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第一天(1 / 1)

昨夜下了一場秋雨,洗儘了皇城之內殘留的暑氣。

長華宮中,著水綠色宮衣梳雙環髻的宮女踏著半濕的青石小徑一路行至偏殿門外。

殿門緊閉,室內靜無聲息。

那宮女似是怕驚擾到殿內之人,壓低嗓音詢問守在門外的宮人:“才人怎的還未起身?”

守門人答道:“自打前幾日衝撞了何昭儀被罰跪之後,那位不都如此麼?”

說話之人與先前那宮女年紀相仿,精心描摹過的眼角眉梢吊起。

她並未收聲,語氣也略帶輕慢。

水綠色宮衣的宮女眉頭一皺,不悅道:“錦瑟,休得妄議!”

名為錦瑟的宮女扶了扶頭上的發簪:“短春姐姐,現下整個宮裡的人都在傳這件事,我不過是提了一嘴罷了,何必動氣?”她滿不在乎,“何況本就如此,明明是與何昭儀一同進宮,現今何昭儀獲聖寵晉了位份,咱們這位主子卻還是個小小的才人,甚至連陛下的麵都未見過,被冷待至此……”

她這番放肆的言論與短春惱怒低喝的一句“止聲”被厚重的門扉阻隔在外。

內殿之中窗柩半開,清風吹散了室內的悶熱濁氣,偶爾撫動窗簷之上高掛的一隻風鈴,發出泠泠的輕音。

屏風之後的拔步床上,垂散的紗簾微微晃動,那位在錦瑟口中被冷待的才人翻了個身。

她似乎剛剛睡醒沒多久,麵上還帶著初醒時的一絲懵然,身上隻著了一件雪白中衣,青絲散落在床榻之上,粉黛未施便已姿容絕世。

雲青緹歎了口氣。

她為了趕進度加了半個月的班,好不容易熬到了項目即將完成那天,還未來得及多開心一會,就眼前一黑,當場猝死。

再一睜眼,她就到了這裡。

彼時原主頂著炎炎烈日被罰跪在宮道之上,本就身體虛弱的她一不小心舊疾複發一命嗚呼。

雲青緹就是這個時候被係統帶到了她身上。

據係統所言,這是一本低開瘋走,女主愛而不得做舔狗,男主鐵石心腸搞事業,最後死了女主被無數人吐槽的爛尾文,而雲青緹就穿成了其中一個……查無此人的路人甲。

因為穿書局內部主程序意外崩壞,牽連了許多未經過培訓就被迫上崗的無辜人士,帶著不同的劇本人設,被錯誤的投放到了這個世界中。

而雲青緹被帶到這裡的目的就是——找到這些穿書人士,並維持原本世界的劇情走向,不要讓這些意外來到這裡的外來客們對本世界的運行造成過多的影響。

——完不成任務就天打雷劈。

而此時,帶她來到此地的係統正操著一口電子音在她腦海裡喋喋不休:“宿主,巳時已至,快些起身去做任務了。”

拔步床上,雲青緹聽罷,緩緩打了一個哈欠。

依照雲青緹的內心之意,她是隻想一輩子與床榻為伍的。

可奈何腦子裡住了一個嘮叨係統,吵得她頭昏腦脹。又有“天打雷劈”四個字閃閃發亮,存在感超強。

噪音與心理的雙重攻擊之下,雲青緹隻得撐起身子。

昨夜換下來的衣物已被宮女收去浣洗,新的衣裳她又不知道放在了何處,雲青緹便出言輕喚:“短春。”

記憶裡原主身邊的大宮女是叫這個名字。

果然不過片刻,大殿厚重的門扉便被推開,水綠色宮衣的宮人款步而入。

短春神色恭敬,步履沉穩,她繞過屏風,停在距離拔步床幾步外的地方,出聲行禮道:“才人。”

雲青緹輕輕“嗯”了一聲。

床畔淺色的紗簾被穿堂風微微吹動,隱約露出其中倩影。

短春撥開簾帳,就瞧見雲青緹正倚靠在床簷上。

冰肌玉骨,容色傾城。

恰逢高掛的太陽光傾瀉入殿,照映在她的眼角眉梢,連發絲都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華。

