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鐵牛被塞了一嘴的爛泥巴爛樹葉,兩隻牛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滿月。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再灌爛泥巴進去,省的以後天天打量不該打量的人。”

滿月手黑心狠,一麵放著漫無邊際的狠話,一麵眼疾手快地勒緊了繩索,直將鐵牛勒得差點吐出來。

鐵牛眼裡沁出了從未有過的淚水,清澈的愚蠢一覽無餘,“嗚嗚”叫個不停,乞求滿月放他一馬。

滿月隻當看不見,手上的力道又緊了緊,將他牢牢綁在樹乾上。

做好這些,滿月最後又檢查了一邊綁在樹上的兩隻妖,確認沒問題,才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快準狠朝著鐵牛的頭砸去。

鐵牛嗷嗚一聲,終於如願以償和蠍子精一樣昏了過去。

滿月鬆了口氣,這才快走幾步追上等在前麵的陸乙。

陸乙轉眸瞧她:“處理好了?”

滿月聽著這話怪怪的,就好像他倆是什麼分工明確的犯.罪團夥。

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麵無表情:“我綁得可緊了,嘴也堵嚴實了,就算你的結界放開,他們也沒法喊出聲。”

陸乙笑了笑,轉過身先走一步:“不錯嘛,腦子不怎麼靈光,好在手腳還算利落。”

滿月聽他似誇非誇,暗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好在相處這兩天,她深諳他氣死人功夫一流,早習以為常,不怎麼往心裡去,隻道:“我還以為你會殺了他們。”

陸乙言笑晏晏:“沒看出來,原來你才是最狠的一個。”

滿月知道他誤會了自己,但也沒解釋,總不能說他在她心中就是個殺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反.社會,就這樣輕易放過鐵牛他們,不是他的作風。

陸乙還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輕笑著,眼中卻滿是不以為意的淡漠:“無名之輩,不值得我動手。”

滿月聽得嘴角微抽。

合著還是個中二病啊!

她心下腹誹,陸乙卻好似洞穿她心聲,漫不經意掃她一眼,似笑非笑:“能讓我親手煉化,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滿月皮笑肉不笑:“……那我還得謝謝你如此高看我了。”

說完她默默錯開些距離,隻想離這個中二病遠一點。

雖然但是,她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開弓沒有回頭路,這貨就是為了讓自己徹底上他這條賊船,才故意讓她在鐵牛麵前露麵。

三危山她是徹底回不去了。

“不過早知道你弱,沒想到這麼弱。”陸乙似是沒看出她眼中的怨念,嘲笑她道,“這種貨色都能欺負你?”

滿月知道他肯定猜出鐵牛口中的廢物指的就是自己。

她踢了踢腳邊的石子,不以為然:“這個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像你一樣強的。”

陸乙絕殺:“可我看你後天也不怎麼樣。”

滿月:“……”

……殺了這個毒夫。

可這話也隻能在腦子裡想想,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麵前,滿月一向很清醒。

滿月耳觀鼻鼻觀心,隻當沒聽到。

她又踢了下石子,裝作漫不經心問道:“你現在既然有了度母陰司的線索,留著我也沒什麼用,不能就此放了我嗎?”

陸乙像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他側了側頭,笑著乜她:“你在同我談要求?”

滿月是難得據理力爭:“你看我這麼廢物,留著也隻會給你添亂。你還不如好人做到底,放我自生自滅好了。”

陸乙略一挑眉,笑意不減,明明一張人畜無害路人臉,偏偏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戳人肺管子:“誰說我是好人了?”

滿月:“……”

很有自知之明。

“我給過你機會。”陸乙再次揭她傷疤,“是你自己不走的,這麼快就忘了?”

滿月簡直想找個針把這人的嘴封起來:“明明是你……”

陸乙笑眯眯:“是我什麼?”

滿月泄了氣,怏怏踢著石子,不說話了。

“況且就算我放了你,你還能在三危山活得下來?”陸乙笑著,字字誅心,“我不殺你,多的是想殺你的。”

滿月哪裡會不知道,不過是想自欺欺人罷了。

“可是你帶著我又能有什麼好處。”滿月嘟囔一句,心下略過千萬種可能。

她總覺得陸乙留她沒這麼簡單。

陸乙半真半假:“你都說了我肯定打不過度母陰司,既然去送死,自然要找人陪葬。木頭妖就不錯,妖身還能當棺材用。”

滿月難以理解他的腦回路:“你……”

陸乙正要開口,忽的停了下來。

他麵上的笑容隱去,低聲道:“有人。”

滿月忙住了嘴。

他們將才從林中一路走來,半隻妖都沒有撞見。滿月猜測大概是陸乙放出的那些紙人起了作用。

她悄悄探出頭,還沒看到什麼,就被陸乙反手塞了回去。

四周十分安靜,陸乙捂著滿月的嘴將她挾持在懷中,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

滿月知道這是不讓她出聲的意思。

就這樣等了一陣,外麵的妖走後,陸乙才放開她。

陸乙瞧了眼外麵,問起她正事:“你可知度母陰司受傷的事?”

滿月搖搖頭,發髻上的白絨球也跟著晃了晃:“我不知道。”

滿月在三危山存在感一向不算高,再加上穿書的原因,她消極怠工,鮮少與同事打交道,這種隱秘之事,根本無從得知。

陸乙並不意外,他的目光從滿月身上移開,瞧向不遠處。

鐵牛所說的三方大陣,並非是將整個三危山架起的虛空陣,而是護山大陣。

“這個地方你來過嗎?”陸乙垂眸又問。

這一次滿月竟點了點頭。

陸乙反而新奇:“那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滿月又點點頭。

陸乙注視著她的眼睛,後者眸中澄淨,並無猶疑。

“我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滿月一眨不眨地看著陸乙,心思千回百轉,麵上卻不露分毫,“你若想聽,可不可以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陸乙笑眼彎彎。

都有膽子和他講條件了。

“什麼條件?”

