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不算秘密，小範圍的圈子裡都有流傳。大家都說橘子台的新台長，是孟念青的粉絲。孟念青如今，也寄希望於傳聞是真，期冀台長曾韞素對她真能有份寬容在。
“曾總。”孟念青禮貌。
曾韞素抬眼，目光從孟念青精致隆重的裝扮上掃過，臉色稍緩，淡淡道：“你倒是懂得禮數，聽說你是從梧城一路趕回來的。”
“來見曾總，不敢不懂禮數。”孟念青微微屈膝，在曾韞素的身邊坐下。
曾韞素抿了一口茶水，茶杯落回茶托，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她的語氣卻一點不輕：“你們知道嗎？橘子台每年上千部劇送審，最後能成為年度大劇的，隻有個位數。是我力推《雁俠》，你們才拿到這個位置。”
孟念青謙遜地應聲：“曾總的支持，我們一直銘記在心。”
曾韞素冷笑：“銘記？男主演出這種事，你們的銘記就是這種結果？徐楓栗嫖J被抓，丟的是劇組的臉，更是我們橘子台的臉！”
話音一落，郎元明終於忍不住掐滅了煙，聲音粗啞：“曾總，這事確實我們沒防住，他的行為完全出乎意料。我們已經在討論解決方案——”
曾韞素抬起眼簾，目光淡淡地從他的臉上掃過，隨即放下平板，冷聲開口：“我就直說了，《雁俠》不可能再播。”
這話一出，猶如一盆冷水潑下，當場就有個投資人慌不擇言地辯解道：“他隻是行政拘留，不是刑拘，幾天就能放出來……”
“行政拘留還不夠大？”曾韞素打斷他，語氣諷刺，“還指望著刑拘？你們當初是怎麼選的人？再說，這劇的名字——雁俠？嘖，真是‘眼瞎’。”
編劇兼導演的郎元明破大防：“我確實是眼瞎！這個狗東西！精蟲上腦！他就不能等劇播完了再去嫖！屎一樣的人物！”
此言一出，像是沸水掉進了油鍋裡，一下子點燃了屋裡的怒火。眾人紛紛破口大罵，各自用最激烈的言辭問候男主演全家。就連幾個男配女配，都在瘋狂的diss辱罵。詞彙之豐富，語氣之激烈，簡直將徐楓栗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老鼠屎！”
“知人知麵不知心！”
“我還在劇裡愛他愛到走天涯，好yue！！”
“你算什麼，念姐才——”
……
孟念青斂眸。事實上，她在從梧城一路奔過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明白，《雁俠》是注定要埋沒了。作為公眾人物，徐楓栗觸碰了底線，還被警方通報。這部劇要繼續播出，不僅是挑戰公序良俗，也是和官方硬碰硬。就算橘子台不叫停，觀眾也會因他的行為抵觸整部劇。
畢竟不管是她，還是徐楓栗，論人氣都隻是三四線，和那些如日中天的流量不能比。他們都沒有那麼龐大突出的粉絲群體，去冒天下不韙地替他們挑戰路人觀眾的基本盤。
孟念青盛裝出現在這裡，不過也是儘人事聽天命罷了。
“換臉！”導演郎元明咬牙，憤怒地提議：“現在AI技術那麼發達，咱們給男主角換張臉！”
鬆菲略顯猶豫：“AI換過的臉，很僵硬的，特彆容易穿幫。”
郎元明咬牙切齒的回應：“穿幫的鏡頭重新補拍！”
“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重新選演員，重新給片酬。還有各項重拍費用。”
“總比前功儘棄的強。”
這部劇的資方，大頭便是屋內的幾人。現在出了問題，幾人都要擔負起連帶賠償的責任。該死的，孟念青心裡又把深夜嫖J的男主演給罵了一萬遍。
她緩聲開口：“曾總，您看這樣可以嗎？”
曾韞素略作思考，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屋內的氣氛稍微鬆動，導演急忙跟進：“那麼曾總，違約金？”
眾人心裡都清楚，為保劇集的順利播出，劇組簽訂了嚴格的違約金條款。不僅是劇組和平台之間，演員和劇組之間也有違約責任。而如今，劇組承擔的違約金數額，遠遠超出了男主演徐楓栗能承擔的部分。
曾韞素麵無表情：“按合同來。”
幾人苦笑著對視一眼。
