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餘端著蘿卜燉肉、野菜餅和蒸蛋羹出來時,瞧見大堂裡許明棠正在和一位男子相談甚歡。
州府鼎鼎有名的觀月公子,他自然曉得。
他們竟相熟嗎?
柳白餘的手指扣緊了托盤。
“哥,你做好啦!”柳玉姝看見柳白餘出來。
許明棠扭頭忙招呼他,“白餘哥,來這邊。”
赫連觀月敏銳地注意到許明棠對柳白餘的熟稔,眼眸不經意間在那布衣男子身上一掃,很普通,並沒什麼值得讓人注意的。
反倒是許明棠,頭一次有女子為了旁的男子忽視他,赫連觀月覺得新鮮,麵上卻不顯。
許明棠想招柳白餘來她店裡做廚子,但她要先試菜。
三道菜品擺在桌上,赫連觀月率先誇道:“柳公子好手藝啊。”
觀月站在許明棠身旁,如同一對壁人,柳白餘垂下眼睫,輕聲道:“公子謬讚……”
“觀月,你也一同留下試試?”許明棠想赫連觀月在州府定是吃過不少佳肴的,也想聽聽他的看法。
觀月微微俯身,“那觀月就卻之不恭了。”
許明棠和觀月分桌而坐,宋容宋星站在許明棠身後。
柳白餘瞧見許明棠夾食他做的菜,無端地有點緊張。
菜品一一試過,手藝確實不錯。
蘿卜燉肉中肉中的油脂浸入蘿卜,蘿卜又清甜解膩,叫人吃肉也不會覺得膩,蒸蛋羹沒什麼指摘的,蛋羹滑嫩入口即化,野菜餅中的野菜吃著也沒有苦澀味,而且柳白餘確實很擅長烹飪餅類,餅皮鬆軟可口。
是好吃的,中規中矩的好吃,不過這對許明棠來說也夠用了,有點基礎再教教就是了。
“觀月覺得如何?”許明棠問他。
“柳公子手藝很好,三道菜色香味俱全,比起州府的酒樓也不遑多讓。”觀月聲線柔和,很簡單的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格外真摯。
“嗯。”許明棠支著下巴點頭。
柳白餘看出許明棠對他的菜品的意見還有保留,唇微微抿緊。
許明棠心中已做好決定,偏頭瞧見觀月還在,對他道:“賣竹爐一事多謝你,後日去州府請你吃飯。”
觀月聽言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眼眸彎起輕笑,“本來就是我為報恩,何來明棠謝我之說,今日天色不早,我便先回了,後日月橋仙設宴,我請明棠,還望明棠務必赴宴才好。”
這番話說得善解人意,得體大方,許明棠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好,一定,我送你。”
她把觀月送到門口後,方才回到大堂,她對柳白餘道:“我給你每個月八錢銀子,另外出玉姝的束脩費用,你在這我做,如何?”
不說妹妹的束脩費用,就是這每月八錢銀子,對於男子來說都是極豐厚的待遇了。
不說柳白餘和柳玉姝驚訝,宋星宋容姐妹聽到覺得有些詫異。
這位主家似乎格外心善好說話。
柳白餘沒猶豫很久就答應了,在遮風擋雨還無需露麵的廚房,比起在外頭風吹日曬拋頭露臉來得好太多,況且,妹妹還要考試,他不能總讓妹妹跟著他擺攤。
既然柳白餘同意,那許明棠很快就想好店裡賣什麼吃食了。
就賣柳白餘擅長的餅。
主營業務定下後,她去糧米鋪子買了數十斤不同種類的麵粉,要柳白餘先研究餅皮最好的配比。
轉眼進入二月,逐漸升溫,賣炭和竹爐的生意逐漸淡下來,由宋容一人就能出去支攤子,宋星則跟著許明棠前前後後地跑,有時買糧米,有時去藥店買些輔料,又或者是給店鋪添些什麼物件。
宋星力氣大,帶著方便很多。
許明棠把開店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七,還有大半個月。
二月中旬她的土豆收獲了,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來看她收獲,想知道種的到底是什麼,真的能種出三石的糧食來嗎!
許明棠帶著人拿著耙子挖土,耙子一翻,隻見黑黝黝的土裡咕嚕嚕滾出一個個金黃的圓果子出來,這是他們都沒見過的東西。
來不及問是什麼,隻聽得雇農驚喜道:“好多!這也有!”
“明棠丫頭,這是什麼莊稼?我還從沒見過哩,像地瓜。”
“是啊,才三個月不到就能種出這麼多,這是怎麼吃的?”
