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纖雲被軟禁了,宅院裡看守的護衛多了十幾個,阿盛不知被關在何處。
墨北寒屢屢想緩和彼此間的關係,但不管他說什麼,褚纖雲嘴裡都隻有兩句話,“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以及,“你把阿盛關在哪兒了?”
今日墨北寒又來,進屋時,褚纖雲正在用午膳,看到他,連餘光也不給。
墨北寒自顧自地在她對麵坐下,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小瓷瓶,“纖雲,這是祛疤藥膏。”
褚纖雲夾菜的動作微頓。
那日,她把匕首橫在脖子上,“你要是再敢上前半步,我就死!”
頭發上幾根簪子歪歪扭扭,仿佛隨時都可能從發間鬆落,胸前的衣裳也被撕碎一片,褚纖雲眼眶濕紅,死命憋著眼淚不讓它流下了,雙手攥緊匕首,唯恐他再有不軌的舉動。
脖子上溢出的猩紅血珠令墨北寒霎時清醒,意識到剛才做了什麼,滿布陰霾的麵龐浮過一抹懊悔,“纖雲,我……你先把匕首拿開,彆傷到自己。”
“彆再上前、出去!出去——”她聲嘶力竭地喊。
“你把匕首放下我就出去。”
淚水終究還是順著眼角滑下,褚纖雲勾起淒慘的笑容,“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纖雲!不要——”
墨北寒上手去奪匕首,褚纖雲不肯鬆,兩人爭搶時,匕首不慎從手中脫落被甩了出去,刀刃這麵對著褚纖雲右臉劃過,好在隻在眉尾和眼角中間的位置留下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畫麵曆曆在目,即便傷口早已愈合。
忽然沒了胃口,她撂下碗筷起身,坐到床榻上背對著墨北寒,察覺身後那人在朝自己走來,褚纖雲轉過頭,目光滿是警惕。
被那樣的眼神刺痛,墨北寒抿唇道,“我隻是想給你擦藥……”
右手兩指指尖沾著灰白藥膏,散發淡淡藥味,褚纖雲抬手揮開他想為她抹藥的動作,“我自己擦。”
“好。”墨北寒將小瓷瓶遞給她。
“出去。”
“纖——”
“出去!”
她看向他的目光仍然帶著以前從未有過的厭惡之色,像密密麻麻的針反複在心口紮刺,墨北寒一貫冰冷的聲音帶著些許不甘和酸澀,“纖雲,你以前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之前種種,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了,我改,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褚纖雲冷漠不語。
“那日想挽留你但我一時腦熱用錯了方式,纖雲,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纖雲,對我笑一笑,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他低下姿態渴求得到原諒,而褚纖雲隻是冷眼看著,心中毫無波動,同時也在質問自己,為什麼從前她會覺得這張臉好看,當時她到底是因為哪一點喜歡上他?
是她看錯了人,誤以為眼前人就是良人。
“……纖雲,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褚纖雲回過神出聲嘲諷,“原諒?我問你阿盛在哪,你不告訴我;我說把我的錢財還給我,你不給;我要你放我離開,你卻一直把我關在這裡。墨北寒,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要我原諒你?可我看不到你真心悔過的誠意。”
“我怕你離開我。”墨北寒兩步走上前在她身前蹲下,急切地握起她的雙手,“纖雲,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彆的要求?隻要你肯原諒我,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褚纖雲麵無表情,冰冰冷冷地開口,“那如果我要你離開墨家,放棄墨家的一切,跟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
“……”
屋內又安靜下來,墨北寒緩緩鬆開她的手,眼中的迫切消減了幾分。
這樣的反應落在眼中,褚纖雲失望一笑,“嗬、我就知道。”
“纖雲,再等等……”墨北寒臉色複雜,還在想該如何回答時,她又開了口,“算了,我知道我是強人所難,換一個……”
褚纖雲垂眸想了幾秒,道,“我要你做荷花酥,必須親自做,所有工序不得假手於人,味道要跟外麵買來的一樣。給你半個月時間,做出荷花酥之前彆來煩我。”
對於向來遠離廚袍的墨北寒來說,這樣的要求應該會耗費不少的時間和精力,但比起上一個條件而言容易太多,於是他一口應道,“好、好,我做。”
見他很快就答應,褚纖雲麵色閃了閃,“從前都是我為你洗手作羹湯,你還沒有為我做過什麼,彆想拿彆人做的來糊弄我,到時候我會全程盯著你。”
聲音小但足夠讓他聽清楚,語氣裡帶著似有若無的嬌嗔和委屈,仿佛回到了兩人從前相處的狀態,墨北寒眉心微鬆,纖雲對他的態度終於有所好轉。
“還有其他想吃的糕點嗎?”
