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賤人死了活該!】
【是你不知好歹,好好正經主子不做,偏來給我拿喬,也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打量自己年輕,倒想挑個年輕俊俏的公子,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破落戶遠親,吃穿都在侯府上,竟還讓我沒臉!】
薛凝職業習慣發作上手檢查女屍時,驀然腦內浮起這些聲音,將她嚇了一跳!
手指鬆開時,那些聲音也從薛凝腦海裡消失,薛凝怔怔瞧著自己手指,還有幾分不可置信。
應該是玄學吧?如果不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那聲音倒像是凶手殺人時內心OS。
薛凝還有點兒沒緩過勁兒來,旁人隻當她被嚇著了,也不奇怪。
一旁丫鬟雲蔻快手快腳將薛凝扶起來,給薛凝順氣,隻當薛凝被地上女屍嚇著了。
死者是客居於寧川侯府的表姑娘姚秀,年十九。姚秀生前雖不是什麼絕色,卻也出落得清秀溫柔,不失為美人胚子。
薛凝跟她雖沒什麼來往,卻也打過幾次照麵,對方性子和氣,說話也溫溫柔柔的,是極討人喜歡的性子。
然而如今,姚秀已然死了。女屍嘴唇微張,神色痛苦猙獰,已不複生前清秀溫柔。
死人臉自然並不好看,薛凝卻看得很仔細。
今日是鄭老夫人做七十大壽,賓客不少,姚秀也仔細打扮過。但見她上著對襟蝴蝶衫,下撒襦裙,腕上一雙碧玉鐲。如此穿戴,不惹人眼,亦不失禮。
雖是家道中落,客居侯府,姚秀日常也是不卑不亢。她這麼知禮數,今日必然也會將自己收拾整齊。
可惜驟然遇襲殞命,眼前女屍卻有幾分狼狽。
姚秀麵頰蒼白,已經脫妝,口鼻出有一些泡沫痕跡,頭發、衣領處還有濕潤水漬,頭發猶濕,裙擺卻是乾的。下裙無水漬,卻有擦臟痕跡。姚秀前側裙擺沾染泥巴,比另一側要臟得多。
裙擺雖臟,衣裙倒算整齊,沒有暴力撕扯痕跡,不像是被欺辱過。
此外姚秀屍首附近有一枚銀釵,胡亂扔在姚秀濕潤淩亂頭發附近,沾染些泥土。若看仔細些,銀釵上還沾染了些血跡。
薛凝方才握過姚秀手掌,從手溫來看,姚秀死亡未足半個小時,四肢未見有屍斑形成。
也對,今日是鄭老夫人做大壽,府內人來人往,凶手殺人拋屍自然極快被人發現。
也正因如此,凶手大約也沒辦法在今日運屍出去,隻匆匆拋屍。
薛凝穿之前是個法醫,出於職業習慣加以觀察,初步得出結論。
是衝動型殺人。
當然這些隻是初窺所得,若要準確判斷,需進一步檢查。
薛凝當然沒想到自己居然聽到那種聲音。
當她手指不再觸及女屍,那聲音也消停了。最初震驚過後,薛凝也能冷靜下來分析一二。
那聲音像是凶手殺姚秀時內心獨白,聽著是男子聲音,卻無法分辨出是誰。
有個冷知識是人自己聽到的聲音和彆人聽到的不一樣。科學來講因為傳播介質不同緣故,彆人聽到聲音是空氣傳播,自己聽到自己聲音是通過骨骼和肌肉傳播。
要是自己沒瘋,真聽到凶手心音,這玄學還真能用科學來解釋。
也就是薛凝聽到凶手心音,卻不能用音色分辨究竟是誰。
不過眼前案子有點兒例外,單單靠凶手內心戲,薛凝秒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死者姚秀客居侯府,隻有一個寡母,家中並無男丁,社會關係可以說是相當簡單。
社會關係一簡單,重點懷疑對象就很突出。
薛凝穿來快三個月了,八卦聽了一耳朵,自然也知曉姚秀跟寧川侯府二房那些糾葛。
先說死者姚秀,姚秀來寧川侯府有大半年了,是家道中落與寡母一道前來投親。說是表姑娘,可一表三千裡,也是拐彎抹角的親戚。
寧川侯府對這門親戚也並不如何熱絡,隻令人清掃了兩間廂房,容下母女二人棲身。
母女二人也算知趣,隻求片瓦遮身,每日做些針黹女紅。平日走動,姚秀也會替侯府女眷做做繡活。鄭老夫人要遊園看戲,姚秀湊人頭捧場,說話也能說得恰到好處。
雖囊中寒酸,姚秀也會將自己收拾體麵些,人前總是一團和氣,從不跟人急眼紅臉。
寄人籬下也要有寄人籬下的姿態,姚秀把自己位置擺得極□□裡上下對她這個表姑娘雖談不上多敬重,也沒什麼惡評。
就今年年初,二房主君鄭瑉卻起了心思,有意納姚秀為妾。
大家族都是比鄰群居,相互抱團。況且鄭老夫人這個郡太夫人還在,膝下三個兒子也未分家,皆居於一道。
