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薑逸看著他一雙手握著茶杯,修長白皙的指節時而用力時而曲指,渾身都透露出緊張局促的模樣,溫聲道,“柳公子,也沒彆人了,帷帽戴著也不透氣,不如摘了吧。”

柳腰腰這才慌慌張張的應聲,“是”,然後放下茶盞,抬手慢慢將帷帽取下。

還是那張清麗的臉,隻是這次與前幾次都不同,白皙的麵龐上浮上了淡淡的紅暈。薑逸隻當是他坐在爐火旁,又戴著帷帽,氣息不順所致。

柳腰腰隻看了薑逸一眼,便極快的錯開了眼眸,他瞧了瞧四周。廊下薑逸身後有一個書案,上麵放著寫筆墨紙硯,其餘旁的地方好似也沒有能放帷帽的。

薑逸見他拘謹的將帷帽抱在懷裡,小鹿一般的眼神亂瞧,她扭頭對不遠處的小新招呼,“替柳公子收好帷帽。”

柳腰腰這才雙手將帷帽遞了出去,眼前的小男孩年紀不大,生著一張鵝蛋臉,穿戴卻不似尋常侍兒。樣貌不俗,來接帷帽的手十指水嫩,不像下人,倒像是房裡人。

但是房裡人又不會像奴仆一般立候伺候客人,柳腰腰有些摸不清他的身份,隻能禮貌的頷首道謝。

薑逸不知他腦中已經百轉千回,溫聲問道,“說說吧,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柳腰腰聽著那個‘又’字,剛剛消下去的紅暈又浮了上來,他真的已經三番五次的央求人家了。

柳腰腰雙手放在膝頭,緊張的微微握成拳,躊躇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回大人的話,是我父親的事情。”

薑逸淡淡的‘嗯’了一聲,執起熱茶慢慢品著,示意他繼續說。

柳腰腰正色,將來龍去脈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末了悄悄抬眸去尋薑逸的麵色,眼前的薑大人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做派,他心裡打鼓,試探的道:“大人,我,我沒彆的法子,所以隻能厚著麵皮來求您了。”

“我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您若覺得為難,我……,我……”

柳腰腰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下意識裡覺得,薑逸會幫他的。萍水相逢了幾次,他哭著求了求,她就答應替他請旨贖身,她對他多少都是有那麼幾分喜歡的吧。

自己今日能進得了薑府的大門,他就知道這事成了七八分。

隻是這樣孤身來求到女子內院,薑逸就是再隨和有禮,自己總歸是有那麼幾分緊張。

薑逸將話聽完,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柳腰腰的麵上,沒有正麵回應他的話,而是笑道,“這回沒有哭哭啼啼的了,倒是有長進了。”

柳腰腰聞言,想起自己當日拽著這人家衣袖,一頓哭求的樣子,麵上立馬飛起了雲霞,“大人……,腰腰當日,當日失禮了,讓您見笑了。”

他雙手端起茶盞,“今日腰腰以茶代酒,向大人賠罪。”

連害羞都一派自然,全然不似旁人那般扭捏,薑逸瞧著賞心悅目:“開個玩笑,柳公子彆放在心上。”

薑逸單手擎著茶杯,同他輕碰,“喝茶,喝茶,我就是看你太拘謹了,才玩笑兩句,一板一眼回話的樣子怪累的慌。”

這一番玩笑下來,柳腰腰覺得自己心思果然輕了幾分。眼前的女子,身著素色常服,雖還是那般昳麗貴氣,周身斂去了迫人的氣勢,同他圍在爐前品茶。

廊外大雪紛飛,他們相對而坐,身前暖洋洋的。此刻,她好像並沒有那麼高不可攀。

柳腰腰瞧著薑逸那笑吟吟的眸子,不知不覺間,自己心底仿佛有什麼東西化開了。

“你父親這事雖有些棘手,卻也不是不能辦,想要立時將他從漠河帶走是不現實,但若派個人過去,送些禦寒的皮貨,同漠河那邊管事的打聲招呼照顧一二,想來過冬應該不是問題。”

