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閣
掌櫃見太傅薑逸府上的侍兒前來,說要讓他閣裡送些男子的衣裳去府上,激動的手上的茶盞都險些打翻了。立刻備上了最好的衣裳和首飾,馬不停蹄的去了。
“掌櫃的稍後,公子正在梳洗,奴才去通傳一聲,公子叫人了您在進去。”小新站在階上道。
“遵命,有勞小哥了。”掌櫃朝著比她小了一輪的薑府侍兒行了個禮。心中有些狐疑,這小侍兒稱‘公子’。尋常人家未出閣的男子才稱公子啊,他一直以為是給薑大人後院的寵侍送衣裳,這樣一看,不大像啊。也沒聽說薑大人有兄弟在府上啊?掌櫃的不明就以的等著。
柳腰腰昨夜沒睡好,看著自己鏡中的容顏,眼下還有少許烏青。身後一個沒見侍兒正在布膳,他呆呆的看著鏡子裡的臉,輕聲問,“你覺得我好看嗎?”
擺碟子的彩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窗前的柳腰腰在同自己說話。他轉著眼珠悄悄打量,見四下無人,才放下東西垂手行到柳腰腰身後,笑著誇讚:“好看,奴才第一眼瞧公子,就覺得公子比畫中的仙子還好看呢。”
通過銅鏡,柳腰腰瞧著身後笑盈盈的男孩,有些詫異,來這伺候他的侍兒都是一板一眼的答話,從來不會和他閒聊多說,這個倒好似願意和他親近。
“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子,奴才賤名彩雲”
柳腰腰眉頭輕皺,透過銅鏡問他“你和彩玲是什麼關係?”
“奴才和彩玲都是去歲同時入府的,因著以前的名字是家中隨意取的,上不得什麼台麵,所以小新哥哥一同給我和彩玲重新賜了名字,說主子若使喚起來,順口些。”
“原來如此。”柳腰腰瞧著彩雲,圓圓的臉龐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酒窩,十足可愛,眼中的神色也清澈,心中對他多了一分好感。
“難為你倒是願意同我說話。”
“奴才見公子生的這樣漂亮,人也和和氣氣的,心中喜歡和公子親近呢!”
柳腰腰笑而不語。
小新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的稟告,“公子,金枝閣的掌櫃帶了衣裳和料子過來,現在在外麵候著,您若收拾好了我便傳她進來了。”
柳腰腰淡淡的吩咐,“在外室架一扇屏風,把東西送進來,讓她照著規矩在屏風外麵候著。”
“遵命。”
柳腰腰對身後的彩雲溫聲道:“你陪著我一塊去挑選。”
“是”彩雲膽怯的瞧了一眼小新,他知道,自己和柳公子搭話被他撞見,以後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柳腰腰以前在閣中的時候,家裡的衣裳首飾也是金枝閣的老板親自送過來,金枝閣裡的東西是個什麼品相他還算清楚。然而此次一見,他才知道,原來之前送到他府裡的那些,不過是尋常物。眼前這些首飾衣料,比他之前見的,簡直天差地彆。
柳腰腰抬手,從匣子裡選出一個滿意的玉釵,拿在手中把玩。玉釵晶瑩剔透,觸手生溫,連一絲雜色也無,讚道:“這個月牙釵水頭真是不錯。”
“您好眼力,這是西域的和田玉,水頭足,除了宮中的貢品,小可敢擔保,滿上京,再也找不出第二隻了。”跪在屏風後的掌櫃熟練的奉承著,“貴人您一眼就選出了小可的鎮店之寶,真真是好眼力。”
柳腰腰指腹摩挲著玉釵,心中喜愛,“那就留下吧。”
“是”屏風後掌櫃的聲音明顯帶了喜色,“小可帶來的衣裳中還有幾匹蜀錦料子的,顏色雅致,配這月牙簪是再合適不過來,您可以看看是否有中意的。”
柳腰腰抬眸,選了兩套掌櫃的推薦的蜀錦衣裳,又不疾不徐的搭配了四五套成套的衣裳首飾,直到晌午時分才選完。
在彩雲的伺候下,柳腰腰換上了他最中意的那一套鵝黃色蜀錦袍子配月牙簪。瞧著鏡中自己風姿楚楚的模樣,柳腰腰眼中終於有了笑意,因為昨夜薑逸離開的糟亂心情此時也紓解了一些。
“公子,你真的好美呀。”身後的彩雲都有些看呆了。
