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他潔白素雅的發帶,連同額間碎落下來的發絲,一下一下地,溫柔輕拂過眼眸,朦朧中,看到的是陽光下,她那張略顯驚訝的清純美麗的麵孔。
畫麵美好得,如同一場夢。
抬頭看著她,她居高臨下,良久後才回過神來,仿佛有些感覺不好意思了,臉上不禁又染了可愛的羞赧,微微回避他灼熱的目光。
蕭恪瑜知道,從這第一眼起,自己就已經很喜歡她了。
很明確,強烈的感覺,儘管曾經他以為,自己的情感已經隨著母親的逝世,一同死了。
但是此刻仿佛又活了過來,隻因為她,這樣一個奇怪陌生,突然神秘出現的女人而死灰複燃。
陽光下,她耀眼得如同仙女。
難道這就是一見鐘情嗎?
當然此刻的他,還悲傷於母親的離世,並沒有想得太多,太深,僅僅隻是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想。
“你……在這裡祭奠誰呢?”
林琳目光不禁又移到草地上那個火盆,隻見周圍還用石塊零散壓著一些紙錢,明顯就是在祭拜亡者,於是她便開口詢問他道。
帶著一身謎題的女人,反倒是最先開口詢問他的人。
對於她的反客為主,蕭恪瑜倒是沒有感到生氣,畢竟現在他就隻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前廢太子,如同地上瘋狂生長的野草一樣低賤,如今能有人關心他在做什麼,他甚至有種近乎奇異的受寵若驚。
好久,都沒有人跟他聊過天,說過話了。
“母後……她……過世了。”
開口不禁有些生硬,連語言都帶了些許生疏,他感覺現在的自己,住冷宮久了倒真有些像個異類了,不大像個正常人,不管是說話,還是心理上。
“今天匆匆下了葬,父皇甚至都沒有出現,就被匆忙而來,一臉嫌棄的宦官卷起,帶走了……大概是嫌晦氣,聽說母親的遺體,也沒有安葬進皇陵,被舅舅他們帶回家了,畢竟她已經不是皇後的身份,就不配未來與父皇合葬在一起。”
他不禁又緩緩回憶道,之前至少還有母親與他相依為命,可是現在母親也走了,他一個人住在這空蕩蕩的冷宮裡,更冷清了。
他口中的舅舅,正是如今太子蕭扶蘇身邊的新寵李益的父親。
樹倒猢猻散,曾經依附他的權貴們,如今也都紛紛倒戈圍繞在新太子蕭扶蘇的身邊,時光匆匆流逝,如今兩年過去了,就算是母親的死也沒有激起什麼波瀾,怕是連他的存在,都被人遺忘了。
心裡說不難受是假的,但就算難過,也隻能硬熬著。
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一輩子?做個囚徒,人人嫌棄的怪物?他不禁又低眸,密密的長睫顫動了下,心裡卻是不敢再想。
“所以……你才一個人在這兒,給你娘親燒紙錢?”
林琳望著眼前的人,心裡不禁也跟著有些難受起來。
這蕭恪瑜,太可憐了。
“母親苦了一輩子,我怕她在下麵會受欺負,所以想多給她燒點紙錢。”
蕭恪瑜隻是又認真道,一臉的虔誠,仿佛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神,有地獄。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的一片孝心,閻王爺看在眼裡,會受用的,肯定會給你娘安排下輩子投個好胎,不再受苦。”
她也隻能這樣安慰他。
“其實這紙錢,也是我求了皇兄身邊的宗善許久,他才願意給我的。”
他不禁又抬頭看向她,微微笑道,然而眸裡卻是一片苦澀。
“沒法找父皇,我不敢找他,就算去找他也沒用,他隻會更生我的氣,困在這冷宮,我也不好去找舅舅,風口浪尖之時,更容易落人口舌,平生話柄,我不想惹麻煩,便找到了宗善,這內庭之中,除了皇室,他管事最大,若不想驚動任何人,隻能找他。”
他身份特殊,沒人敢理會他,就連那宗善都忌諱,畢竟他是蕭扶蘇身邊的人,本不想惹麻煩,但宗善也有他的弱點,便是貪財,因此也沒少乾陽奉陰違,以權謀私行賄受賂之事,但他自從被廢後就一身清貧,哪來的錢財去賄賂他幫自己呢?除了那塊玉是好東西外,便再無可以拿出手的東西了。
為此,他連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那枚從小戴到大的雲紋玉佩都守不住,為了賄賂宗善,便給了他以示討好,宗善這才擅自給了他點紙錢來表達孝心,當然他也沒敢驚動蕭扶蘇。
自從將母親的遺物交給宗善派來的手下的那一刻,他便下定了決心,失去的東西,他日一定會再親手拿回來。
但此刻的林琳,卻並沒有看出他陰霾的眸裡暗藏的堅毅,隻是越發憐憫起他的身世來。
“這宗善,看著人模狗樣,挺親切和善的,沒想到做事竟然這麼不近人情。”
林琳不禁驚訝道,對這種勢利眼的行為,內心竟有些隱隱感到氣憤。
想起剛才宗善對她極儘諂媚的笑臉,再對比蕭恪瑜口中對他的描述,她竟有些翻江倒海的惡心。
怎就如此膈應呢?原來這還是高看了她一眼,但她又何德何能,她不過就是一個被蕭扶蘇趕出來的,跟蕭恪瑜差不多的喪家之犬罷了,原來這都能區彆對待,該謝謝他對自己的照拂嗎?可現在她卻遠沒了之前對他的感動。
“看碟下菜,人之常情罷了。”
他不禁又溫柔對她淡淡笑道,對比她對不公的氣憤,他的表現倒是出奇的平靜,眉眼冷漠,仿佛受辱的不是自己一樣,依然可以做到漠視,默不作聲,甚至是冷眼旁觀。
“我本棄子,如今樹倒猢猻散,遇儘世態炎涼,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他不禁又繼續道,林琳沒有接話,因為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似乎,他很堅強,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但是,他又似乎很孤獨,很脆弱,明明剛才他都哭了,她看見了他的淚,為了祭奠他的母親,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直到現在,他的眼尾都還有些紅,麵上殘留著風乾的淚痕。
見她不說話,他目光微動,不禁思考一下,又端詳著她的臉色,溫柔笑著試探般地淺問道,“不過聽姑娘的描述,貌似對他的印象還挺好的……你,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冷宮裡?”
剛才她話裡說的,明顯是認識宗善,更跟他交情匪淺,但她又不像是宮裡普通的奴婢,長於深宮的他,對她更是沒有什麼見過的印象,應該也不是有身份背景的某個貴女。
居然能令宗善另眼相待……難道她是太子蕭扶蘇的人?
他心思一動,不禁縝密推測起來,本就敏感細膩,對朝政嗅覺敏銳的他,更是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人身份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