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燒瓷器》
作者: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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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元十九年夏,周口縣宏義村
六月的熱氣讓人呼吸都感到阻滯乾燥,不同於隔壁厚信村安然的犬吠雞鳴,炊煙嫋嫋,宏義村中的村民都一臉苦相,特彆是崔家。
崔雁竹頭疼欲裂,感覺許多景物不斷在黑暗中縮脹,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說話聲,發音類似於她幾年前學過的古文言,仔細辨認了一會勉強能聽懂。
“崔老大,彆治了,這都有一個月了,再這麼治下去家底都要沒得咯,就是一個女娃而已,不值……”
“什麼值不值,我是她爹,我說治就一定要給她治好!”
崔雁竹被徹底吵醒,捂著額頭從床上坐起來,四肢就像被碾過一樣疼痛難忍,她極力睜大眼睛急喘兩口氣,記憶有短暫的空白。
她垂著頭整理思緒,下一秒驚覺不對。
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
打滿補丁的粗衣麻布,旁邊用幾根條子綁著固定,看上去就像古代人的穿著。
把袖口翻開一看,瘦弱不堪的胳膊上全是結了痂的擦傷,觸目驚心。
自己每周都有固定的瑜伽課和健身課,身材勻稱緊實,苗條但肯定算不上瘦弱,這不像她的身體。
崔雁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狠狠摁了下最大的傷口,企圖用疼痛把睡夢中的自己喚醒。
“嘶,好痛!”
反複掐自己確認這真的不是夢之後,她徹底茫然起來。
雖然自己會拜窯神,偶然也搖兩支卦簽什麼的,一定程度上算是個有神論者,但是借屍還魂這種事情未免太過離譜了。
不久前崔雁竹還是百年陶瓷大族的三小姐,在運送最重要的那一件家傳花瓶的路上出了車禍,卡車傾倒下來的瞬間她的腦袋磕在了花瓶上,那撞擊力很大,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所以我這是……穿越了?
崔雁竹放下袖子,可是自己怎麼會穿越呢?
二十一世紀還有這種不科學的事情?
還有這渾身的傷口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車禍造成的?
崔雁竹不斷檢查全身上下,動作間,她的頭腦中多出了很多沒經曆過的記憶。
這個女孩和她同名同姓,且也是家中第三個孩子,不同的是這裡的崔雁竹好似天生缺了一根筋,性格木訥,沉默寡言,總是用厚厚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彆人和她說話全都不理不睬,說難聽的就是個傻子。
前不久她出門采摘菌子,一個不小心從陡坡上摔了下來,自此昏迷到了現在。
這樣的話身上的擦傷也就好解釋了,崔雁竹默默想。
他們住的地方叫宏義村,聽說是從前不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村裡出了個秀才,叫李宏義,所以就改了村名,延用到了現在。
除了山清水秀民風淳樸,這個村最大的特點就是——窮!
從女孩能記事起,從沒吃過一頓飽飯,平時不是啃草根饃饃,就是吃僅有的幾樣蔬菜,偶爾才能吃上肉,還都是新年的時候,家裡僅有的八畝地經過多年耕種,肥力已經大不如前,種出來的莊稼一年比一年差。
為了看她的癡病,父母多次帶她進城求醫問藥,一圈下來依舊一無所獲,多年的積蓄也基本用儘,這下算得上窮上加窮,每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崔雁竹了解了大概情況,忍著身上傷口開裂的疼痛站起身環顧,屋子裡空空蕩蕩,四處漏風,十平方左右的屋子裡隻有一張單人小床和一個木頭櫃子,櫃子裡塞了一床看上去用了好多年的棉被和幾件衣物,除此之外彆無其他,說家徒四壁都算好聽了。
第一次見到這麼艱苦的生存環境。
崔雁竹簡直懷疑人生。
穿越前自己還是千金大小姐,雖然爸媽和哥哥姐姐太忙沒時間陪自己,可是物質生活從來沒有差過。
崔雁竹猛捶了一下床板,現在給自己一個地獄開局,不如讓她死了算了,無聲哀嚎著:“這裡什麼都沒有,還沒有手機,怎麼人家都穿成公主格格,丞相府小姐什麼的,到我這裡就是種地的啊!”
崩潰了一段時間後,崔雁竹坐在床邊,確定自己是真回不去現代了,一想到自己在現代可能已經成了一灘肉醬,也隻能接受現狀。
畢竟現在能活著算是老天白送的,好死不如賴活著。
在原崔雁竹的記憶中,父母雖然過得不好,但是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癡傻的孩子,更是耐心教會了她自己穿衣吃飯,讓她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偶爾還會交代她上山撿菌子柴火什麼的。
也不知道原身去了哪裡,會不會穿到自己現代的身體裡,被自己爹媽認領回去。
想到永遠隻關心哥哥姐姐,卻視自己如透明人的爹媽,崔雁竹由衷對她日後的遭遇產生了擔心。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響,一個頭上紮著藍色布巾,麵容和善的女人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碗,碗裡放了兩根粗粗短短的玉米,自己一見到她就有天生的親近感,崔雁竹認出她就是原身的母親。
“哎喲,真醒了。”崔母喜出望外,昨天路過一個老頭討水喝,喝完說家裡病了的孩子今天就能醒,竟真有點本事,“娘給你煮了玉米,吃了好得快,咱們三妹要快點好起來。”
因為語音語調和現代存在差異,即使崔雁竹學過,還是花了幾秒才理解,她慢半拍抬手拿過玉米,這正好符合了原身的性格,沒讓崔母產生懷疑。
“玉米?”崔雁竹看著金黃色的糧食發出一聲疑問,要知道崔家人口多,每個人分到的糧食少得可憐,平時偶爾會做豆飯和稀粥,現在怎麼突然舍得吃這個了?