柳腰腰聽著這誇獎很是受用,心情一片大好,不由的開始期待,夜裡薑逸見了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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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薑逸回了正寢,小新服侍著她換下官袍。端起邊上侍兒奉上的熱茶潤著嗓子,小新瞅準了機會,雙手將手裡的賬單奉到了薑逸麵前,低聲道:“主子,這是金枝閣今日的賬單,您過目。”
薑逸找了個椅子坐下,兀自品著茶沒接,隨意道:“府上的采買往來一向是你管著的,賬目清晰即可,這種小事你不用向我稟報。”
“是”小新嘴上答應這,舉著的手卻沒撤回來,又道,“本不敢隨意叨擾您的,隻是這次的花銷有些大,奴才才來討您示下。”
薑逸皺了眉頭,心道就一些衣裳首飾,開銷能有多大。自己一個三品大員的俸祿,難不成還養不起一個男人的花銷?
她將茶盞放下,疑惑的接過賬單,蜀錦、和田玉、雲錦、蘇繡,薑逸一直往下看,好家夥,結尾的金額共計白銀一萬四千兩。
薑逸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一年的俸祿也就三萬兩!
“都是柳公子今天選的?”薑逸將眸子從賬單移到小新麵上,問。
“是,公子選了一上午,原本早起的時候情緒懨懨的,選了衣裳首飾,換上之後就有了笑模樣,奴才瞧著公子很是喜歡呢。”
薑逸心頭有一絲失望,她不是舍不得銀子,隻是實在是沒料到,他年紀不大,對於黃白之物上,卻如此驕奢。他的母親還是因為貪墨被斬首,她心中縈繞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
薑逸許久沒說話,末了隨手將賬單扔給小新,冷聲,“付賬就是。”
16歲還小,可能不懂市價幾何,純粹的挑著自己喜歡的東西,並不是驕奢淫逸、愛慕虛榮。薑逸默然了片刻,終於想出了這麼個理由安慰自己。
“遵命,那奴才先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小新躬身退出了正寢,在門的廊下外等了許久,沒看見薑逸出來,他錯眼望著東廂房搖曳的一盞燈光,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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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腰腰越發的坐立難安,已經半個月了,自從那夜彆過,他竟再也沒有見過薑逸半片衣角。
日子一天天過去,自己的心也越來越煎熬,一時會坐在鏡子麵前,摸著自己的臉,懷疑是不是自己姿色平平。可是自己從小就活在讚譽之中,無論是在家中,在教坊司,還是來了薑府,沒有人不誇一句他長得好看的。
他又在想,是不是之前在天牢初見的場麵太過難堪,自己被那麼多人瞧見過最緊要的地方。薑逸那樣的身份高貴的人,是不是覺得膈應了。
一想到此處,柳腰腰就忍不住心頭的酸楚,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以前他見了薑逸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從來不反感薑逸的靠近,他以為是因為薑逸姝麗的容顏。他願意伺候她,是她三翻四次的就自己於水火之中,自己想以身相許的報答。
可這一個月的煎熬,竟讓他徹底的認清了自己的心,什麼是畫本裡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麼是‘望穿秋水’。如今他可算是體會到了。
他好像真真切切的陷進去了。
然而他卻琢磨不透薑逸的心思,她對他若即若離,眼中有那麼一絲喜歡,仿佛又不達心底。
想到此處,柳腰腰的心揪了起來。
門外傳來‘咚咚咚’的叩門聲,柳腰腰回過神來,看看了看窗外的日頭,已經到了午膳時分,以為是彩雲來送午膳。他這幾日也沒什麼胃口,窩在窗邊的貴妃榻上,也沒起身,輕聲道:“進”
薑逸推門而入,見柳腰腰懨懨的躺在貴妃榻上,一麵向他走過去,一麵關切的問,“這大白天的,怎麼如此沒精神,病了嗎?”