滿月盯著陸乙的眼睛:“我在三危山有兩位親人,若是……你真的能殺了度母陰司,三危山必遭圍剿,到時你可否網開一麵,放她們一條生路?”

陸乙很強。

到底有多強其實滿月也不確定,但至少是個機會。

擺脫炮灰命運的機會——前提是她有命活著離開三危山。

陸乙稍有些訝然:“就這個?”

滿月目光堅定:“就這個。”

陸乙知道滿月怕他,還以為她會趁機保全自己,沒想到是他失算了。

其實就算滿月不提,陸乙對度母陰司手下的這群妖怪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非他仁慈,隻因為他天性太過傲慢,向來對遠遜於他的弱者不感興趣。

但滿月這麼說,倒是引起些他的好奇。

“親人?”陸乙道,“你爹娘?”

滿月搖了搖頭,絕口不肯多提。

畢竟他能不能打得過度母陰司還是兩說,滿月可不想將蔓娘子和小肥啾提前暴.露出來。

好在陸乙也沒什麼興趣再追問,他略一頷首:“我答應。你講吧。”

滿月卻沒繼續講,仍舊看著他,黑漆漆的一雙眼,眼底澄澈分明:“口說無憑,我怎知到時你會不會翻臉不認人。”

陸乙覺得好笑,卻也懶怠多講,他從袖子裡取出一樣東西,拋給了滿月。

滿月接過,發現是一道疊著的符紙,上麵用朱砂畫符,她不是道士,看不懂。

滿月眨眨眼:“這是什麼?”

“契言符。”陸乙淡道,“以我靈力入符,你滴血成契,到時拿此符見我,我自會答應你一個心願,如若違誓,當遭反噬。”

這玩意兒滿月在原著中曾見過,便也不疑有他。

她將符紙疊好收起,這才緩緩道:“這裡是九曲陣,大妖們平日裡不許我們私自靠近,隻每月旬日來打掃一次。”

陸乙嗯了一聲,意興闌珊:“就這些?”

當然不止。

滿月撥弄了下腕上的玉珠,繼續道:“這大陣下麵,是九曲地宮。若是鐵牛所言不虛,我想陰司大人……大概就藏身此處。”

聽到九曲地宮四個字,陸乙玩世不恭的笑容終於是稍稍收斂。他原本對她要說的話並不抱期待,之所以肯聽,完全是覺得有趣。

不想這確實是旁人所不知之事。

陸乙笑容轉淡,盯著滿月的臉,看不出他心思如何:“還有嗎?”

在這氣氛之下,滿月莫名也跟著緊張起來,她不露聲色,佯裝無知地搖搖頭。

陸乙微微眯了下眼,雖還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陣法下藏有地宮的事,你從何而知?”

當然是從小說裡得知。

話不能這麼講,滿月一派天真:“我無意中聽到的。”

“哦?”陸乙伸手掐住她還略帶些嬰兒肥的臉頰,笑得很是溫柔,“那你先前所說不知度母陰司在何處,看來是在騙我?”

滿月一怔,半天才反應過來,暗道這人心思真是晦暗複雜,九曲地宮都沒他彎彎繞繞。

心裡瘋狂吐槽,麵上滿月還是嚴肅著一張小臉,一本正經地否認:“我沒騙你,我隻知道下麵是地宮,如何能猜到是陰司大人的藏身之地。”

而且她可是三危山的妖,就算騙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好吧。

陸乙鬆開手,目光重又投向前方。翠林掩映之間,隻看到樓台高築,雲梯環繞,分外奪目。

陣法建得如此顯眼已是稀奇,偏偏這樣重要的地方竟無一人看守。

“你可知地宮如何進?”

滿月滿臉真誠:“不知。”

知道也不能講。

這中二病如此多疑,再說就該引來猜忌了。

陸乙從懷裡又取出一隻剛才沒放走的紙人,同先前一樣,手指一拂,那紙人宛若有了生命,歪歪扭扭站了起來。

儘管已是第二次看,滿月還是嘖嘖稱奇。

紙人一開始還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七扭八拐的,看起來十分不協調,走著走著,才慢慢正常起來,不看混沌一片麵孔,單看背影,一時之間分辨不出真假。

滿月看得津津有味,她見紙人向著九曲陣走去,忽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猛然回頭瞧向陸乙:“你該不會現在就要下地宮吧。”

陸乙略一挑眉,不以為意地反問她:“要不然呢?”

滿月:“……”

瘋了。

“……這麼大的事,你要不要回去做做準備再來?”滿月萬沒想到自己看中的【機會】這麼不靠譜,她千方百計想要說服他,“若陰司大人真的藏身地宮,一時半會也跑不掉的,你孤身一人,有什麼都還不清楚,這樣深入敵穴還是不好吧?要不然還是先找人商量一下?”

她原以為陸乙尋到了有關度母陰司的線索就該暫時打道回府,不成想這人真是個瘋子,竟然真的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兩人相處這段時間,陸乙還從沒見滿月一口氣講這麼多話,可見是真的急了。

他笑起來,回眸看她:“怕死?”

滿月誠懇地點了點頭:“怕,很怕,相當怕。”

沒想到陸乙笑得更愉快了。

“那不巧了。”他道,“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