孟念青心裡尤其在滴血。《雁俠》是她的轉型之作，也是她第一次當製作人，在精益求精的拍攝過程中，她幾乎投進了全部家底。
“受牽累的不止是你們，台裡的壓力也不小！”曾韞素說，“《雁俠》突然出問題，打亂了很多計劃，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的郵箱裡堆滿了廣告商指責的郵件，原本對《雁俠》寄予厚望的品牌方，也都威脅著取消合同。這件事對平台的聲譽和收入，都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我不過度追究你們的責任，已經算是非常客氣。”
氣氛再次變得凝重。
幾位投資人麵麵相覷，心裡都在計算該彼此該賠出多少數字，又該如何彌補這個巨大的虧空。
孟念青再次開口：“我們明白平台的難處。那麼重拍後什麼時候再上架呢，到時候的推薦力度？”
曾韞素：“看重拍後的成片質量。”她看了孟念青一眼，語氣緩和：“如果你們能拿出令人滿意的成片，推薦資源還是可以保障的。”
幾人鬆了口氣。曾韞素態度軟化，就說明到時候還可以談。大家朝孟念青露出一個“幸好有你”的眼神。孟念青本人卻覺得，曾韞素對她是有一份寬容在，但怎麼看，她都不像是自己的粉絲。
曾韞素的手機振動了下，她看了眼手機：“抱歉，我約的朋友到了，失陪。”
“您忙，您忙。”眾人紛紛起身，送彆曾韞素。
曾韞素走到門口，忽然停住，沉吟地看向孟念青：“說起來，我朋友很喜歡你。你要不要一起過去見見？”
“嗯？”孟念青訝異。
經紀人鬆菲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擋在孟念青的身前，半開玩笑的說道：“對方是什麼人呀？需要我們家念念喝酒嗎？彆是個糟老頭子吧？”
曾韞素笑起來：“放心，不會吃了孟念青的，就過去見一麵，一會兒保準給你全須全尾的送回來。”
“誰呀？”孟念青問。
“秦、呃，秦嘉勳。”曾韞素說。
“嘶。”屋內幾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不怪一個個導演影後製片人的沒見識，實在是秦嘉勳這個名字太過如雷貫耳。他所掌舵的秦氏家族，誕生過許多學生課本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而秦嘉勳本人，更是代表華商的名片。坊間常說，秦嘉勳跺跺腳，大A股市抖三抖。
“可我不認識他啊。”孟念青說。
經紀人鬆菲當機立斷，將她朝外推：“去了就認識了！”
房間裡的其他人更是躍躍欲試：“我們能去給秦先生敬杯酒嗎？”
曾韞素婉拒：“秦先生喜靜。”
孟念青跟著曾韞素，穿過蜿蜒的回廊，來到臻味軒儘頭的包廂。
作為獲得過影後的女明星，孟念青之前也來過臻味軒幾次。她對這間包廂印象深刻，因為它獨占了臻味軒最優越的地段，臨窗便是靜謐的湖泊和竹林，空氣清新、景色雅致。孟念青尤愛門前那片藤蔓，她曾經想要預訂這個包廂，卻被告知這裡不對外開放。
然而現在，她和曾韞素一起來到了這間私人包廂。
進門，暖黃色的燈光輕柔地灑在雅致的包間內。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儒雅男士正在悠閒地用餐，他穿著手工剪裁的西裝，眼眸深邃氣質沉穩，一舉一動都顯出良好的家教與矜貴。他便是秦氏家族的當代掌舵人，秦嘉勳。
“竟然不等我！”曾韞素一進門就開始嚷嚷，氣質和剛才冷靜嚴肅的樣子截然不同。
“抱歉，我有點餓，就先吃了。”秦嘉勳輕描淡寫地說，目光轉向門口站著的孟念青，微微一愣：“這位是，孟小姐？”
孟念青微微屈膝，輕聲道：“秦先生，您好。”
她的裙擺隨動作輕輕擺動，魚尾的弧度緊貼著窈窕的腰線，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形，仿佛一朵暗夜中盛放的蓮花，姿態優雅，豔而不俗。
秦嘉勳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豔，他溫和道：“孟小姐請坐。”
