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1 / 1)

沈縈到底是個歲數不大的小娘子,此刻已經被嚇著了。

耳邊聽著秦氏打圓場說道:“不過是女孩子間爭執小事,四娘子驕縱,才拿來人前說。發生這等凶事,實是駭人,不若讓女孩子們退下,免得嬌客受了驚嚇。”

秦氏這樣說,幾個長輩也紛紛附和。

沈縈跟秦氏不算熟,想不到秦氏居然會如此替自己開脫,也盼著離開。

這時裴無忌卻冷笑一聲,說道:“根據鄭四娘子所言,是屬於沈娘子的銀釵落在了案發現場,此事怎可不了了之?”

裴無忌性子雖乖戾,但他是沈偃好友,誰也沒想到裴無忌居然會這樣說。

秦氏這般打圓場,也無非是擔心沈家記恨,想留住跟沈家的情分。如若沈家女兒當真獲罪,沈偃臉麵上難道好看?

故秦氏也未曾想到裴無忌居然會當眾反駁,不免微微一怔。

裴無忌雖戴麵紗,可隔著麵紗也窺出他眸中明亮銳光:“朝廷自有法度,可世家大族中多以家法處置,不欲將家中私隱示於人前,甚至私下遮掩醃臢齷齪。今日已出人命,已是眾目睽睽之下,難道寧川侯府還要遮遮掩掩?可是覺得沈家會徇私,還是我會置若罔聞?”

寧川侯一皺眉,嗬退秦氏,心忖難怪裴無忌會發作。宮裡頭要啟用裴無忌,便是希望有忠心合用之人,以此掣肘朝臣,裴無忌今日又豈會含糊了事?

不過這都是男人的想法,鄭四娘子眼中淚水未乾,心尖卻添了幾分喜色。

畢竟如今私下傳聞,說裴無忌要娶沈縈。可如今看來,裴郎君對沈縈也沒什麼情分。這般反應,可謂啪啪打臉,全然不顧沈縈麵子。

鄭四娘子暗暗扯著小手帕,心裡想裴郎君說不定是故意的,巴不得挖出沈縈殺人之事,毀了沈縈名聲。

想著裴無忌性子這麼狠,鄭四娘子反倒多些喜歡。沈偃溫雅君子又如何?家裡真要說親也不能拒之,真娶了後以沈偃性子也絕不會待妻子太差。可裴無忌則不同,若不喜歡,便算使出極狠手段,也不會令自己娶個不喜歡的人。

鄭四娘子既畏裴無忌心狠,又不可遏製想,若裴無忌真喜歡上一個小女娘,而自己偏偏是這個小女娘又如何?鄭四娘子麵頰卻生生暈上一縷熱意!

沈縈如遭雷擊,分明是大受打擊。

她不覺望向了沈偃,沈偃倒未因裴無忌言語生出怒意,而是溫聲勸說沈縈:“阿縈,此事查清楚些更好。若你此時離開,若就這樣含糊過去,你許是不會獲罪,但你已在彆人的心裡有罪。彆人會說是沈氏以勢壓人,替你遮掩汙穢。如此一來,你之一生才是真正看不見清白。”

“故今日這件凶案,一定要查清楚。”

薛凝終於多看了沈偃一眼,方才對沈偃生出的遷怒也淡去不少。

沈偃年紀輕輕就是廷尉府的少卿,他的話也是理智溫和,就如恰到好處一劑良藥。

按照原書來看,沈偃這預判非常準確。原身就是這般,雖未獲罪,卻成為眾人心目中凶手,然後宮裡也默許魏樓娶了她。

而今換成沈縈,難道便會有什麼不同嗎?薛凝心想當然不可能。沈縈這個時候剛來京城,還未被京中貴女所接納,私底下又被戲謔嘲笑說她長於商賈之家,上不得台麵。最要緊是今日沈縈還跟鄭四娘子發生了扭打。

雖是鄭四娘子刻薄挑釁在先,可卻是沈縈壞了規矩,畢竟貴女們爭執沒有扭打動手的道理。彆人會覺得沈縈本來就粗鄙,那麼凶狠些殺了姚秀也沒什麼不可能,誰知曉姚秀怎樣得罪她了。

那麼就憑沈縈區區一根銀釵,說不定以後人生就會被毀了去。

沈偃判斷並沒有錯,若要拯救沈縈名聲,則必定要尋出真凶,替沈縈尋回清白。

但沈縈一時卻想不透這麼多,她想起旁人們議論,說沈偃這個兄長彆的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過於軟弱了。說他之所以能跟裴無忌交好,是因沈偃性子太好,肯忍受裴無忌的奚落。說是知交好友,但裴無忌未必看得上沈偃。

當時聽著好像是無稽之談,但如今看來,似乎也是如此。

裴無忌這般狠狠羞辱她,兄長又如此軟弱,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殺人凶手——

沈縈終於身軀一軟,跪倒在地,任由淚水滑過臉頰。

在這最最絕望時候,沈縈卻聽到一道男子聲音:“沈娘子並不是凶手!”

