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搖光將趙前葉扯到身後,指著司弘光的鼻子:“好啊你,前邊說那麼多沒用的屁話,結果是來要魔器的!”
“‘搶你功勞’,我怎麼不知道現在殺魔修還算誰的功勞了?好好的路見不平被你栽贓成這樣,我閉眼睛都能猜出來,我師妹出手肯定是你們當時被打得快死了,她不得不多管這樁閒事!救命之恩不報,還敢來我們幻星崖鬨,誣陷我師妹殘害同門!真是應了那句話,法修沒能臉皮厚,恰似城牆拐角九尺九!”
雲霄天宮那邊聞言,臉皮俱是一黑。
姬澤羽緩了緩,作為少宮主,輕咳一聲代老爹發言:“蘇師姐息怒,同門恩怨勿要連坐整個門派,若法修與劍修因今日之事起了齟齬,楚掌門定然也不想看到。”
蘇搖光哼了聲,抱臂將頭轉向側旁。
另一人幫忙說和:“趙師姐,司師兄性情激進,方才多有得罪。我們宮主今日親臨,隻是想問趙師姐音煞魔器的去處。此物至邪無比,祭用無數百姓亡魂,催使後動搖修士境界,勾連心魔。為防將來惹出什麼禍事,還望趙師姐將器物交由我們雲霄天宮保管。”
與蘇搖光的“憑什麼交給你們管”不同,趙前葉覺得“有人想管還不不好嗎”,把魔器從星蘊鐲裡倒出來。四方的黑盒子落在白皙掌心,因設了封印,並無魔氣外放。
楚千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且慢。”
趙前葉動作頓住。
姬離愁沒給她遲疑的機會,當即施法將魔器收入袖袋,寬大衣袖一甩,收起乾坤。
目的達成,他表情輕鬆很多,朝楚千霜拱手:“楚掌門,彆來無恙,許多年沒見過了。”
楚千霜被陰了一把,卻不動怒。相識至此,他早對姬離愁的卑鄙有所見識,無論他做出什麼下三濫的舉止都不會感到意外。
他有野心,想讓雲霄天宮在下屆鴻蒙仙盟裡依然占據首位,為此縱容弟子居功自傲,爭名奪利,到處收集魔器研究,尋找提升法修攻擊強度的捷徑。
幻星崖以劍入道,雖與雲霄天宮道不同,但無意阻撓他們搜尋變強之法。畢竟同屬仙門,他們再怎麼不和,也有魔域這個共同的敵人在。
楚千霜道:“自古以來,魔域器物便是禁忌。姬宮主鋌而走險,小心一步踏錯,偏移正道,灰飛煙滅。”
姬離愁笑道:“不勞楚掌門費心,我們天宮有天宮的分寸。”
蘇搖光譏諷:“這門派掛在天上就是好哈,叫個天宮,有人便翹鼻子,以為自己真是天帝呢。”
姬離愁:“……”
他掛臉,兒子便上:“蘇師姐,慎言,不要讓我等外人誤會幻星崖是這般門風。”
被禁言的司弘光“嗚嗚”直叫,似乎也想說上兩句。
見事情差不多解決,趙前葉沒有收拾自己爛攤子的覺悟,繼續往山下走。
蘇搖光叫她,她也不止步,又變回那副外人常見的冷若冰霜、事不關己的樣子。
她走了,司弘光的禁言便也解開,顧忌師父在身邊,他忍住了罵罵咧咧。
姬離愁深深瞧向趙前葉背影。
修為高強的弟子,這麼些年來仙門裡陸陸續續有了不少,她並不是天資最好的那幾個,性情也內斂。
他對她的記憶還停在一百多年前的殺仙陣外。
魔域設下陷阱,以村民為餌,古法設陣,妄圖與仙門中人魚死網破,殺死一個是一個。事態危急,凡人先後在眼前爆體而亡,趙前葉終究不忍,提劍入陣,將剩下的村民送出陣外。
殺仙陣分辨出修士之軀,陣法登時化作無形的刀刃,在她身上切割捅穿。血流了滿身,白衣浸滿血色,靈力最終經不起折騰枯竭,她抬不起素微劍,閉眼等死。
花般清麗的女子,將死都不曾露出絕望的眼神。
當另一人闖入陣中相救,有了生機,她的眼眸反而泄出漆黑的絕望。
殺仙陣一次隻殺一仙,有人以命換命,便是破陣之法。
趙前葉被送出陣外,親眼看著血光在陣心凝聚,殺得替換之人魂飛魄散,一絲垢汙也不留。
仙門六大門派皆在,目睹那場死陣,無人上前。
趙前葉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入消散的陣心,站在那裡像迷路的稚童。
許久,持劍自刎,被她師父阻止。
幻星崖失去了聲名赫赫的聞衡,自此傾頹。聞衡的死是仙門之殤,但對姬離愁而言,是雲霄天宮轉運般的好事。那以後,雲霄天宮一直位列鴻蒙仙盟魁首,主持仙門大小事務、靈源分配。
“我聽說,是我這徒兒出言不遜,冒犯到了你的小徒弟,她才拿劍殺人的。”姬離愁慢悠悠道,“原本不信,見了麵,想起來是哪個孩子,覺得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兔子急了還要咬人。”
“我徒弟說……說什麼來著?澤羽,你給楚掌門重複一遍。”
姬澤羽頷首:“司師兄說,‘聞衡那些神通與修為沒個屁用,最後不還是死了’。宮主已按門規,對他的失當之辭進行了處罰。”
楚千霜沉默。
一直沉默的沈均瀾陡然拔劍,開口:“不知姬宮主打算如何處罰?若是難以抵消侮辱同門之罪,不如將人交給幻星崖管教?”