許明棠早就發現,遊戲的時空似乎架空在唐宋年間,所以明代傳入的土豆、番茄之類在這裡都屬於新物種。
她向眾人解釋道:“土裡生的豆子,叫土豆,煮著吃,蒸著吃,烤著吃都行。”許明棠索性就地挖了坑,點了柴炭,埋了二十多個土豆進去。
一畝地收完,炭火裡的煨著的土豆也就熟了。
將烤好的土豆扒拉出來,許明棠從納物荷包裡拿了鹽撒在上麵分發給村民,這可是新奇玩意,軟糯香甜冒著熱氣,一點點鹽巴的加入讓土豆更加美味。
嘗過的村民紛紛點頭,雖說不上頂頂好吃,但是這個產量,這個味道,比起窮苦時吃的野菜糙飯可好太多了。
“發芽的就不要吃了有毒,可留著做種子。”許明棠告誡他們。
五畝土豆地收完,足足收了二十八石土豆,這可把村民們驚訝壞了,要知道這可是荒地,最貧瘠的田地,種稻米都不一定能有一石,五畝地卻種出了二十多石土豆。
不到半天時間,村裡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
許明棠把土豆收回家,叫雇農把地重新深翻過,又補了肥,隻留了兩畝地繼續種土豆,剩下的打算種其他作物。
跟著許明棠一塊買荒地的兩戶人家也豐收了,雖不及許明棠那麼多,但一畝地出三石的土豆完全沒問題,他們笑得嘴都合不攏,今年上半年的糧食不用愁了。
陳家尤其高興,幸而跟著許明棠一同買了地,村裡見到他們家的豐收不知道有多羨慕。
許明棠帶了數十斤土豆去鎮上的店裡,連帶著還有家裡的數十條臘肉。
“白餘哥,想想,這些能做餡嗎?”許明棠問。
柳白餘在她店裡後廚研究了半個月了,許明棠沒做過餅,但在現代吃過很多餅類食物,餡餅、烤餅、披薩之類,她稍微提一提,柳白餘便能舉一反三,現下已經能做出各類夾餡燒餅了。
許明棠大概說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土豆煮熟壓泥加臘肉混合之類的,柳白餘很快就能理解。
他試著按照許明棠說的方法去研究,把土豆蒸熟後,將臘肉細細切丁,翻炒出油脂,再混合土豆泥,適當加些鹽,接著包進麵劑子裡,放入窯火中烘烤,一時間,滿店鋪的土豆臘肉香味。
柳白餘隻做了六個出來,許明棠吃了一個,連連點頭,當即拍板:“可以可以,就這個!招牌!”
宋容和宋星也連連點頭,這是她們吃過最好吃的餅了。
見到許明棠喜歡,柳白餘眼眸中也帶了笑意:“鹹淡合適嗎?”
“非常好!白餘哥你是做餅的天才!”許明棠從不吝嗇誇讚自己的員工。
小梨這日剛好學院放假,和成為同窗的柳玉姝一道循著香味進到店鋪,第一時間看見相視而笑的柳白餘和許明棠,警鈴立刻唔理唔哩震響。
“店裡好香啊!”小梨大聲打斷店裡的兩人談話。
見到小梨和柳玉姝下學歸來,招呼她們兩人道:“來,嘗嘗,店裡研製的新品種,很好吃。”
餡餅好吃,但小梨的警惕之心沒放下來,她當然沒漏掉柳白餘聽到許明棠誇讚時眼底的那絲滿足,還有甚至連柳白餘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絲渴望。
這是個壞消息,極壞極壞的消息!她如今天天上學堂,逢十才休一天,等開了店,許明棠和柳白餘可就是天天朝夕相處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想什麼呢?回來就一直苦大仇深的。”許明棠戳了戳小梨緊皺的眉心。
小梨道:“我不想上學了!”
許明棠瞧著小梨的神色,忽然湊近她:“你在擔心什麼事情?”
小梨一驚,沒料到許明棠竟這樣敏銳,“什麼擔心,我才沒什麼擔心的!就是上學不好玩。”她心虛地說。
許明棠坐直身體,目光重新回到自己桌前的紙張上,道:“不好玩你也得好好把這一年給我上了,浪費我的錢,我會揍你的。”
小梨:“……”雖然許明棠從沒揍過她,但是小梨不懷疑許明棠會說到做到,畢竟,到目前為止,許明棠想做什麼都做成功了。
看來厭學行不通,得換個法子。
小梨探頭去看許明棠畫的紙張,問:“你這是在畫什麼?”
“挖煤通道啊,等店鋪正式開業,生意穩定之後,叫宋容宋星和我一道去挖煤,煤可是好東西。”
“你不去店裡嗎?”
許明棠道:“店裡偶爾去去就行,到時候看看生意如何,再招兩個人就足夠了。”
小梨聽到許明棠這樣說,放下心來,“很好,挖煤好,挖煤很好!”
許明棠聽了發笑,“發什麼癔症呢!”
“我才沒——”小梨握著拳頭要反駁,卻被院門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咚咚咚——咚咚——
兩人相視一眼,這都深夜了,是誰這麼急?
院裡的宋容宋星也聽到動靜,宋容上前去開了門,見是個陌生的男子,發絲淩亂,容顏憔悴慘白,衣服上隱見血痕,訝然道:“你是……”
那男子見開門的人,眼眸慌亂無措,警惕後退一步。
“宋容,是誰?”許明棠這時也走到了院子,宋容搖頭,示意她不認識,站開身,叫許明棠看見來人。
當看清來人,許明棠一愣:“你怎麼……”
男子見到許明棠,胸膛起伏得厲害,驚慌的一顆心終於落到實處,身體脫力得險些跪倒在地,被許明棠快步上前扶著了,他埋進許明棠頸窩中,語帶泣音道:“許明棠,求你再收留我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