二房的主君鄭瑉年逾四十,性好漁色,家有一妻三妾,據說外頭還養了外室。但都這樣了,鄭瑉猶嫌不足。這年春初,鄭瑉就起了心思,有意納姚秀這個表姑娘為妾。
說到納妾,鄭瑉自有一番計較。
家中雖有一妻三妾,可正妻寧氏木訥無趣,妾室裡隻有一個萱娘識得幾個字,但也談不上精通文墨。
鄭瑉就想有點兒精神追求,搞個有情趣懂文墨的妾室在身邊伺候。
鄭瑉眼珠子就落在了姚秀這個寄居侯府的表姑娘身上。
說是表姑娘,其實早出了五服,又不同姓,納其為妾禮法上也說得過去。
姚秀年輕,性子看著也是一朵解語花,又識文斷字,最重要頗有幾分姿色。
鄭瑉心下便留意上。
大夏識字率並不高,文盲一抓一大把,男子的基礎教育都很缺乏,更不用說女人了。
若找個牙婆買個精心調養識得字又有姿色美妾,少不得要花幾萬貫錢,且還不知曉真正性情如何。
相較而言,納姚秀就花不了這麼許多,且性情也是知根知底的。
鄭瑉覺得還是納姚秀這個表姑娘有性價比。
當然這些終究是內宅之事,鄭瑉自己沒有出頭,而是讓正室寧氏前去遊說姚秀同意。
寧氏去遊說前,鄭瑉倒是已經信心滿滿,篤定姚秀必會受寵若驚,歡天喜地答應。
擱薛凝視角來看,她都想吐槽這老登怎能如此自信?
鄭瑉膝下有兒有女,長子都比姚秀大兩歲,老得能給姚秀當爹,還這麼自我感覺良好。
但鄭瑉顯然沒這個自覺,還覺得自己四十一枝花,且對姚秀點頭信心滿滿。
鄭瑉自信也有自信的理由。
姚家已是破落,若非寄居寧川侯府,兩個女眷在外頭少不得被地痞無賴滋擾。
以姚秀身分,那些高門大戶世家勳貴自是指望不上。而那些有意求官的寒門貴子又最現實不過,一心隻盼尋個妻族做助力,又豈會挑個破落戶女兒。誰也不是傻子,不會真覺得娶一個客居侯府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姑娘能博來寧川侯府助力。
便算姚秀品貌端莊八麵玲瓏又怎樣,日常能跟侯府姑娘們坐一處,不代表姚秀真是什麼千金貴女。
以姚秀身價,挑來跳去,最大可能是嫁做商人婦,又或者嫁個有些田產小地主。
見慣了寧川侯府描金繡玉,奢靡無度,姚秀真肯嫁個平頭老百姓?
但若委身為妾,姚秀便能留在侯府,生活檔次明顯高一個台階。
鄭瑉今年四十來歲,但又不是七老八十,自認也是相貌堂堂,待女人也有幾分情趣。最要緊,他還是個官身。
他不信姚秀這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沒盤算過自己前程,如今給了這麼個機會,還不是歡喜跳起來。
就連去遊說姚秀的寧氏也覺打的是順風局。
鄭瑉性子刻薄,寧家又不得勢,寧氏日常討好丈夫也是小心翼翼。
作為一個封建社會的正室,也沒什麼宅鬥文裡主母手撕狐狸精劇情。
寧氏把讓姚秀加入這個家當成高層領導關注的重點項目,遊說姚秀還是很儘心的。
“這女子嫁人,無非求個安穩。家大業大,也才能有個依靠。出了侯府,你去說親,說是正頭娘子,日子也未見真實惠。那些商賈之流無甚家族底蘊,虧了生意,還不是典妻賣子?留在侯府,總歸是有幾分體麵。主君一眼相中你,縱然年紀大些,也是會疼人。你也知我不是不能容人性子,絕不會給你委屈受。”
“以後生下一兒半女,兒子有了出息,還不知有怎樣福氣。”
寧氏還拋出重磅誘餌。
“你是正經好人家女娘,和主君房裡那幾人都不一樣,納你入門,自會在官府過了文書,使你有名有份。”
畢竟按官麵上說法,妾也不是想納便能納。
鄭瑉是官身,又過了四十,按律可一妻一妾。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世家豪門男子身邊多幾個伺候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好似鄭瑉房裡三個妾,名頭上是妾室,實際仍是侍奉鄭瑉的高級奴婢。
故鄭瑉身邊正經納妾名額並沒有被占去。
寧氏擱這兒拍胸脯保證,姚秀入門是能有編製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按寧氏想法,姚秀必然會應允。
但姚秀若真應允就沒那些個後事了。
任是說得天花亂墜,這小娘子並沒有點頭。
一開始死者姚秀推拒時,寧氏甚至以為是小姑娘麵皮薄,不好意思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