“好。”孟念青微笑，徑直坐到曾韞素的身旁，沒有坐到秦嘉勳身旁的空位。
秦嘉勳垂下眼瞼，手指微微一緊。他重新拿起餐刀切著牛排，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但眼底那抹潛藏的意味卻越來越濃。
孟念青低著頭，隻顧追隨曾韞素的動作。她今晚盛裝打扮，隻是為了取悅橘子台的台長曾韞素，而不是為了給彆人陪酒。
換在平時，孟念青可能會更熱情的，對待這位人人想要結交的秦先生。還會對秦嘉勳能一下子認出她，來表演一番受寵若驚的戲劇化反應。可現在，孟念青奔波了一天，隻想休息，除了曾韞素，其他任何人都是無關緊要。至於這位秦先生，孟念青也完全沒有興趣跟他攀交情。
而且孟念青覺得，秦家的掌舵人，也不是她這種三四線女明星，輕易就能攀上的。
混跡娛樂圈的都知道，想要吃多大的便宜餡餅，就要付出多大的巨額代價。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皆已暗中標好了價格。她孟念青，辛苦轉型製作人，就是不想有所“付出”。
“那位爺呢？”曾韞素問。
秦嘉勳眉間劃過一絲無奈：“走了。”
曾韞素：“好吧，我還有事找他呢。”
孟念青禮貌地保持安靜，不去參與兩人熟稔的聊天，隻把自己當成一個盆栽。
曾韞素看了看沉默的她，又看了看秦嘉勳，忽然笑起來：“你不記得了？”
“什麼？”孟念青被問的莫名其妙。
秦嘉勳溫和：“年代太遠，孟小姐應該是忘記了。”
“嗯？”孟念青更加疑惑。她開始回憶，是不是自己過去曾經參加過的某個晚宴飯局，曾經遇到過秦嘉勳。按理來說也不可能，她們娛樂圈的宴會，和商界大佬的宴會，還是有壁的。
秦嘉勳端起一杯紅酒，輕輕晃動，殷紅的液體在杯壁上緩緩流淌，他注視著孟念青，緩緩道：“十年前，昌溪公園。犬子走丟，是孟小姐將他送了回來。”
孟念青翻開塵封的記憶。
十年前，她還在讀大學。被安導看中，拍攝了處女作《青花湖》。她非科班，毫無表演經驗，對演戲一竅不通，能被安導選中，純粹靠著一張臉。一張因軍訓照屠版企鵝空間的，可清純可冷豔的校花臉。
拍攝期間，她壓力大到爆炸，半夜跑到公園夜跑，結果撿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離家出走的。
她給小男孩泡了碗杯麵，收留了他一晚，第二天將他送回了家。
還記得小男孩家是一片豪華大彆墅，當時土包子的她，第一次看到這麼華麗的房子，印象深刻。
“原來是秦先生。”孟念青的姿態放鬆下來，依稀將麵前沉穩儒雅的秦嘉勳，與當年丟了兒子焦急無措的年輕父親對上號。
秦嘉勳淡淡一笑：“說起來，當年都沒能好好謝過孟小姐。”
孟念青笑語盈盈：“秦先生言重了。本來就隻是一件小事，舉手之勞而已，不值得提。”
秦嘉勳舉止優雅地切著盤中的牛排，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上位者的矜貴與從容：“對孟小姐來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對我們家族來說卻是影響深遠的大事。”他的目光滑過孟念青精致的臉部輪廓，在那線條優美的鎖骨和白皙圓潤的肩頸處一掃而過。
“孟小姐漂亮又聰明，不知能否留個聯係方式，方便我日後表達謝意？”
孟念青唇齒綻笑，笑意暖融親和，落落大方地道：“能和秦先生交換聯係方式，是我的榮幸。我掃您微信。”
秦嘉勳：“有勞。”
孟念青於是起身，從手包裡拿出鑲著碎鑽的手機，輕盈地走到秦嘉勳身邊，微微俯身，以恭敬的姿態，掃了對方的手機屏幕。一縷發絲順著光潔的肩頭不小心滑落，如絲般輕輕拂過男人的手背。
“好了。”孟念青優雅站直，纖細的手指不經意間捋過發絲，將其規矩的撫順至肩後。餘光看到這位儒雅謙虛的秦先生，不緊不慢的，將她的聊天框設置成了置頂。
孟念青呼吸一頓。
她可以篤定，這位風度翩翩的秦先生，想要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