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直到回到正院,周時瓊也沒能從剛剛的驚訝中回過神來。葉錦意難不成真魔怔了?

“她說她要乾嘛?毀婚約?嗬嗬….”周時瓊一時沒忍住,竟笑出了聲,“若她真毀了這門親事,那是不是說明咱們華兒就可以……哈哈……沒想到呀,真是沒想到呀,我原以為這事兒還要頗費些功夫,如今……你說她怎麼就突然開竅了呢?”

一旁的鄧媼也揚著笑臉,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她從小就跟著夫人,夫人心裡想什麼,她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當初她們主仆二人曆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投靠到老夫人名下,從來都不是為了什麼吃飽穿暖。葉家大公子,翩翩少年郎,年紀輕輕,戰功赫赫,若非那將軍夫人的名銜實在是太過於誘人,她這位眼高於頂的夫人又怎會放棄當時已小有成就的青梅竹馬,隻身一人踏上了這段淒苦的尋親路?

可她們哪裡知道,那時的葉將軍早已心有所屬,隻等著建功立業後,求娶良人。沒能得償所願,隻能忍下不甘等待時機。熬過大夫人難產而亡,熬過二任夫人血崩致死,終於在進葉府後的第六年,她的夫人如願當上了將軍夫人。

這條路走來,其中的艱難和痛苦,恐怕也隻有親身經曆的人才能明白。故而,替自己唯一的女兒謀一個平坦而錦繡的前程,自然成了夫人眼下最緊要的事情。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老天開眼,夫人多年的心願總算要達成了!”

周時瓊從鄧媼手中接過遞來的茶水,嫋嫋薄霧中她眼底的笑意若影若現。

“是呀,也不終枉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

這邊,主仆二人一片喜氣,可數牆之隔的西院,此時的氣氛卻冷到極點。

葉邵元已經足足盯了葉錦意半個時辰,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多年來征戰沙場,讓他即使自在的跽坐在那裡,周身都透露著一股魄人的氣勢,仿佛身後有著千軍萬馬。

“阿父,不同意?”葉錦意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一直被這麼盯著,身上的汗毛都嚇的不輕,更何況是並不了解阿父秉性的葉錦意本人。

在原身殘缺不全的記憶中,似乎對葉邵元這人,沒有多大感情,為數不多的畫麵裡,都是阿父受繼母挑唆後正言厲色的教訓,並沒有半分父女溫情可言。

“你心裡到底作何想法?”

和其他人一樣,葉邵元也認為,這是自家女兒因為公子峋救了其他女子,沒有救她,心中不平,因妒生恨,才會如此胡言亂語。

“之前,你不是吵著嚷著非公子峋不嫁?”他皺眉,看向葉錦意的目光中滿是狐疑,“為何眼下又不嫁了?”

自從十年前,君上把葉錦意賜婚給公子峋後,葉邵元記憶中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就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腦殘淺薄且飛揚跋扈的葉府女公子。

為了爭得公子峋的喜愛,她處處與人作對,卻又處處不如人。鬨了無數笑話不說,還讓整個大郢國的人都對她憎惡不已。

也讓他這個向來無所畏懼的大將軍在世人麵前都羞愧的抬不起頭來。

葉邵元對君上的賜婚本就心有餘悸,之前也不是沒勸過女兒,可隻要提及此事,父女倆都會鬨的不歡而散,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想管了。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設想了無數個最壞的結果,也做好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打算。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女兒竟然說要毀婚約。

要知道,這十年來,女兒心裡最看重,最在意的便是這樁婚事。如今,從她的嘴裡親口說出毀婚約這樣的話,葉邵元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亦或是,她隻是在借題發揮。

難不成,還真毀了這婚約不成?

“阿父,我不能嫁,也不願嫁!”幾日沒有進食,葉錦意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堅定的語氣,讓葉邵元不禁抬頭看向了她。

他這個女兒,性子雖不好,容貌確是絕佳。眉眼裡有他的颯爽的英氣,也有她母親如水的溫婉,兩者交相融合,倒給她平添些許與眾不同,讓她走到哪兒,都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她素著一張小臉,聲調嘶啞又輕柔,開口解釋道:“不能,是因阿父手握軍權,立場重要但尷尬……”

“不願,是因那人涼薄無情,對女兒並無半分情愫……”

她不緊不慢的說完這話,屋內靜的可怕。

一直跽坐在她對麵的葉邵元,再一次不可思議地盯向她。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如今,全曲陽城的人都知道他公子峋和太守之女有了肌膚之親,女兒無論怎麼選,都會落人口舌。與其這樣,倒不如趁此機會,毀了這樁婚事,父親繼續做您的純臣,女兒也能重獲新生。”

妙哉!