崔母撇過頭,憋著淚道:“欠的六百文還不上,你爹準備把家裡的地賣了,以後咱們租田種,種子都有主家送來,玉米也就不用留了,都吃了吧。”
即使三女兒總是缺了一根筋,通常需要講很多遍才能理解自己的話,但是她還是耐心地將原因解釋給崔雁竹聽。
咬下一口玉米,果皮和種皮口感很粗糙,吞咽的時候刮蹭到嗓子眼甚至有些疼痛,裡麵的胚芽小到幾乎沒有,苞葉的氣味大於玉米,到了喧賓奪主的程度,但這已經是崔家能拿出的最有營養的食物了。
崔雁竹心裡很不是滋味,即使原身的病一直是他們的拖累,但崔家人從沒放棄過她,這種親情的溫暖是自己從沒感受過的。
作為一個現代人,自己學過這麼多知識,從小到大學的那些古文言課,作物辨認種植課還有野外求生課都能派上用場,一定能帶著全家人過上好日子!
那現在就不能繼續裝傻子了,她得趕快“好起來”。
想通以後,崔雁竹眼珠轉了轉,先試探著問:“我吃玉米,那娘吃什麼?”
崔母還是頭一回聽到女兒說超過五個字的話,微微詫異道:“娘吃糊糊,餅子。”
崔雁竹往廚房的方向望過去,所謂的糊糊和餅子就是黑麵混著野菜攪的麵糊,分一半在鍋裡烙成餅,看起來都沒有食欲。
她把手上咬了一口的玉米推過去,“娘,我做了個很長的夢,醒過來以後覺得以前不懂的事情都能理解了,你說我是不是好了?”
看見女兒眼神清明,不像之前那樣說十句搭一句,隻知道望著一個地方出神的模樣,這麼多年的堅持終於有了回報,崔母淚眼婆娑,拉著孩子看個不停道:“咱三丫頭就是開竅晚,不笨的,娘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現在讓娘死了也甘願!”
崔雁竹心裡發酸,不由把聲音放軟,安慰了幾句後說:“爹在哪呢?地絕對不能賣,我也能做活,這錢咱們慢慢還,總有一天能還上,可是把田買了就什麼都沒了。”
她想了想,崔家為了給自己治病,不用想也知道是急賣,這樣價格也會低上不少。
土地是農民的立身根本,一旦賣了地,變成隻能租地種的佃農,那每季繳完租金以後剩下的糧食數量相比於現在必定一落千丈。
崔母愣了愣,這才有了孩子開竅的實感,既然不用再治下去,那確實不用賣地了,這錢一點點也能還上,她簡單收拾了手裡的東西,把玉米塞回崔雁竹的手中,“成,三丫頭,娘這就去跟你爹說去,你多吃點,都吃光啊!”
人喜氣洋洋離開了以後,崔雁竹準備出門查看一下周遭的環境。
走到屋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泥地,常走的道上鋪了細碎的石子兒,兩棟相鄰的茅草屋坐北朝南,甚至都不是磚瓦屋子,看上去脆弱不堪,用木樁搭的四方圍欄勉強給崔家圈出個院子,院中有棵香樟樹,樹邊堆放著半人高的柴火。
靠東邊那間大一些的草屋是崔家父母和二哥的住所,大姐已經出嫁了,所以崔雁竹現在一個人住,西邊的小屋是廚房兼吃飯的地方,兩個屋子都隻有兩扇窗,采光嚴重不足。
沒有養雞鴨,也沒有養豬養牛,更彆提騾子或者馬了,簡直是一貧如洗,連個大水缸都不見得有。
穿過圍欄不遠處是一條河,過了河便能看到幾片翠綠的果林,夏日時節,地裡栽種的果樹正掛著果子,看上去再過陣子就能采摘了。
向左右看去各有幾戶人家,崔雁竹在腦中搜索原身的記憶,企圖把人臉和這幾戶人家人家對上號,可惜原身很少出門,又總是低著頭不與人對視,所以幾乎不認識村子裡的住戶。
崔雁竹深吸一口未經工業排放汙染過的新鮮空氣,讓自己儘量放鬆下來。
算了,大不了以後通過聲音來辨認,來日方長。
正在這麼想著,一個挎著竹籃的婦人路過,觀察了半天這個東張西望的小姑娘,總感覺和崔家三丫頭很像,但那不似平常傻樣的行為又讓她一時間不確定了。
終於,她忍不住走上前:“崔三妹,你在這做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