柳腰腰一邊聽薑逸說折,眸中就已經泛起了異彩,薑逸說完,他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如此,如此就是再好不過了,”

他激動地起身,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薑逸腳邊,聲音都帶了哽咽,“腰腰……,腰腰,多謝薑大人大恩大德。”

“不知,不知該如何回報大人恩德。”

薑逸笑了笑沒答話,“你坐著就是,不必弄這些虛禮。”

父親得救了,柳腰腰心中高興,剛坐下,一杯茶便遞到了他眼前。柳腰腰順著茶盞看過去,居然是薑逸親手執起了他的茶盞,遞到了他眼前。

柳腰腰眼受寵若驚,一時沒敢接過來。

薑逸瞧他發愣,又往前遞了兩分,“你這茶端起來又放下,來來回回幾次都沒喝,再放就要涼了。”

柳腰腰抬手,從薑逸手中接過茶盞,茶杯就那麼小,交替之時他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了薑逸的指節。心頭又是一陣亂跳,他立馬將茶杯舉到嘴邊,慢慢抿了一小口,垂眸掩過眼底的慌亂。

“謝謝薑大人”

“你也彆一口一個薑大人了,不然你叫我薑娘子吧。”

大昭男子禮稱女子一般是姓後麵加娘子二字,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不妥。成婚之後感情好些的私下便稱薑娘,尋常都是稱妻主。

薑逸對他一向禮待有加,現下當真是全然沒有架子,仿佛在她眼中,她對麵坐的不是教坊司的官雀,而是一個高門大戶的大家公子。

柳腰腰心中一酸,輕聲道,“是,薑娘子。”

薑逸低聲應了。

柳腰腰握著茶杯,輕聲問,“薑娘子為什麼三番四次的願意幫我?”

此時的炭火"劈啪"一聲爆開,升起了一縷如煙花一樣的火星,轉瞬即逝。

薑逸瞧著煙火的目光一頓,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是被他那皮相迷了眼、晃了心神。

但是這種荷爾蒙的衝動,就像著這火花,絢爛迷人,但來得快去的也快。她是女子,於她來說不過多一樁美談,但是對於眼前的柳腰腰來說,不可脫矣。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他捧著茶盞看著她,清澈的眼中三分期許,三分害羞,還有幾分的強壯鎮定。

眼前的少年懷春慕強,自己或許都不用哄他,勾勾手指,他便什麼都願意了。

薑逸轉著手中茶杯,隨口道,“可能是緣分吧。”

眼前的小公子愣了一瞬,像是在心中仿佛回味這兩個字,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尖泛紅,眼角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他的年紀太小,心思太純,什麼都寫在臉上,也讓人下不去手。

這一下午的風雪就沒停下來,庭院都積了一層雪,足足沒過了小腿肚。

柳腰腰看著積雪,也知道他今晚怕是回不去教坊司了,但他張不開口來問。這事從他踏入薑府起,自己站在薑逸麵前,開口求人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去留都已不由他做主。

天色越暗,柳腰腰的心就越緊張。

他這般送上門來,在這位薑大人眼下看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夜裡會發生什麼事情,二人心中都心知肚明。秋叔教過他許多伺候人的法子,那些做派都妖嬈下賤的厲害,和他在閨中的時候學的要端莊持重都不一樣。

爹爹以前叮囑過他,男子最重要的就是要端莊有禮,才不會被自己妻主輕看了去。可是如今的自己,有求於人,都拾掇好了送上門去,拿出端莊有禮的做派,豈不是當了倌兒還要立牌坊,惹人發笑嗎?

他心中亂糟糟的,到底該那種做派,心中一時拿不出決斷。

薑逸看著庭院中的積雪,也犯了難,“今日大雪封路,柳公子隻能在敝府下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