有那麼一瞬,葉邵元簡直都不敢相信,眼前句句在理,侃侃而談之人竟是多年前屢次與他針鋒相對的不孝之女。

他甚至都不知道女兒從何處知曉了他此生隻想做純臣的誌向。

要知道,就在他這次出征前,父女倆還為了公子峋負責糧草一事大吵了一架。如今不過才過去幾月,女兒就突然變的如此懂事,葉邵元感到欣慰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擔憂。

女兒和公子峋之間的婚約,當初是君上親自賜下,如今意兒這邊想要單方毀了這樁婚事,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你想好了?用什麼理由?”

“身體受寒,恐難有孕!”

葉錦意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這是她想到的最具說服力的理由。將軍嫡女,身子嬌貴,因自己的未婚夫君移情彆戀,愣是被丟棄在寒冷的冰水中足足泡了兩刻鐘,寒氣入體,所以才落下了病根。

也隻有這個理由,才能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沒有第一時間前去救自己未婚妻子的公子峋。這樣一來,不僅成功將自己從始作俑者變成了可憐的受害人,還讓公子峋不得不峋啞巴吃黃連,被迫同意解除這門婚事。

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正妻將來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更何況他還是大郢國最具潛力的繼承者。

因此,這個理由,君上和公子峋都無法拒絕!

“可這樣一來,對你日後的名聲……..”葉邵元承認,這不失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可真這樣提出來,女兒往後要想要再說一個好人家,怕是會更加難上加難。若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葉邵元他並不想如此做。

“阿父以為,就憑女兒現在的名聲,再加一條,它又會壞到哪裡去?”

本就沒有房可以塌的人,還會在乎多塌幾次?

“不如就讓女兒的名聲壞的更徹底,更坦蕩一些,這樣也省去那些彆有用心之人擋了阿父誌向,擾了女兒的清靜。”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阿父他沒理由反對。

果然,葉邵元思慮片刻,就說明日前去“試試”。

父女倆又閒話幾句後,葉邵元才離開西院。

他前腳剛走,田媼和蓮心不放心,後腳就連忙來到了葉錦意的身邊。

“將軍可責罰了女公子?”

葉錦意搖頭,目光落在夢中那張熟悉的麵孔上,心中欣喜之情難掩。

田媼和蓮心當初跟著葉錦意阿母陪嫁至葉府,一直對葉錦意這個小主子衷心耿耿,隻可惜原主前世不辨是非,從來都是親小人遠忠仆,對她們二人並不是很親切。

那日落水,田媼和蓮心本是同葉錦意一起前往,可當宴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二人不知怎麼就突然沒了蹤影,這才導致了葉錦意最後孤立無援,著了對方的道。

繼母周氏在知道此事後勃然大怒,讓人找到“偷懶”的二人,將她倆關進柴房,不許任何人送吃食過去,說是小懲大誡,讓她們長長教訓。

如若不是阿父這次提前歸家,繼母害怕被他看出端倪,提前放了她們。田媼和蓮心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葉錦意了。

今早主仆三人得以重聚,葉錦意在聽了田媼和蓮心的證詞後,便篤定,此次落水之事與正院的那個繼母脫不了關係。但礙於她們計劃周密,一時半會兒還拿不到有力的證據,她眼下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反擊。

隻是在剛剛與阿父的閒話中,有意無意地提了那麼一嘴。想著以阿父的性子,肯定會去查個究竟…………倘若阿父查不到,她到時候再出手也不遲!

這人可以跋扈,但也要是有腦子的跋扈。既已背上女紈絝的名聲,那便做個有城府的女紈絝。不受任何人的蠱惑,更不做那笨蛋出頭鳥!

“女公子覺得公子峋他會同意退婚嗎?”

田媼溫柔的聲調輕輕拉回了葉錦意的思緒,她不明白女公子為何會突然提出退婚。自從昨日見到女公子,她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具體是哪裡奇怪,又有些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一樣了,雖還是那麼無理取鬨,但似乎又不全是沒有道理。

剛才女公子和將軍之間的談話,田媼也聽了一些。聽上去女公子是掐尖吃醋故意為之,但仔細想想,女公子分析的也不是不無道理。要不然將軍離開之時,臉上也不會掛滿欣慰。

隻是,公子峋,會輕易答應嗎?

“他會答應的!”

葉錦意信誓旦旦。如今這種形勢下,他是不答應也得答應,想不答應都必須答應!

既然他想置她於死地,那就不要怪她葉錦意不近人情!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儘快去見一個人。”

“女公子要見誰?”

“當然是一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