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當然也想起一些原書劇情,原身虐婢,常氏曾經勸過。
“這手底下婢子雖是奴仆,可也要留一兩分體麵,這傷也不能傷著臉。”
那時常氏瞥過雲蔻臉上幾道指痕。
原身癡心於魏樓,自然不會頂撞常氏,倒是扮乖巧。
可常氏說那樣的話,是真心勸說原身不要虐婢嗎?這隻是讓原本那個薛凝做惡更隱蔽些,不可露於人前。
那些話也透出幾分常氏的心思,若身邊服侍的婢子不聽使喚,常氏小懲大戒,自然不會打臉。
那麼便有彆的責罰。
薛凝:“打人不打臉,常大娘總是這麼說。冬青,你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被常大娘如此責罰。”
冬青咚的跪下來,不好說話。
她自也不敢以奴告主。
但旁人卻會聯想,打人不打臉,常氏這麼個婦人,說不定便有生氣時拔下發釵亂刺的習慣。
隻看冬青臂上傷痕,常氏顯然是會用這種手段懲戒下人的。
關鍵是死去的姚秀手臂上有相似傷痕,這算怎麼回事?
魏樓先是驚怒,不知想到了什麼,麵色白了白。
常氏絕不是個性子暴戾之人,也不會時時懲戒冬青,偏生這其中緣由,當真是難以啟齒。
魏樓是常氏膝下獨子,身為母親,常氏對這個兒子有很高期望,一直想為魏樓說門好親事。
姚秀自然不行。
魏樓暗暗與姚秀來往時,便說動冬青幫襯送信遞消息。
這事後來還是讓常氏知曉了,一向和順常氏頓時氣急,拔下發釵,狠狠刺了冬青手臂幾記。
那時常氏含著淚,情切說道:“不是母親勢利,若換做平常,我這個當娘的怎會不成全我兒,難道還非得逼你攀這個高枝?隻是如今,阿秀這個表姑娘跟侯府二房的主君鬨成那樣,誰沾上必被遷怒,母親怎容你如此?”
“你說為娘自私也好,膽怯也好,絕不容我兒陷入這般險境。”
母親不過是一時情切,和薛凝秉性惡毒絕不相同,偏生此事不好解釋,又被薛凝抓住把柄。
他聽著薛凝繼續問冬青:“你平素做錯了什麼事,常大娘可是會這般罰你?若不是主人責罰,你臂上之上又是從何而來?”
冬青麵上浮起幾分猶豫,抿著嘴唇沒說話。
薛凝繼續問:“魏郎君喜歡姚娘子,那常大娘可是樂見其成?”
常氏已回過神來,飛快說道:“阿秀那孩子性子恭順,哪個不喜歡?我自是喜歡她的。”
冬青飛快抽回手,拉下衣袖,站在常氏身後。
薛凝提問題時其實挖了個坑,如今平平注視常氏:“這麼說常大娘早知曉魏郎君和姚娘子私底下來往?”
常氏略一滯:“我是到了今日才知曉。”
魏樓忽而心中一顫,心想,不,母親早就知曉了。
常氏不但知曉,還心生不喜,她並不喜歡魏樓跟姚秀的來往。
但他飛快為常氏辯解,薛凝移花接木,有意誤導,母親自然隻好人前撇清些,免得招惹那些個閒言碎語。
薛凝點頭:“如果早知曉,常大娘就不會喜歡姚秀了。畢竟你們客居侯府,你又盼著魏郎君有前程,之前二房納妾不遂那件事又鬨得沸沸揚揚。”
姚秀性子好,容貌也生得不錯,日常相處,自是討人喜歡。可說到結親娶媳,姚秀絕不會是個好人選。
可魏樓偏偏稀罕,今日還為姚秀這樣瘋,彆說還真有點兒非卿不娶的意思在裡頭。
這自然跟常氏個人述求產生衝突。
薛凝:“如此早知曉,常大娘也許會很討厭她。對不對?”
常氏一直是個很和順婦人,如今卻緊緊抿緊唇角,一瞬間,常氏竟有幾分涼意。
常氏當然不喜歡姚秀!
那個小蹄子,糾纏住自己兒子不放,魏樓也不像從前那般聽自己的話了。
是!她看到姚秀屍首是嚇了一跳,畢竟常氏也未想過姚秀死,隻以為她會被鄭瑉羞辱一番。
可那些懼意很快被憤怒壓下去。
姚秀根本就是故意的,又不是什麼正經表姑娘,能當鄭瑉的妾很不錯了,卻偏生糾纏自己兒子不放。
長於一片濁水中,卻偏生還奢望什麼愛情,這是她能奢求的嗎?
