“這位公子給你家夫人買隻發簪吧,小鋪發簪樣式多,包您夫人滿意。”
蕭子規腳步一頓,本想說,彆胡說八道,她並不是我的夫人,卻見白知曇先她一步,竄了出來。
捧著發簪驚呼,“老板,你的發簪真的都好好看哦。”根本沒有去糾正店家對她的稱呼。
“夫人眼光果然好。”小販順杆子往上爬。
蕭子規皺了皺眉,卻也沒有糾正,一股怪異的情緒湧上心頭。
側頭看她,目光莫測——
隻見白知曇,一隻隻的發簪看過去,拿起又放下,每一隻都很愛不釋手的樣子。
她眼神專注,摸了又摸。
整個心都撲在簪子上。
以前她最喜歡的就是買各種各樣的簪子。
白昭寵著她也喜歡給她買各式各樣的首飾發簪。
這些發簪做工精美,一看就很不便宜,她真的好喜歡,但是也是真沒錢了。
等她哪天有錢了再買吧!
她歎了口氣,戀戀不舍的將一隻做工精美的茉莉發簪放下,抬腳轉身。
“哎,夫人不買一件嗎?”小販喊她。
“不買了,不買了,下次來買。”她擺擺手,走的瀟灑。
“公子不給夫人買一隻嗎?這隻茉莉發簪,夫人看起來很喜歡,寓意也很好,茉莉,莫離。”
蕭子規本不欲理會,卻鬼使神差的撚起那隻做工精美的茉莉發簪,指尖似乎還能察覺到她殘留的溫度。
三朵茉莉花錯落的綴在拇指粗細的發簪微端,花蕊的中央鑲嵌著圓潤的珍珠,蕭子規腦海裡莫名地冒出白知曇戴著上它的模樣,丟下了一錠銀子。
揣上發簪,快步跟了上去。
這邊白知曇很快就忘記了發簪的事。
隻因這條街上的好看的好玩的好東西實在太多,叫她目不暇接。
她畢竟隻有十六歲,剛剛及笄,還是個孩子,興趣來的快,一會兒看小兔子,一會兒又被套圈吸引。
而蕭子規在身後不遠不近跟著,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管他再想什麼,想什麼也不關她的事。
正想著,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抬眸一看,竟有紈絝長街縱馬,撞翻了兩個攤子。
人群四散,現場一片混亂。
眼看就到撞到一個懵懂幼童,白知曇行動比腦子快,立即飛撲上前,拉下了幼童。
蕭子規則一個閃身將馬兒控製住,紈絝因慣性從馬上飛出,摔斷了牙齒,滿口鮮血的躺在地上仍在叫囂。
“誰呀?那麼不長眼,活膩了,敢攔小爺的馬,你可知小爺是誰。”
紈絝對上蕭子規冷漠疏離的眼,立馬噤了聲。
蕭子規認得這紈絝,他的爹在他手下任職,官階比他低三品,一個五品官員的兒子居然也敢到這個地步?
“還不快滾。”
蕭子規話落,紈絝便忙不迭的滾了。
他再去看白知曇,卻發現白知曇不知何時不見了,擰起了眉。
……
趙無瑕五日前便從東水村回來了,本來想去蕭府找白知曇,又怕被人打出來,這些天做賊似的,在蕭府附近溜達,就為了“偶遇”白知曇。
誰知道接連候了幾日,愣是沒看到除了蕭子規外的其他人出蕭府。
他就納悶了,這一到冬天,整個蕭府的人都擱府裡冬眠嗎?怎麼一個二個的都不出門?
想著放棄算了,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五日早上還真讓他等到了白知曇還有……蕭子規。
不是,他和小團走一起做什麼?