姬離愁笑了聲:“看來我這徒弟也沒冤枉人,你們幻星崖上上下下,連最老實的老大,都是常和同門動手的德行,這我可就犯難了。我說那小姑娘怎麼跑得這麼快,是怕我按仙門律法判她挨仙鞭?我要不要罰她呢……”
沈均瀾臉色愈發難看,看了楚千霜一眼,將劍收鞘。
蘇搖光“呸”了聲:“你們雲霄天宮才是上下一個缺德模子!我師妹下山除魔衛道,竟被你們這般詆毀!小人眼裡看誰都是小人,某些人自己背後做虧心事,還見不得彆人一點好!”
司弘光怒道:“蘇搖光,你呸誰,你說誰是小人?”
姬離愁往身後擺了擺手:“哎,彆吵了。弘光啊,你這嘴也該管管了,說話太難聽,得虧你有家了,不然我真擔心你能不能找到忍得了你的道侶,處處狗叫,多惹人討厭。”
蘇搖光在仙門裡出了名的潑辣,一直沒成親。
她聽出這人陰陽怪氣點自己,樂嗬嗬回:“姬宮主,你擔心多餘了。喜歡狗叫的人啊,結親、成家、有孩子了也憋不住的,反而叫得更老,更可惡,一天不叫心就難受,上趕著找人咬呢!”
姬離愁黑臉:“你!”
楚千霜將徒弟護到身後:“姬宮主,來都來了,在劍閣喝杯茶如何?”
蘇搖光搶道:“師尊啊,給茶不如給骨頭……大師兄你捂我嘴乾嘛?”
姬離愁攥拳忍氣,到底魔器在手,想發作打楚千霜臉的趙前葉也下山走了,不宜鬨得太難看。
他冷笑:“楚掌門,你是該好好管你的徒弟了。聞衡死後,曆屆鴻蒙仙盟,幻星崖沒有弟子扛起門楣。我之前詫異,照今日來看,原是這般緣由。小孩子沒有教養,不潛心鑽研劍術,長此以往,幻星崖的劍修們可彆毀在楚掌門手裡。都是好苗子,不想吃練劍的苦,何不來我們雲霄天宮修習靈法?彆耽擱在無用之人手裡……”
沈均瀾將蘇搖光的嘴用力捂住。
還是那句話,清楚姬離愁是個卑鄙的人,對他的忍耐閾值就不由自主地放低。已然了解他是爛人,何必跟爛人置氣。
“姬宮主言之有理,不過弟子各有天性,強求不得。這次鴻蒙仙盟,不會再讓姬宮主失望了。”
姬離愁挑眉:“怎麼說?”
楚千霜道:“我新收了個小徒弟,等著在大會與令郎會見。”
他輕蔑:“新人?”
跟他精心栽培多年的兒子比?
“也不算。”楚千霜道,“是我三徒弟的轉世,我正帶著他入門修習劍法。到底是‘純淨之魂’,才幾天的功夫,元嬰便煉出來了。我必定遵從姬盟主的勸導,日夜督促這塊璞玉,讓盟主在仙盟大會上看到他的光彩,看到何為天才的劍意。”
姬離愁:“……”
他沒了先前的囂張,思索殺仙陣放魂往生的可能性。
隨後一個身影從眼前閃過,他漸漸找回了安定。
聞衡若有轉世回來,趙前葉還會那麼鎮靜下山除魔?
不說失而複得,之前聞衡在世時,她去哪都成雙結對,他要是轉世回來,怎還會讓她獨自遊曆?
他隻當楚千霜被他刺激到胡言亂語,臉上露出浮誇的憐憫之色。
他拍了拍兒子:“聽到沒有,澤羽,要你等著呢。”
姬澤羽朝楚千霜拱手:“屆時晚輩在擂台之上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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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後是掌門弟子居住的院落。
今日幾個師兄弟妹都外出,林間分外寂靜。
千清婉敲了敲嵇晨鐘的院門,許久才有人應聲。柳依依開了個門縫,警惕探出視線。
“可有吃飯?”
這不是飯點,她這話問得十分生硬。
柳依依勉強微笑:“吃過了,二師姐有事找晨鐘嗎?他在跟著師尊練劍。”
千清婉露出柔和笑意:“我找你,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柳依依愣了下,眼睛低了下去,問:“什麼事?”
“我小師妹和嵇晨鐘前世的事,想聽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