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不做大冤種 李禾苗 3542 字 3個月前

戌時,天已經黑透了,清江縣的一間酒樓裡,安永興笑盈盈起身同人告彆,從酒樓出來,臉上一直端著的和氣生財笑瞬間消失不見。

他陰沉著一張臉,胸中似有一股熊熊烈火在燃燒,連轎子都沒有坐,大踏步往家走去。

他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踏得極重,就像一麵鼓,步步都敲在小廝來旺的心頭上。

來旺雖是下人,席間也是在裡麵伺候的,自然知道自家老爺為何如此生氣。

都怪那開布莊的何老爺,也不知他是馬尿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還是早就不忿自家老爺的生意規模比他大,居然在席間開玩笑般的問何時去吃安家的滿月酒。

當時老爺隻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等一出了酒樓,果然就氣上了。

何老爺真是哪壺不開偏要提哪壺,因為嘴賤,所以天生怕燙嗎?老爺被氣著了,他做為貼身小廝,戰戰兢兢的,生怕哪裡伺候得不好就會招來一頓臭罵。

安永興走得袍角飛揚,越想越生氣。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今年三十三歲,與他同齡的,有好些都快要抱上孫子了,可他膝下卻還沒有一男半女。

成親數十載,他也不是沒有努力過,家中除了妻子,另外還有妾室通房數人,每晚努力耕耘,至今顆粒無收。

為了求子,他平日裡不僅多做善事,還常常陪著太太去廟裡燒香拜佛。名醫也沒少找,個個都說他與太太的身體沒有問題,至於為何沒孩子,最後隻能歸咎於緣份未到。

因為無子,這些年好多人都在背地裡嘲笑他,個個信誓旦旦他要絕後了,安家偌大財產最後隻能落到外人手裡。

沒有兒子,將來誰給他養老送終?就算能過繼,可到底不是自己的血脈,他不甘心啊。

酒樓距離安家並不遠,約摸一刻鐘後,就能望見安家的大門了。

來旺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爺的臉色,依然黑如鍋底。他趕緊小跑著上前去叫門,生怕門房因為開門慢了,招來老爺的痛罵。

門房打開大門,將自家老爺迎進去。

安永興跨過門檻,過了影壁,正打算去書房獨自呆一會兒,突然一個小廝仿佛屁股著火似的急跑出來,險些撞到他身上。

安永興積攢了一路的怒氣,在這一刻終於控製不住了,一腳踹出去,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瘋跑什麼!”

那小廝也是個機靈的,順著老爺的力道往後一滾,還好不怎麼疼。他趕緊爬起來,跪下稟道:“太太身上有些不好,玉竹姐姐吩咐我趕緊出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玉竹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安永興一聽自家太太有些不好,於是也不去書房生悶氣了,轉身往內院而去。

雖然這些年太太未能給他誕下一兒半女,但到底是十幾年的原配夫妻,情份非比尋常。況且,太太想要孩子的心,隻會比他更甚。

於情於理,他都應該過去瞧瞧。

徑直來到正房,往日在外邊伺候的丫頭婆子不見半個人影,想來是被吩咐去乾活了。安永興進了屋,繞過大屏風,便見自家太太正躺在床上,雙目微闔,臉上的神情有些痛苦。

大丫頭玉竹正捧著一盞溫茶,勸太太好歹喝兩口。另一個大丫頭紫蘇則站在床尾,輕輕脫掉太太腳上的襪子,心疼地看著她有些微腫的左腳腳裸,罵道:“都怪那些該死的懶鬼!院子裡有水,也不知道打掃乾淨,害得太太摔了這一跤,要是……”

後麵的話不太吉利,她趕緊咽了回去。

玉竹見太太始終不肯用茶,想了想,輕聲勸道:“太太身上好幾個月沒有換洗了,也該把這事告訴老爺一聲,既能讓老爺高興高興,還能叫老爺幫幫忙,出手整治一下家裡的那些懶鬼。太太向來寬和,這幾個月因身子不便,不怎麼管事,有些人便倚老賣老,越發懶怠了。今日是一灘水,萬一明日是一汪油呢?那時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安永興聽到這裡,心頭重重一跳。

杜秋容聞言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帳頂,歎了口氣:“我估摸著還未滿三個月,不宜四處宣揚,萬一……是我弄錯了呢?家裡那麼多年輕的小妾通房,個個都沒懷上,更何況我都這把年紀了。我是既盼著它來,又怕它來了,卻因我不夠穩重,驚動了它,要是它不肯再呆在我肚子裡了怎麼辦?”

