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送入春閨,火燭搖曳。
“青禾,你放心,我下次不會這麼莽撞了。”見青禾一直蹙著眉頭,江三玖輕抱了下她,又在她耳邊重重道:“但是,青禾的東西,還是誰都不能搶!”
魏青禾聽著她如此逞強好勝的話,輕撫過她的發,歎了一聲:“三玖,我並不在意這些。”
“可我在意!”江三玖抬起頭,認真回道:“美人是最好的,就該得最好的!城主也說你什麼約什麼儀……”
“便嬛綽約,婉婉有儀。”魏青禾失笑。
江三玖大大地點頭,“對,既是美人本該有此殊榮,憑什麼任她欺侮?”
她說這話時,眼中劃過一抹戾氣。
魏青禾見了,心裡一緊,握住她的手,低喚出聲:“三玖!”
“青禾,為我塗藥吧,我要好得快一些,不能讓人笑話了。”江三玖拿過藥瓶,遞給她道。
魏青禾心裡既氣她不聽話,又擔心她的臉,聞言隻得先接過瓶子,繼續為她擦藥。
那藥膏擦過一道紅印時,三玖疼得“嘶”了一聲。
魏青禾手一頓,為她呼了兩口氣,見她又放鬆下來,才放緩語氣道:“三玖,人總不能爭一時意氣,要韜光養晦才是。我知你為我好,可佟嬰絕非善類。”
見江三玖不服氣,青禾又柔聲說:“三玖,有的時候,報仇不急於一時。”
江三玖不解地看著她,青禾揉了揉她的腦袋:“還記得我教你的‘忍’字嗎?”
江三玖垂下頭,不再說話了,就知道青禾讓她忍。
青禾的聲音如輕風拂過般細膩溫柔,但江三玖沒往耳朵裡進,隻最後嘀咕了一聲:“我知道了青禾,日後我避著她走就是了。”
魏青禾聞言,終是舒了口氣。
三玖應她的事,不會騙她,都會記在心上的。
這一夜,魏青禾向天上星辰北鬥許願,願三玖再無罹難之時,喜樂安康。
*
青禾的藥膏很管用。
第二日一大早,江三玖就發現臉沒那麼腫了。
陽春看著她照鏡子,納悶道:“你這小黑蛋兒明明黑乎乎的,怎麼那麼細嫩?美人也沒使多大手勁兒,你這臉蛋兒怎麼就破了皮?”
江三玖也很奇怪,青禾的力氣能有多大,可她這黑臉蛋上的巴掌印竟然這麼明顯。
陽春又湊到她跟前,扒在妝台上,笑嘻嘻地看著她:“不過,三玖,你若是白一些,應該能好看些,你眼睛可真好看!”
江三玖看著鏡子中的那雙眼睛,水潤潤的,她也齜牙笑出來,點頭附和:“我也覺得!”
陽春見她自誇,噓了她一聲,“真不害臊!”
江三玖衝她吐舌,率先出去打水乾活,陽春趕緊奔出去,”你彆動,我來吧,美人說了,讓你今日好好歇著。”
江三玖搖搖頭,“不用。”
陽春見她打水擦地,動作利落,不由感歎道:“你還真挺倔的。”
“嗯?”
陽春嘻嘻笑道:“讓你彆乾活吧,你非要乾,就像不能惹佟嬰,你非要惹。”
江三玖皺了下眉。
“我倒不是說你做得不對。”陽春怕她誤會,跳到她旁邊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做得特彆好!佟嬰仗著佟家女的身份,在府裡甚是囂張,不過……你也要小心著些,她不是個好人!”
看陽春認真的模樣,江三玖眯著眼睛笑了,“好!”
陽春看她笑了,也亮著小白牙笑起來,然後扭頭指了指青禾的屋子,“今日蜜羅殿隻上半日,我們去給美人收拾屋子。”
“嗯。”
江三玖已將廊下擦得乾乾淨淨,聞言趕緊點頭應了,提著水桶,跟在她身後。
青禾喜熏香,但不濃烈,屋內唯有淡淡清冽的桃花香。
她同青禾學過一句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總覺得這詩就是在說青禾。
青禾喜習字,桌案上擺著宣紙,上麵用鎮紙壓著,偶有清風順著半開的窗子吹過,宣紙一角便被輕輕吹起。
江三玖收拾桌案時,正看到最上麵的宣紙上寫著兩個字。
她認得上麵的那個,是青禾的“青”字。
“青——”江三玖用手比著下麵那個字,皺起了眉頭,青禾的“禾”,她會寫,不是這樣的。
“珠!”陽春指著那字,嗬嗬笑說:“這個念‘珠’。”
江三玖側過頭瞧她,“珠?珠子的那個‘珠’嗎?”
“對。”陽春點頭,又看著她,歪了歪腦袋,像是瞧稀奇的物件兒。
“這是美人在家中寫的,說是給你的名字。”
江三玖的手一顫,“給、給我的名字?”
“嗯!美人說,聽你說過,你爹娘不識字,叫你三玖,是因數字裡就這兩個字合起來好聽。”陽春寫好了“珠”字,問她:“看會了嗎?”
見她神色懵懂,陽春撅了撅嘴,然後道:“美人說,想給你起個小字,日後青珠便是你的小字了。”
江三玖眼睛有些酸脹,她給青禾講蓮花村,是知道青禾喜歡蓮花村那樣恣意地地方,她講自己的名字,是想逗弄青禾,贏取她的寵信。
卻不想,青禾真的從來都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也給了她一個好聽的小字。
“美人還說了,有小字的婢女,會遭人嫉妒的,她還想偷偷告訴你說,小心藏著小字,莫讓人知道了。不過,昨日美人沒來得及說,今天正巧被你看到了。”
陽春坐在椅子上,晃悠著兩條腿,托著下巴看桌案前頭擺著的小花瓶,裡麵插著小枯枝。
不過青禾不喜這枯敗之感,在花枝各處,用朱砂點綴,倒也有幾分紅梅綻枝頭之感。
“三玖,你哭了啊?”
江三玖側過身子,避開陽春的目光,帶著鼻音兒,僵硬道:“沒、沒哭。”
陽春一聽,就知道她在逞強,捂著嘴樂,然後湊到她耳邊,逗她道:“三玖,你彆哭了,你現在可值錢了,是好吃的大白豬,來讓我聞聞香豬豬味兒!”
江三玖這下是真哭不出來了,佯怒去打她,兩人從屋裡鬨到屋外,滿院子都能聽見陽春喚她:“豬豬。”
“豬——”
“我是金珠,是值錢的大珠子!不是豬!”江三玖吼回去。
“哈哈哈哈!就是小豬豬。”
兩人吵吵鬨鬨的,從院裡到院外。
夾道之上,偶有落葉幾枚。
江三玖拿落葉打陽春,“叫你胡說!”
“豬——豬——”陽春拉著長調,然後轉身就跑,望見遠處樹上的果子,她又喊:“晃果子啊!”
江三玖見那清脆的果子,也不跟她鬨了。
兩人就在樹下推樹,果子搖搖晃晃地落下來,兩人又趕緊用衣襟兜住。
二人不知,這一幕都全然落在了不遠處行過的衛公子眼裡。
衛溍看著那個貪心的小丫頭又去爬樹,然後又摘了他好多果子。
他搖頭失笑,真是個小賊啊!
不過……
“是叫……珠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