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光線透過千年古藤編織成的窗欞,照射在黑桃胡色的木桌上,為寂靜的秋色平添一份暖色。
應霜乖巧地坐於鏡前,安靜等待秋替她描眉。描完眉後,她拿起鏡子仔細瞧了瞧,仰頭問道:“秋華,我好看不?”
她說完歪頭一笑,兩個淺淺的梨渦躍然於雙頰。
少女正是豆蔻年華,笑起來比這冬日的太陽都還暖,比春天盛開的第一朵花都還嬌,如何不美?
秋華食指微彎朝著應霜的鼻頭掃了掃,故意打趣道:“醜死了。”
應霜瞥了瞥嘴,輕嗔道:“你就曉得作弄我。”
說罷,她起身朝著屋外跑去,裙擺懸垂的銀墜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音。
“聖女,不要玩太久了,晚間還要接著學月華經。”
應霜的腳步並未減弱,隻是遙遙的回了句知道了。
秋華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眼前,悠悠歎了口氣。
巫族聖女自小便到這天月山修行,要等十六歲才能出去,可如今聖女還有一月便是出山之日,月華經才修煉到一半。思及此處秋華眉頭蹙在一起,久久不能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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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霜哼著歌兒輕快地走在林間,她衣服上繡著的花草鳥蝶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如同金燦燦的湖麵。
吉華臥在樹乾上小憩,少女清越的歌聲傳入他的耳朵。那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等應霜距離他休息的地方還有幾步之遙時,吉華猛然睜眼,翻身躍下。
應霜看著從天下飛下的吉華,也不驚訝,隻是發出咯咯的笑聲。
她爬上吉華的背,白蔥似的胳膊摟住他的脖頸,以命令的語氣道:“快背著本聖女!”
吉華早就對她的舉動司空見慣了,還特意俯下身方便少女的動作,等應霜扶穩了,他站起身將少女向上抖了抖,順便將她裸露在外間的腳握在手心。
冰冷的肌膚被暖意包圍,應霜眯著眼睛,像貓兒一般愜意靠在男子身上。“吉華,我還有一個月就要出去了。”
男子不語,應霜又道:“你呢?你會不會跟著我出去。”
“不知道。”
似乎是不滿意這個答案,應霜收緊胳膊,著急道:“我出去後,天月山就要封上了,任何人都不能出去和進來,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出去的話,就要等到下一任聖女出生之後了才能出去了。”應霜看不見吉華的臉色,又恐嚇道:“下一任聖女不知道多久才會出現,有可能百年也有可能一萬年哦。”
吉華沒有被嚇倒,反而發出淺淺的笑聲,他道:“我要是出去,你們族中之人不得把我刮一層皮。”
“他們敢!”應霜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炸毛反駁道,“我可是聖女,整個族人都要聽命於我。”
“可是你也說過,等出去後,你就會被嫁入皇宮,到時候誰來護我呢?”
應霜氣勢立刻弱了下去,她懨懨趴了回去,小聲道:“我不想嫁給皇帝。”
吉華沒有說話,隻是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巫族聖女自古以來都會嫁入皇宮,使皇權更加鞏固,而聖女原本就是天地選中之人,與天同壽,能召百獸,是巫族的未來,這些秋華早就告訴她了。應霜原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可是自從撿到吉華後,她就開始討厭這所謂命中的安排了。
吉華背著應霜來到池邊將她放下,道:“快好好修煉月華經。”
應霜砸吧砸吧嘴,沒有說話,似乎還在為剛剛的事情而煩惱。
吉華也不惱,隻是找了一塊乾淨的石板打坐。在林中修煉了幾個月了,他身上的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應霜見吉華確實不想搭理自己,也覺得無趣,最後還是老實修煉起來了。
修煉完後,吉華又將應霜背了回去,應霜依依不舍地從背上下來,看著吉華不死心地問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吉華笑了笑沒有回答應霜,伸手摸了摸應霜的頭,淡聲道:“回去吧。”
時間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流逝掉了,等應霜即將離開天月山時,她又一次問吉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吉華還是沒有說好,隻是替她披上衣服,柔聲道:“以後不要再光著腳亂跑了,對身體不好,進了皇宮之後要遵守規矩,不能再像現在這樣.......”
此刻,應霜撲到吉華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吉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她說了三遍,可是男子一如既往沒有給她回應,如同初見時,他滿身是傷,躺在她腳下,她問他怎麼進的天月山,那裡來的,怎麼受得傷,而他隻是用那雙淡藍色的瞳孔憂傷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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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霜出去的那天,天月山的入口再一次被封上。
看著巫族上下都跪拜在她麵前時,應霜哭了,她這時才清楚的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責任到底有多重。
回到聖女殿後,族中長老早就烏壓壓站在一起來商量她的婚事了。
“一月之後就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時隔三百年,我巫族終於再降聖女了,宮中之人一知道聖女出來的消息後便馬不停歇的趕來了,為得就是早日迎娶聖女。”
“如果巫族能於皇宮結親,對族中可是好事啊!”
巫族地處偏僻,食物匱乏,而如今外麵巫疆國與南詔國鬥得如火如荼,百姓都在水生火熱,民不聊生。
天子腳下尚有被餓死的人,更何況這裡呢?
而隻要應霜嫁入巫疆國後,他們巫族就會得到皇室的幫助,反之巫族也會幫助巫疆國一統天下,這件事雙方都有好處。
應霜聽了他們說了許多,最後才道:“容我再想想。”
為首那個長老不語,隻是朝秋華使了一個眼色,“自然按照聖女的意思來做。”
打發走了長老後,秋華看著應霜興致不高,便提議道:“聖女還沒有仔細地去過巫族的其他地方吧,要不我帶您四處走走?”
應霜點點頭,沒有反對,在秋華的帶領下出了聖女殿。
比起聖女殿的繁華,其他地方卻顯得破敗不堪。
漏雨的屋子,發了黴的食物,縫縫補補的衣物,每一處都在說著巫族如今的處境。
突然一個婦女衝到應霜麵前跪下,她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求求聖女,救救我孩子吧,求求聖女救救我孩子吧。”
一個比一個響的磕頭聲落在地上,應霜頓時覺得無措,她茫然望向秋華,朝她投去求助的眼神。
嬰兒的臉從繈褓中露了出來,他安靜地躺在婦女懷裡,不哭不鬨。
“孩子已經死了。”秋華說道。
那婦人不聽,隻是不知疲倦磕著頭,最後血都埋進了土裡。
應霜不忍,蹲下身將自己的食指割破,然後放入嬰兒嘴裡。
巫族聖女的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不到片刻,嬰兒再次睜眼了雙眼。
秋華見狀立刻將應霜的手收了回來,不善道:“既然救活了,還不趕緊走。”
婦人道了謝後,連衣服都還來不及理,皺皺巴巴的就離去了。
自從發生了這件事情後,聖女殿外總圍著一些即將死去的老人,出生就沒了氣息的嬰兒,或者是堆放著被活活餓死的男子婦女屍體。
應霜救了一次又一次,在送走今天的最後一個老人時,她道:“請長老們過來商議一下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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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霜的婚事沒有等到三月之後,而是隨便挑了個最近的日子草草辦了。
她知道,巫族等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