安永興再也無法冷靜,三步並做兩步奔到床前,一把將紫蘇拉開,看著太太扭傷的地方,關切地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有些腫了,疼不疼?”

主仆三人都嚇了一大跳,兩個丫頭趕忙行禮,杜秋容也想起身,卻被安永興給按了回去:“你有了身孕,這是大喜事,為何不告訴我?”

話落,也不等杜秋容的回答,他轉身接過玉竹手裡的茶盞,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吩咐道:“太太不宜用茶,換一盞白水來。”

杜秋容是頭次有孕,許多注意事項也是稀裡糊塗的。兩個大丫頭還沒嫁人,更加不懂。

玉竹趕緊請罪,忙去外間換白水。

安永興又看向紫蘇:“大夫請了沒?請的哪家的?出去告訴來旺,擅長婦人科的陳大夫,還有治外傷最好的劉大夫,全都請來。”

紫蘇趕緊去了。

杜秋容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了:“隻是扭傷罷了,何必這麼興師動眾,哪裡用得著請兩位大夫。萬一診出無孕,豈不惹人笑話?”

“所以,這就是你這幾個月不請大夫來瞧瞧的原因?”安永興滿臉不讚同,頓了幾秒,才道,“即便不是,叫大夫來把個平安脈也是好的。”

夫妻倆盼孩子盼得眼睛都綠了,因此才患得患失。安永興十分理解太太的心情,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握著她的手,靜靜等待大夫的到來。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家比較近、擅長婦人科的陳大夫最先來到,一路被下人引進內院。

杜秋容惴惴不安,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大夫。

安永興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替太太做了決定,對陳大夫說道:“我家太太最近胃口不適,大夫快來瞧瞧,她是否有了身孕?”

至於扭傷,一會兒就交給擅長外傷的大夫來診治。

陳大夫應下,坐到床前的繡墩上。杜秋容伸出手,玉竹趕緊將一塊乾淨的帕子搭在太太的手腕上,大夫這才開始把脈。

安永興提著一顆心,杜秋容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陳大夫會說出那句讓他倆失望了無數回的話來。

陳大夫先是一臉嚴肅,沒多久就高高地挑起了眉頭,神情驚訝。又過了一小會兒,他收回手,笑道:“恭喜恭喜,安太太這是有孕了,已經四個月了。”

“好!好!好!”安永興一顆心穩穩落回胸腔裡,整個人高興得滿臉紅光,仿佛挖到了金礦。

他終於有後了!不論是男是女,總算有自己的血脈了!

多年的盼望,在這一刻終於成真,安永興激動得眼裡蓄起了水霧。

陳大夫也很高興。滿城裡誰不知道安老爺雖然頗有錢財,卻無一兒半女。如今被他診出有了身孕,想必一會兒的診金也是極豐厚的。

杜秋容喜極而泣,接著又“哎呀”了一聲,摸著肚子,笑道:“已經四個月了麼?最近我的肚子確實大了一點,還以為是年紀到了,人開始發福了呢!”

這幾個月,杜秋容的飲食並無太大的變化,既不嘔吐也聞得葷腥,這也是她不敢貿然請大夫的原因之一,她以為婦人有孕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孕吐。

安永興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每日都要跟太太同桌用飯,壓根沒看出她在飲食上有什麼變化。

安永興心有疑惑,便問了出來,陳大夫樂嗬嗬道:“這也是因人而異的,有人嚴重些,喝水都吐。有的人則吃喝如常,這是好事,大人少受些折騰,多進食,對肚子裡的孩兒也好。隻是,切不可過度飲食,若胎兒長得太大,將來容易難產。”

接下來,陳大夫又將婦人有孕的注意事項說了一大堆。安永興夫妻倆聽得極認真,玉竹和紫蘇則恨不得拿紙筆寫下來。

此時的安嘉樂隻感覺自己身處在一個極溫暖舒適的地方,雖然外麵隱約傳來一些人聲,但他懶得去細細分辯,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哎呀!”杜秋容驚呼道,“它好像動了。”

“我瞧瞧。”安永興連忙湊上去,輕輕撫摸太太的肚皮,結果小家夥不給麵子,再也沒有動彈。

“臭小子!”安永興笑罵道,眼睛裡盛滿了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