她一抬頭,然後就看到了魏樓。

少年英俊冷漠,雖有幾分戾色,卻斬釘截鐵說這樣的話,惹得沈縈眼珠子亮起來。

就好似落水的人見到一根救命稻草。

沈縈淚水如斷線珠子一般落下來,她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傳聞中的說親對象對她百般冷漠,兄長亦是含糊其辭。唯獨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年,卻斬釘截鐵說自己未曾殺人。

目光觸及,魏樓麵頰流淌幾許安撫之色,沈縈心尖兒流淌一抹暖意。

她卻未曾留意魏樓眼底深處泛動寒色。

依薛凝看來,這個時間線的魏樓還癡情於姚秀,又正值姚秀身死,正是情緒上頭的時候。魏樓偏又是個不在意的人當根草性子,故根本不可能真心對沈縈展露柔情。

略略推斷,便能得出結論,魏樓是有意利用沈縈沈氏貴女身份。

“我與姚娘子素來相熟,她性子溫柔,絕不會與人爭執,又怎會和沈娘子發生衝突。反倒是四娘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沈家娘子好,竟這般熱心腸調解人家家事。究竟是一片好心,還是借機尋釁?沈娘子不過是性子急了些,但絕非無故會傷人之人。”

久居侯府,魏樓當然亦知曉鄭四娘子是怎樣一副性情。

秦氏:“魏郎君還請慎言!”

魏樓冷笑:“大夫人可要我當眾說一說,四娘子私底下是如何議論沈家女娘?”

秦氏一怔,倒真怕魏樓扯出鄭四娘子私底下傾慕裴無忌之事。

沈縈怔怔看著魏樓竭力為自己分辨樣子,本來蒼白沒有血色麵頰漸漸泛起紅暈。

魏樓望向沈縈時,口氣也柔起來:“沈娘子放心,沈少卿必然是相信於你,才要人前徹查此事,不怕損及沈家名聲。”

沈縈輕輕點的頭,她未想到這魏郎君看似凶狠,實則性子這般溫柔。

秦氏摟著女兒,心裡卻冷笑,心忖這豈不是讓人懷疑沈少卿會徇私情?

魏樓:“在座諸位皆聽過傳言,何必支支吾吾?寧川侯府上養著個郡君,偏生這個郡君傾慕於我。而我心裡喜歡的,卻是這位死去的姚娘子。”

誰也沒想到魏樓居然這樣發瘋,常氏身軀一顫,險些站不穩,被身邊婢子扶住。

魏樓更拜向裴無忌:“還盼裴郎君查出真相,還死去阿秀一個公道。”

魏樓方才借安撫沈縈,暗暗敲打沈偃,使沈偃知曉沈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道理。沈偃出身雖是貴重,但據聞在家並不得意,沈家原本心思都在早死嫡長子上。如此處境微妙,若沈偃處理不慎,不免會招至家中責備。

魏樓盤算著沈偃哪怕為了替妹子脫罪,也盼有個新的嫌疑人。

但饒是如此,魏樓仍拜在裴無忌跟前。

因為沈偃性子中正平和,夠不上裴無忌狠。

如今宮裡意欲提拔重用裴無忌,這位裴郎君必想有些建樹。

裴無忌淡淡嗯了一聲。

方才花園之中,聽到故意咳嗽聲,自己和沈偃望過去時,隻看到一道匆匆離開纖繡身影。

這小女娘提著裙子倒跑得飛快。

來到案發現場後,裴無忌還特意多看了薛凝兩眼。

薛凝身子骨有些瘦弱,就像裴無忌之前吐槽的麵有菜色。但細細多看兩眼,也不是太醜,五官其實不錯。那烏鴉鴉發絲梳成垂髾分肖髻,麵頰垂落兩縷烏色的發綹,與過分蒼白雪色肌膚形成鮮明對比,一雙眼眸漆黑浸潤,分外有神采。

傳聞裡養在寧川侯府的郡君是個天仙國色,裴無忌初見時也覺誇大其詞。不過多看幾眼,裴無忌也得承認薛凝雖非絕色,也不是那麼差。

實則薛凝這個穿越女確有不如原身地方,原身喜身形纖瘦,更是一等一的美妝博主。原身調弄脂粉,會將自己氣色畫得更好些,掩去因節食生出的氣血不足。而且這個時代已有假發,大夏的貴婦會用假發造一些複雜的發髻。原身更會墊假發增加發量,顯得臉小。

所謂術業有專攻,薛凝穿越後,就不大會搞這些了。

這風格突變還搞得秦氏疑神疑鬼,以為薛凝有意人前賣慘。

裴無忌並不厭薛凝容貌,但薛凝名聲實是太差。寧川侯府上下對之十分寵愛,人前總是誇讚。可這女娘私底下是怎麼一回事,卻是另外一副光景。

這些水麵以下的事也瞞不住裴無忌。侯府下人皆知曉,薛凝為人任性,性子也十分輕佻,整日糾纏舊部之子。除了美貌,這薛娘子可謂無學無術。

這些也罷了,薛凝性子還十分狠毒殘忍。據說這小半年來薛凝性子愈發孤僻陰沉,也不跟府上姑娘來往,每日隻在自己居所不知曉鼓搗什麼。

身為知交,裴無忌當然不樂意沈偃吃這個啞巴虧。

裴無忌甚至還查出薛凝私下糾纏的部屬之子是魏樓。

當然如今魏樓自己跳出來撕破臉。

裴無忌緩緩說道:“那不知薛娘子有什麼話說?”

也不知是不是裴無忌錯覺,薛凝並未因魏樓指責而慌亂,倒有幾分果真會如此調調。

薛凝認真臉:“魏郎君這般指責,我當然要辯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