胡亂披散的三千青絲被風吹起,掃在麵頰之上,帶來些微癢意,雲青緹便伸手捉住身前跳躍的發絲,歸攏到頸後,這才出聲道:“煩請幫我準備一套衣物。”

雲青緹就算是在不受寵,也是陛下禦口親封的才人,短春哪敢受她這一句“煩請”,聞言慌張道:“才人折煞奴婢了。”

她道:“才人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

短春再回來之時,身前捧著盛放衣物的托盤,身後還跟著數名宮人,捧著清水帕子等盥洗用具。

無論來多少遍,雲青緹還是適應不了這等大場麵。

她輕咳一聲:“東西放下,都出去吧。”

雲青緹不大習慣叫她人伺候,宮人們這兩日也已經明白了這位才人不喜人服侍,紛紛領命而去。

大殿的門被貼心的宮人闔上,雲青緹這才起身下榻,就著溫水整理自己。

待雲青緹自個磨磨唧唧梳洗完畢,又換好了衣裳,用過早膳,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時辰。

今日陽光和煦,秋風微涼,十分適合出行。

算上今天,雲青緹已經穿過來三天已久,對於做任務這件事情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體會,如今見此天氣,當即拍板決定。

她在腦海裡對係統道:“我觀今日風和日麗,最適合出來踏青,我覺得我未曾謀麵的姐妹們也會這樣覺得,所以我們去禦花園吧。”

係統:“……”

不知為何,它總感覺雲青緹在忽悠她。

係統忍不住出聲:“宿主,在您穿過來的這幾天裡,您前日說要近距離觀察宮人們的行為舉止,所以去尚食局蹲了半日,最後吃的走不動路;昨日又說要去尋找一下有沒有超脫時代的不明產物,然後到司珍監對著珠寶首飾雙眼放光,險些犯罪;今天這禦花園——真的不是你自己想去踏青麼?”

雲青緹被戳穿了摸魚的行徑,卻一點也不引以為恥,反而渾身上下都透出薅了老板羊毛的快樂,她直接胡說八道,義正嚴詞的反駁道:“你不能侮辱我的品格!”

“你想一想,那可是禦花園,事故情節多發地,我這是充分綜合了天時地利人和等各方麵的信息,做出來的判斷。”

她說著就邁步向外去踏青……順便工作,轉眼間已走出了長華宮的大門。

總歸腿長在雲青緹身上,係統再怎麼質疑也當場長不出一條腿。

它攔不住雲青緹,隻能看著她開開心心出門。

係統內心有些慌張,它總覺得遇到了雲青緹這個宿主,自己的打工生涯可能會慘遭滑鐵盧。

托這兩日滿後宮做任務的福,雲青緹也不是起初那般出了長華宮的大門就分不清南北的狀態了。

宮廷小徑上時不時走過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腳步輕盈無聲。

如今剛剛入秋,草木還未來得及凋零,打眼看上起竟還是一副鬱鬱蔥蔥的模樣,雲青緹帶著短春,一路踩著小徑,躲在樹蔭下前行。

她這個找人的任務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

據係統透露出來的信息,為了保證各自劇本完成度,那些被誤拉進此世界的穿書人大抵會遭到世界意誌的鎖定,多數時候都要強行走完自己的人設劇情後,才能自由控製自己的身體,這極大地限製了她們的行動,也正因此,唯一不受限的雲青緹,找起人來反而徒增難度。

在她尋尋覓覓的時候,那些人沒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玩角色扮演。

雲青緹也不焦灼,畢竟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

慢慢來罷。

禦花園如今秋色正好,雲青緹行至園中,打眼一望,卻是人影寥寥。

——這般好的景色竟無人欣賞。

她正疑惑之際,有清風送來私語之聲。

這聲音裡帶著些微顫抖,像是在同誰對話:“快些走罷,聽聞前些日子有貴人在此處落水,之後竟性情大變,宮中現下都傳這禦花園中不太乾淨!”

雲青緹步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