這自己日子過得一塌糊塗,偏糾纏自己兒子跟她轟轟烈烈。
樓兒就是年紀輕,以為遇到真愛,其實不過是人家利用工具。她還能不知曉姚秀這樣小蹄子,內心有不正經的狂熱,哪個男人肯陪她轟轟烈烈,她便會對那個男人真愛。
說到底,姚秀就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不知什麼是麵子,更不知什麼是裡子。
要姚秀知曉什麼是實惠,早應順了鄭瑉做妾了,人家當初也是誠心求納的。
常氏一向不愛搭理這些事,可誰讓姚秀糾纏的是魏樓。
樓兒是她的命根子。
魏樓一向孝順,知曉自己這個寡母拉扯帶大他不容易,平素對常氏也算尊重。可她要魏樓遠著姚秀,那孩子卻不肯聽。
兩人私底下往來,冬青這個婢子也被攛掇替魏樓送書信,全不顧旁人若發現會生出怎樣風浪。
常氏發現時,都快要氣瘋了。
這訓下人時打臉須不好看,常氏便摘下發釵,胡亂在冬青手臂上戳。
而今姚秀死了,常氏心裡那口氣也沒有散。
於是她舉起手裡銀釵,發狠似在姚秀手臂上刺了幾記。
常氏一向是這樣罰人的。
冬青私下傳信已使她怒不可遏,更不必說姚秀這個正主。
那銀釵是常氏在淑花亭附近撿的,她知曉是沈縈之物,卻沒自己去還。倒不是她眼皮淺會貪圖區區一根銀釵,而是想讓魏樓還釵,借此認識沈縈。
自己兒子自然千好萬好,但總歸是出身低了些,那常氏也不至於心裡沒數。
無論是沈縈,還是薛凝,常氏眼裡挑中的貴族女娘總歸有些“瑕疵”。
沈縈養於商賈之家,薛凝是個孤女又性子陰狠。
既有“瑕疵”,自己兒子方才能圖得到。
那日子也不能十全十美。
常氏原本挑中薛凝,可這半年來薛凝已搬遠了去,兒子也不熱絡。
今日在淑花亭見著沈縈跟鄭家女娘爭執,知曉這沈娘子不但養在商賈之家,而且與家中主母不睦,認回家裡還未序齒。
但總歸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
常氏福至心靈一般,將那染血銀釵扔在了屍體旁。
沈縈再低一低,樓兒才夠得著,沈家才會急著嫁女遮羞——
更何況謀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那時四下無人,沒誰看見,可現在薛凝卻這麼問。
薛凝盯著常氏,忽想到原書中劇情,那就是原身發釵當時為何會遺在案發現場?
思之不寒而栗。
常氏和善臉上先是有幾分驚惶,後又浮起幾分茫然,不明所以樣子。
她喃喃說道:“秀兒那孩子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是不明白薛凝為什麼這樣問的口氣。
不錯,常氏方才是有些失態,可扯上沈縈這個死人,那便算失態仿佛也是人之常情。
她看著也隻是個膽小的婦人。
魏樓厲聲:“薛凝,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暗示什麼?你究竟有何證據?”
薛凝移開目光:“隻是有些推斷,並無什麼證據。再者說,方才魏郎君不也這樣?”
魏樓還做得更過分。
這使魏樓為之語塞!
常氏對薛凝頗為惱恨,下意識攥緊了兒子手臂。
魏樓向她望去,雖無什麼確鑿證據,但魏樓眼裡竟也有幾分疑色。
常氏心中一驚,如墜冰窖。
雖竭力為常氏辯解,但魏樓到底疑了。
母子二人目光相觸,魏樓又飛快移過頭去。
他無意間掃過沈縈麵容,看著這沈娘子麵上頗有驚懼之色,不似方才那般仰慕愛慕。魏樓估摸著是因薛凝言語緣故,心裡冷冷哼了一聲。
沈縈如此,雖惹魏樓不快,但魏樓也沒太放心上。
說到底,魏樓一開始出語幫襯,是看在沈縈沈家女兒份上,想借此將薛凝給咬出來。
沈縈其實是半信半疑,但一想到是處心積慮算計到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有點怕。
因這一點兒懼意,她對魏樓心思也淡了不少。
這原女主跟原男主之間感情線也終於生出了偏差。
這時候裴無忌對寧川侯府的搜查也已有結果。
先是離拋屍地七八丈距離的翠軒,水池邊上軟泥有雜亂掙紮痕跡,腳印若乾。
裴無忌排去搜查的下屬申靖頗有工作經驗,知曉保護現場,並未踐踏,還拿了死者一隻鞋做對比。
鞋底有泥,足印也與翠軒現場所留一絲不差。
就像薛凝所說那樣,翠軒才是姚秀的死第一案發現場。
申靖如此回稟,態度恭順,言語也有條有理。
旁人暗暗心驚!
宮裡頭對裴無忌具體任命還沒下來,但班底已經搭起來,陛下甚至將心腹指給裴無忌,這手底下也已攏了幾個精明乾練之人。
就憑今日這個案子,裴無忌如此果決,將掌管刑獄的三司風頭都壓了壓。
裴無忌也隻輕輕嗯了一聲,未見如何激動。
寧川侯亦不覺心中驚懼。裴無忌年少輕狂的年紀,卻未露什麼歡喜張揚之色,可見所圖非小。那麼今日裴無忌斬寧川侯府這一刀,還不知曉落得多重。
侯府外書房遠一些,可搜查結果也出來了。
搜出的包裹當眾打開,是鄭瑉換下的沾染溺水青苔濕衣,還有一雙沾滿泥巴的方頭履。
裴無忌問:“太祝丞,你有什麼可說的?”
薛凝心想如果鄭瑉要狡辯,便可拿足印做對比。再者今日鄭瑉換了裝束,總歸有人記得鄭瑉之前穿戴,那換下濕衣正是鄭瑉之前所穿。
不過鄭瑉麵色發白,滿臉皆是懼色,分明已突破了心理防線,倒也未再狡辯。
裴無忌再問:“你殺她,是記恨年初納妾不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