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不該與師妹那般說話。”
夜深時,穆舒瑤將宋鈺衡喚出客棧,二人在外麵一個花架前彙合。
宋鈺衡蹙眉:“可她確是在山門之中受人排擠。你從前對她,不也不會多看一眼麼?”
“她在掌門座下,又不歸三師傅管,除了例會,我哪裡有機會見她。”穆舒瑤不同意他的說法:“平日沒有交集便也罷了,如今有了交集,自然不能像旁人一般故意欺她才是。”
“好好好,聽你的,不說她了。”
宋鈺衡忽然將穆舒瑤抱住:“近來,我們各自忙各自的事情,都多久沒見了。彆讓不相乾的人壞了我們的興致。”
穆舒瑤用胳膊肘頂他,一邊慌亂地看向四周:“彆這樣,若是被師兄和師妹他們看見,就不好了。”
“你我二人的關係,師門上下,人儘皆知了。”
“人儘皆知的是你心悅於我,可不是你我已然成婚。”
穆舒瑤用力掙紮開,退了幾步。
“鈺衡,若你還在意我,便應尊重我的喜好,我不喜這等名不正,言不順的親近。”
她皺了皺眉,朝著四周看去,“更不喜歡在黑燈瞎火的地方與人越矩。”
宋鈺衡被推的有些惱,後不久,他調整過自己的情緒,才道:“阿瑤,我,我隻是太喜歡你了,太想你了,才會這樣。何況,旁的有情之人,也不計較這些。”
穆舒瑤厲聲告訴他:“旁人是旁人,我是我。”
-
祈願想要將白日掛在屋外的衣裳收回來,正巧,碰見了這一出,她隻怕一會兒穆舒瑤看見她會覺得尷尬,故而躲去了一旁,沒有出去。
等他們兩個離開之後,她才去收衣裳。
穿過層層紗幔,漿洗之地,她繞到最後一處,踮起腳,將繩索上搭的衣服從上麵拿下來,轉過身,她準備折返回客棧。
隻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白衣身影。
她抱著衣裳,稍稍用力,而後喚了聲:“大師兄。”
薛從瀾麵容如玉,在月光下襯得更加瑩白,祈願視線下移,從他殷紅的唇角處,又看向他的脖頸,紅色小痣,收縮成一點,梅花的形狀若隱若現。
祈願抿了下唇,收回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先回去了。”
她說。
薛從瀾側眸,掃過她懷抱裡的衣裳,“這是裴觀的?”
祈願頓了頓,而後點頭:“是。”
白日她去洗衣裳的時候,裴觀隨手扔了她兩件,讓她幫著洗,祈願沒有拒絕,畢竟幫這麼一下,可以獲得裴觀的好感。
薛從瀾眉毛動了動。
祈願僵住,難道說,薛從瀾覺得她隻幫裴觀洗了,沒給他洗嗎?
“下次,我也可以洗大師兄的。”
“不必。”
薛從瀾溫聲道:“我向來不喜外人動我的衣物。”
祈願不明白薛從瀾這是什麼意思,“哦。”
-
她轉身離開此地,薛從瀾回眸,看著她,又想起方才碰到的一幕。
宋鈺衡手中捧著一本書,急急忙忙地跑回屋中,奈何他的手腳太不麻利了,竟生生撞到了他身上。
他手中的書掉落下去,薛從瀾低眸。
看著書頁展開,上麵的畫麵栩栩如生。
宋鈺衡慌張地撿起來,然後藏到身後,“大師兄,這,這不算什麼,你莫要將我看此書之事告知掌門與四師傅。”
薛從瀾知道那是什麼,他在棲山派,不止見過一本。棲山派的男弟子,多數愛看,且愛偷偷看。每次被他發現,都是一臉焦急,央求他不要告訴掌門師傅。
薛從瀾沉默地伸出手。
宋鈺衡見狀,將身後的書拿到身前。
“大師兄。”
“門派之中有門派的規矩,此書是禁書,按理我當沒收,焚燒銷毀。”
“是。”
宋鈺衡將書交給薛從瀾。
薛從瀾拿出火匣子,將此書當著宋鈺衡的麵燒毀。他麵無表情,火星子在他眸底跳躍,紙卷被無所顧忌地展開,一點點化作灰燼,宋鈺衡看著,眼睛不禁泛紅。
薛從瀾看著宋鈺衡的模樣,知曉他心中覺得可惜,麵上隻餘下冷笑。
他從不知,此書有何好看,一個人的世界,要被另外一個人闖入,然後納合,成為一體。耳邊,時不時會有另外一人的聲音,想著便覺得聒噪,又惡心。
禁書化作灰燼之後,薛從瀾收起火匣子,從宋鈺衡身邊走過,側眸提醒他:“將此處打掃乾淨了。”
“是,大師兄。”
-
東方露白,晨光熹微,空氣還不似午間那時溫暖,清風穿過,青翠草尖上的露水滾滾墜落,與塵土融合成一體。
客棧門扉“吱呀”一聲響起。
五人從客棧之內先後走出。
宋鈺衡一早跑到城東買了桃花酥與棗子餅,放在馬車上。
祈願看到,撇了撇嘴角。
穆舒瑤原本介懷宋鈺衡昨夜的舉動,可看到他一早起來買的桃花酥與棗子餅,心裡的芥蒂慢慢放下,嘴角牽起一抹笑。
穆舒瑤將點心分給祈願,祈願伸手接下,一邊吃著,一邊想著要不要提醒穆舒瑤。可穆舒瑤如今正陷在情愛之中,她若是在此時告訴她那些即將發生的事,與棒打鴛鴦無異,甚至會在穆舒瑤心裡結下一個疙瘩。
思來想去,祈願還是決定不說了。
默默保護為上策。
“好吃嗎?”