兩人不僅走一起,還穿著同色的披風。
趙無暇在心裡想,他第一眼看蕭子規就覺得不太順眼,隱約感覺此人對小團不好。
在東水村,因為蕭子規的緣故,他都沒能和小團說上幾句話。
趙無瑕跟在他倆身後,一路走走停停,中途由於人太多,他還跟丟了一段路。
直到小團救下了一個差點被失控的馬兒撞到的女童。
人群中的趙無瑕才一眼認到了白知曇。
激動招手,“小團,小團。”
“澄空!”白知曇雙眼一亮,忘記了蕭子規還在身後,就這麼開心的和舊友走了。
茶肆,趙無瑕一件一件的往外掏給她帶的東西,“我隻想你現在沒錢,這些都是我的存的零花錢,還有做教書先掙來的錢,你先用著。”
他遞給白知曇一大包銀錢,又掏出了一隻發簪。
“你喜歡發簪,我特意給你挑的,給你。”
趙無瑕送給她的時一隻鈴蘭花蝴蝶發簪,展翅的蝴蝶點綴著一串鈴蘭花流蘇,花瓣的部分描上了白釉,花托上是兩片細長的枝葉,也拿綠色的釉填滿。
白知曇毫不掩飾喜歡,“好漂亮!澄空,你真夠意思!”
趙無瑕道:“我們什麼交情啊!青梅竹馬過命的交情。”
她摸了摸發簪往發髻上插,因為沒有鏡子的緣故,一時插不準,趙無瑕自然的拿過發簪,白知曇默契的將腦袋靠近,方便趙無瑕幫她簪上。
“好了。”趙無瑕滿意的拍拍手。
白知曇這才問他,“上回沒空問你,你怎麼一聲不吭跑去東水村做教書先生了?”
之前在東水村,她便想問,但礙於周圍村民在場,不好細問,這會兒隻有他倆,大可以隨便問了。
趙無瑕道:“爺爺一直對我很看重,希望我可以繼承衣缽,但你知道我腦子笨,這些年認真讀書,卻始終不是這塊料。”
他咳嗽了兩聲,繼續道:“但你如今處境,若我不能入仕,獨立建府,根本無法幫你,我就想著做教書先生,若是能帶出一兩個探花狀元,我就能抱學生大腿,也算是曲線救國的不是。”
“所以,你就去東水村應聘先生了。”
“其他地方的學堂要求都高,我這點文采實在是不夠用。”他不好意思的撓頭。
白知曇眼眶一熱,抬起頭,將眼淚憋回去。
心說,有什麼好哭的,這麼感性做什麼!
清了清喉嚨,“那什麼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分彆時,趙無瑕一臉擔憂,“這些天我在蕭府外,都沒看你出來,是蕭子規不讓嗎,你最近都瘦了,他是不是虐待你?”
白知曇不想和他說太多,就像小時候那樣,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頭,“想這麼多乾嘛?不至於,有什麼,我能不告訴你嗎?”
趙無瑕囁嚅片刻,同她擺了擺手,“那,小團,我們下次見。”
“走吧,澄空。”
直到人影消失在夜色中,她這才轉身,轉角處,踱步出一個月白色的身影,蕭子規摩挲著大拇指上是白玉扳指,不知已在此站了多久。
白知曇被嚇了一跳,很快又淡定下來。
被他看到就看到,她又不是在通敵賣國,有何關係。
蕭子規視線掃過她發髻上顯眼的,輕笑了聲,“澄空?男子二十冠而字,你喚他的表字倒是親密,果真是一對鴛鴦。”
他找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無瑕給她戴發簪。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就像上好的琉璃,折射出欣喜的光。
白知曇懶得和他解釋,論“其他人都覺得你和你好友是一對”是一件多麼令人無語的事,她早就習慣。
趙無瑕的爺爺曾經還當著她爹的麵說,“這倆孩子關係這麼好,不如就定了吧。”
被他爹嚴詞拒絕,“我的小團和你孫子姊妹一般,那可亂點鴛鴦譜。”
一句“姊妹一般”被趙無瑕的爺爺,堂堂中書令大人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孫兒文弱,彬彬有禮那是書卷氣,你女兒體壯如牛,一頓吃三升米,要當也是當兄弟。”
“你個死老頭,你說誰體壯如牛了?我女兒她一頓最多吃五合米,哪裡有三升。”
要不她和趙無瑕及時趕到,她爹跟他爺爺能當場打起來。
往事隨風不可憶,如今蕭子規望著她,一雙眼睛漆黑又深邃,她不甘示弱的回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