柳腰腰聞身,不可置信的抬起了腦袋,見薑逸背光而來,一時之間愣住了。
薑逸已經走到了塌前,四目相對,柳腰腰這才緩過來,她真的來了,他著急忙慌的從榻上爬起來,先是著急的檢查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又去摸自己的發髻。
還好是收拾的妥當的,今日還穿了他最喜歡的那一套蜀繡衣裳配著月牙簪,他鬆了口氣,穩住心神朝薑逸行了個常禮,柔聲道:“薑娘子見諒,我失禮了。”
她這一切慌亂的動作,薑逸瞧在眼中,她笑著問:“沒有不舒服吧?”
柳腰腰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薑逸轉身找了個椅子平穩的坐下,柳腰腰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心跳的很快。
薑逸看著身前的人,從懷中掏出信封,笑盈盈的遞給他,“你父親的回信,今兒個剛到,打開看看吧。”
柳腰腰瞪大了眼眸,都沒和薑逸道謝,立刻就抬手接過信拆開,一目十行的看起來。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淚水瞬間模糊了柳腰腰的視線,他眨了眨眼睛,一目十行的將信讀完。
父親在漠河原本因為嚴寒,咳出了肺病,薑逸的人為他延醫用藥,現下已經大好了。還說有薑大人照拂,同他一般,上了年紀的,隻消住在漠河即可,不用再為奴做活了,讓他不必擔心。
得了這封信,懸了幾個月的心瞬間就安了,柳腰腰望著身前的薑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忍不住的雙膝跪地叩首,“腰腰,腰腰多謝薑娘子大恩大德。”
薑逸見狀立刻伸手去扶他,“快快請起,上回不是都正兒八經的謝過了嗎?都說好了不用再這般了,快起來。”
跪在地上的柳腰腰仰頭望著薑逸,沒有順著那力道起來。
望向薑逸的目光羞澀卻又帶著一股子堅定,“薑娘,我上次謝你的時候,說無以為報……”
薑逸聽出他換了稱呼,眸光一閃,大致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腳邊的男子跪直了身子,大膽的抬手,撫上薑逸放在膝頭的左手,“腰腰想以身相許,伺候薑娘左右,還望您不要嫌棄。”
手上一軟,薑逸看著他尚且稚嫩的麵龐,輕輕抽手,“你還小……”
柳腰腰見薑逸又要走,緊緊的抓住她的指節。
他不想在這樣空耗下去了,他早就不是什麼大家公子了,終其一生做不了她的正君,秋叔說的對,乘著她府上無人,得些恩寵,要個孩子。不僅僅是為了終身又靠,也希望她以後身邊有了旁人,膩了他,願意看在孩子的麵上再來同他說說話。
柳腰腰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學著在教坊司學過的動作,塌了腰身,用嘴去尋薑逸的指尖。
薑逸輕輕掙動了幾下,沒掙開,正琢磨著要怎麼好好給他說,才能不傷他的自尊。沒成想指尖一陣溫潤,她錯眼就瞧見了動人心弦的一幕。
一股電流自指尖滑到腹下,薑逸努力的壓製著翻湧的氣血。
“薑娘……”
男子的唇肉又尋上了另一個指節,動作笨拙,卑微中帶著一絲討好。
他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此時不過依葫蘆畫瓢。
薑逸目光晦暗,聲音帶了幾分沙啞,“你……,你想清楚了嗎?”
“薑娘,腰腰喜歡您,心甘情願,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