“嗯。”
穆舒瑤觀察著祈願,看她如今氣色不錯,便問道:“昨夜睡的不錯?”
祈願點點頭。
她昨夜沒有夢遊的跡象,也沒有做噩夢。
穆舒瑤看了一眼地圖,而後說,“去往下一座城池也要兩日的時間,今夜,或許我們又要睡在山林之中了。”
“嗯。”
一路上,裴觀看見野果便摘,看見野兔便打。
臨到夜裡,他們已經攢了不少吃食,夠填飽肚子。裴觀烤兔肉時,宋鈺衡主動接過,“裴師兄,我來烤。我烤兔肉算不上是棲山派第一,也是棲山派第二了。”
裴觀笑著問他:“那棲山派烤兔肉第一是誰?”
宋鈺衡說:“自是四掌門。”
裴觀笑他:“都沒外人在,何必如此見外?”
“對吧?”
穆舒瑤朝他看了眼,而後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衣衫。
宋鈺衡主動抓住她一根手指。
穆舒瑤震驚地向他看過去,而後偷偷放在後麵。
祈願看見了,沒有點破。
而事實上,大家都看見了。
“近來下山,你可聽說什麼奇事麼?”
宋鈺衡想了想:“確有一樁大事。”
“何事?”
“澄陽柳家知道嗎?”
裴觀點了點頭,宋鈺衡繼續說道:“前不久,柳家在江湖上廣發邀約,請各門派前往柳家看他們新得的一塊兒奇珍寒玉。”
“可誰知,在開宴當日,丟了。”
裴觀側眸,看向薛從瀾:“若我沒有記錯,掌門也收到了柳家的拜貼。”
“是。”
那時的他們還在棲山。
“之後,奇珍寒玉不為所蹤,當日碰過寒玉的人皆被困在柳家地牢之內,不得而出。”
祈願聽罷,問了句:“這寒玉還在柳家?”
“應當
是不在。”
裴觀說:“柳家定然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若是還在柳家,必不會將人都困在柳家地牢之內。”
緊接著,宋鈺衡說:“兩日後,我們便能到澄陽。”
裴觀聽罷:“此事是柳家之事,你還是好好尋藥罷,莫要多管閒事。”
“可是,柳家乃天下第一富戶,若找到偷走寒玉的線索,賞賞金百萬。裴師兄,你不心動嗎?”
“百萬黃金……”
裴觀一聽,眼睛亮了亮:“我接一樁案子,賞黃金百兩,百萬黃金,那便是一萬樁案子!”
“不若便去試試?”
裴觀興奮起來,而後看向一旁的薛從瀾:“大師兄,你覺得呢?”
穆舒瑤猶豫說:“柳家之事涉及各世家門派,若是冒然摻和進去,怕是不能很快抽身。恐怕我們到京城的日子,要更久了。”
薛從瀾說:“聽聞那塊寒玉可令屍身經年不朽,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般好物。”
裴觀聽明白了,“大師兄對黃金沒什麼興趣,卻最舍不得寶物丟失。既如此,我們便去柳家會一會。”
祈願在一旁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腦海裡想不起什麼線索,隻依稀記得,有一場大火。她按了按有些疼的頭,想要繼續深想下去,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那場大火,是在柳家發生的嗎?
“小師妹,這次,你也跟上。雖然你的武功不好,但分析案情,總有不同的視角。”
祈願笑了一聲:“裴師兄這是在誇我嗎?”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啊……”
裴觀怕把她誇上了天,“五分聰明。”
祈願忍不住笑起來。
一旁,穆舒瑤與宋鈺衡雙手相握,他靠近,她便躲開,又怕被人發現,她不敢亂動。
與此同時,祈願的手指,無意碰到一旁的薛從瀾。
淡淡的鬆木香縈繞在鼻尖,似有電流從自己身上竄過,她碰到他的手指,原本慌張地想要抽離,卻像是被什麼吸住了一樣,難已分開。
祈願急得渾身熱起來,額頭上浸出薄汗。
再抬頭,她已是對上了一雙,冰冷沉靜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