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早晨,叫人起床的不是第一縷晨曦,而是此起彼伏的雞鳴犬吠。
當領頭的雄雞,發出第一聲響亮的鳴啼,遠遠近近的雞群,頓時此起彼伏的呼應著。高亢的雞鳴夾雜著狗兒們起哄般的狂吠,整個村子頓時活了起來。
往常這個時候,周禾就該起床了。做飯、燒熱水、掃院子、割草、喂雞、倒馬桶,自從娘親病重周禾就主動默默擔起了所有的家務。
今日雖然已經是此周禾非彼周禾,但是這具身體養成的生物鐘,還是讓她早早就從睡夢中醒來。
周禾醒後沒有即刻起床,而是稍稍在被窩又眯了一會兒,這也是她在現代養成的習慣,相比趕早車去上班,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賴床,實在是太讓人幸福的一件事。
周禾再次睜開眼睛時,便見天已大亮。窗戶外鳥鳴陣陣,春光正好。她躺不住了,穿衣起床打算去做早飯。
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起,離開的時候順道看了眼身邊的周小山,隻見這孩子嘟著小嘴睡的正香,真是可愛極了,周禾忍不住在他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看到周小山眉頭微微蹙起,嚇得她趕緊鬆開了手。
周禾進灶房先往鍋裡添了兩大瓢涼水,這是一會兒留著洗漱用的,春日裡乍暖還寒,早上用熱水洗臉才舒服。
掀開家裡的米缸,周禾發現竟然隻剩下個底兒了,沒糧食可是大事,原主近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並沒有關於家中存糧的記憶。
周禾飯也不做了,索性放下米缸蓋子開始盤點家中的餘糧。情況有點不太樂觀,因為她將廚房加廂房翻找個遍,也僅找到半袋穀子,一籮筐未脫殼的粟米,外加一小壇的黃豆和半罐子的黑麵粉。
周禾便是再沒有常識,也知道這些東西撐不了多久,等到糧食吃完了,她和周小山要怎麼生活呢?
分家隻得二畝薄田,這時候一畝地的產出十分有限,刨除掉上交朝廷的稅負根本就剩不下幾斤,之前還有周獵戶上山打獵換糧貼補,如今可再沒這個進項了。
周禾敲敲腦袋,重生是件好事情,可這開局屬實有點慘呀!真應了那句:開局一個碗,裝備全靠撿了。
不過她向來是個樂觀的性子,相信辦法永遠會比困難多,所以也沒有發愁太久,很快就又開始點火,準備做今日的早飯了。
即便是愁那也不能空著肚子愁,吃飽了才好想辦法呀!
周禾興致勃勃開始做飯,不過鑒於材料有限也隻能先熬個白米粥了,可彆小看這粥,純純的白米粥平常日子可沒幾家舍得喝。
這年月糧食金貴,大家熬粥都是摻了野菜和豆子一起煮,而且若無重活一天也隻吃兩餐,儘最大可能的節省糧食。周禾一個現代人當然不可能在飲食上克扣自己,況且家裡還有一個正在長個的孩子,她篤信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開源更勝節流的道理。
白米在鍋裡翻滾沸騰,原本堅硬細小的米粒經過熱水的浸泡,舒展開筋骨變的白白胖胖,最後熬成一鍋軟糯香滑的濃稠白粥。
粥快熬好的時候周禾往鍋裡磕進去一個蛋,這是今早家裡僅剩的那隻蘆花雞下的。
就在剛剛,周禾粥煮到一半就聽到蘆花雞在外頭咯咯噠的叫著報功,便猜它應該是下蛋了。隨手抓起一把米糠就往雞圈那走,果然在雞窩裡見著一枚還熱乎的粉皮雞蛋。
周禾撿了蛋往回走,路過蘆花雞的時候見它吃的頭也不抬,笑著道:“吃吧,吃吧,吃完了可要記著明兒繼續下蛋。”
這裡的雞並不是每天都能生蛋的,得看平時吃的如何,想要叫它們多生蛋就得喂蟲子和米糠,光喂點野菜可是不成。
一個雞蛋不好分,周禾也沒有聖母病,雖然決定了要對周小山好,但也做不來那種不顧自己一味付出的事,有了好東西自然是兩人分吃,於是便覺定將蛋打到粥裡,給兩人都增加些營養。
熬好粥,周禾便去喂雞,她手裡的野菜剁到一半周小山揉著眼睛從屋裡出來了。這孩子似乎還沒有完全醒,叫了一聲姐之後便半閉著眼睛,去東北角放水。
嘩啦啦一泡尿撒完他人也精神了,跑到周禾麵前奪她手上的刀:“姐,我來剁吧!”
周禾沒給她:“我這兒馬上就剁好了,你去抓把糠過來和進去就行。”又道:“抓完糠就去洗臉,咱們馬上開飯了。”
周小山答應一聲跑著去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周小山發現粥裡的蛋絲絲,有些驚喜道:“阿花今天生蛋了,自從上次它被嚇到,好久都沒有生蛋了。”
周小山說的嚇到,就是那天自稱藥房夥計的人來家裡鬨的事,當時那人氣勢洶洶,他家連人帶雞都不得消停。
周小山說到這兒又想到家裡欠的債,頓時感覺碗裡的雞蛋粥都不香了。
周禾揉揉腦袋告訴他彆怕:“這事啊,我總覺得有古怪,今天咱們就去查個清楚,我咋不信你這一場病能花那麼多銀子呢。”
周小山聽了眼前一亮,仰起臉期待的問周禾:“姐,那咱們要怎麼查啊?”
周禾心裡早有章程:“待會兒我們就到鎮上的藥鋪去問問,看你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天他們過去是在晚上,那個點到藥鋪看病的人應該不多,況且事情也沒過去太久,店裡的人應該都有印象。
不管有沒有花去那許多銀子,周禾覺得自己都應該問問清楚,周小山當時到底得的是什麼病?那病來的實在太突然了,周禾心裡有個不好的猜想,但在沒有切實證據之前並不敢說出來。
吃完飯,周禾背上剛剛準備好的清水,便打算出發了。
從下河村到鎮上約莫七八裡的路程,他們一大一小走過去估計得要半個時辰。
連來帶去再加上打聽事的時間,並不是個短工夫,得早點出門才行。
周小山卻還惦記著昨晚說好的要過去找二嬸的事,問周禾:“那咱們不去找二嬸了?”他姐可彆是睡了一宿就又改主意了吧?
周禾見他那仿佛渾身都長滿了刺的模樣,好笑道:“鎮上一來一回半天就夠了,咱們下午去找二嬸,來得及。”
話雖這麼說,周小山還是追問了一句:“那,下午咱們一定去啊?”
“一定去!”
周禾家在離村子最遠的山腳下,要是走村口那條大路去鎮上就得橫穿整個村子,周禾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去鎮上,便帶著周小山往宅子後頭轉。
她家宅子後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沿著山邊一直往北走個五六裡就是趙家村,從山上下來橫穿過去,再繼續往東用不了多久就到鎮上了。
這樣走雖然有些繞遠,但是他們一路都可以最大限度的避開人,橫生枝節的可能最小,調查重要的一環就是事先保密。
周禾拉著周小山的手,一路走一路采些馬齒筧,曲麻菜之類的野菜,這東西既能人吃又能喂雞,春日裡十分受歡迎。
一路走一路摘尋些野物,倒也不顯枯燥。周禾許久不曾走過這條路,一路走走停停生怕錯了方向,好在半個多時辰後終於見到了一片村莊,找人打聽了一下,這裡果然就是趙家村了。
到了趙家村離鎮上就近了,不多時他們姐弟二人順利的找到了鎮裡唯一的一家藥鋪,濟仁堂。
不大的三間鋪麵,裡頭一個小藥童正在碾藥,櫃上有個抓藥的夥計,再就是東側桌邊坐著個身穿道袍頭戴方巾,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裝束此人應該就是這裡的郎中了。
周禾站在藥堂外觀察了一會兒才領著周小山進門,一進去就笑眯眯的朝著郎中打招呼:“大叔,有件事要麻煩您。”
郎中見這小娘子穿的雖破,但是行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倒也不曾輕視她,撚著胡子和顏悅色的問:“小娘子是想要尋方還是看診呐,請過來坐吧!”
周禾邁步往前又走了幾步,笑問道:“大夫,我想請教您,若是好好的人忽然就開始上吐下瀉緊接著又發高燒,這是患了什麼病啊,可難治嗎?”
劉郎中聽完微微皺眉,這看不到病人隻說症狀其實很容易誤診,許多病人雖表症相似實則內裡大不相同,用藥也是南轅北轍。
不過他也知道,鎮裡的百姓生活都不富裕,很多人病了就是硬抗,能到藥堂裡來說說症狀求點藥,都已經是重視病人的家庭了。
劉郎中打量了周禾一番,問道:“你家是誰患了此證?若是離得不遠大可將人帶來我看,你這症狀說的含糊,有好幾種病症都符合此狀,莫要吃錯了藥才好!”
劉郎中沒說的是,這種情況也不一定是患病,很多時候中/毒也是這個反應,春季裡山民多喜食野菜,食物中毒者每年都有不少。
周禾沒回答劉郎中的話,而是繼續追問:“那敢問大夫,符合這些症狀的病,最貴的那種,治好要用多少錢啊?”
劉郎中聽了這話都無語了,他當了這麼多年郎中,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問診的,他不解的看向周禾:“小姑娘,你到底想問什麼啊?”
周禾也不廢話,直接將身後的周小山拉出來:“請問大夫,您見過他嗎 ?”
劉郎中的目光隨著周禾的動作望過去,盯著周小山看了一會兒,然後搖頭:“老夫未曾見過!”
周禾依然不放棄:“大夫,您再仔細想想,十幾日之前的一個深夜,有沒有一個中年漢子帶這孩子來看病?當時他又吐又泄人發著燒,幾近昏迷,吃了咱們這裡開的藥,兩天就好了,當時藥錢花了三兩七錢銀子。。”
劉郎中聽了周禾這話瞬間沉了臉色:“什麼樣的藥吃兩副要三兩七錢銀子,你當我這裡是黑店嗎?況且依你所說,病人當時已近昏迷,情況十分凶險,這根本就不是一兩副藥能解決的。便是止住了症狀,後期也得繼續吃藥調整,慢慢才能痊愈。”
病去如抽絲的道理周禾還是懂的,心中將這郎中的話信了七八分,還要再問,對方卻不肯給她機會了,直接喊藥童過來趕人。
“我原本看你這小姑娘還算知禮,這才同你多說了兩句,誰料你竟然滿嘴胡言,快走快走,彆在這裡搗亂!”
周禾不肯走:“這藥即便不是您開的,也保不齊是彆人,難不成咱們這鎮上還有第二家醫館?我二叔可說了就是在您家開的藥!”
劉郎中更生氣了:“這裡隻有我一個大夫,哪還有什麼彆人開的藥,你休得在我這裡歪纏,誰同你說的你去找誰問吧!”言罷,不由分說將周禾姐弟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