墨北寒想與她再多說幾句,卻被推著往外趕,“隻要荷花酥,好了好了,今天也算在裡麵,你快去找人請假請教該怎麼做荷花酥,彆以為那很簡單。”
踏出院子前,墨北寒目光留戀地幾步一回頭,褚纖雲揮手淡笑,催促他趕快去學做荷花酥,待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她掛在嘴邊那點微末的笑意消失得一乾二淨,拾起滾落在地麵的小瓷瓶,隨手丟進了桌上的首飾盒,和他平日送來的珠寶飾品裝在一起。
幾天後。
夜幕裡飄著毛毛細雨,宅院燈火通明。
“哐當——”花瓶四分五裂。
“褚纖雲!你騙我,你根本不是想讓我給你糕點,而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趁機逃跑。”
眼前之人臉色沉得不能再沉,眼中的滔天怒火更是難以掩飾,麵容有一瞬的扭曲,像頭被激怒的、下一秒就要張開血盆大口吞了她的狼妖,褚纖雲心中猝然升起一股害怕,縮著身子往後退,“我、我沒有……啊——”
“沒有?嗬。”墨北寒眼神陰鬱滲人,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帶入懷令她動彈不得,“整個虞城你無親無友,除了我,還有誰你能依靠,你想跑去哪?去找墨遷,還是跑去薛念湘墳前求她出來幫你?”
竟用這樣的話來嘲諷她,褚纖雲鼻子狠狠一酸,淚水瞬間盈滿眼眶。
“啪——”響亮的一巴掌甩過去。
“墨北寒,你讓我覺得惡心!!我後悔計劃做得不夠周全逃跑被抓回來,後悔當初在濟安寺救過你,最後悔,對你產生如今讓我覺得無比惡心的感情!”
墨北寒眼神中戾氣又深了一分,“果然,這些天你都在一門心思想著怎麼逃出去,纖雲,我不會讓你逃走,我會娶你做我的妻,而你也隻會是我的妻。後悔又如何,就算死,你這輩子也隻能是我的人。”
他有不對,可她也有錯,如果她不騙他,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他們之間怎會走到惡語相對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滾!滾!墨北寒,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不想見到你,滾啊——”褚纖雲氣得身體發抖,拿起梳妝台上的東西,從沒戴過的項鏈和從沒打開過的胭脂盒等物件全朝他腦袋砸去,嘴裡不斷罵著滾。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褚纖雲頭一次覺得惡心到想吐。
“纖雲,你若再敢逃跑,這宅子裡所有人都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墨北寒留下一句威脅的話摔門離去。
院子裡不近不遠的訓斥聲響起,“即起起嚴加看管,不能讓褚姑娘踏出屋子一步,再有疏漏,我們脖子上的腦袋都保不了,清楚了嗎!”
“是——明白!”護衛們齊齊喊道。
褚纖雲無力跌坐,如今連屋子都出不去,之後再想逃跑更難了,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故事聽到這兒,淩紓忍不住磨拳搓掌,“這個叫墨北寒的算什麼東西!有娘生沒爹養,遇到他,褚姑娘你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他這種行徑和不入流的妖魔有什麼區彆,太可惡了!”
看著窈窕乖巧,但絕非任人拿捏的性子,暮疏月對褚纖雲的印象稍有改觀,“後來呢,怎麼逃出來的?”
淩紓也跟著好奇地附和,“對呀對呀,後來呢?”
“我想方設法想逃,但每次沒跑多遠就被抓回來,第四次逃跑失敗,墨北寒用阿盛威脅我……”
褚纖雲被帶出屋子,院子裡圍著一圈肅色屏息的侍衛,墨北寒離她不遠,手中拿著劍,拇指摩挲劍柄,半垂眼眸,麵色平靜而又淡漠。
直到兩名護衛押著阿盛出現,她才明白他打算做什麼,褚纖雲心中一慌,怕猜測成真,想奪走他的劍,卻被身邊的侍女攔著不讓靠近。
阿盛手被綁著,嘴裡堵著布團,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隻看到多日不見的小姐瘦了許多,“唔、曉揭、小姐……”
褚纖雲又急又怕,“墨北寒,你要做什麼?彆動阿盛!阿盛是無辜的,逃跑的人是我,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不要傷害阿盛。”
劍出鞘,褚纖雲更慌了,“不要、我錯了,墨北寒,我錯了,我再也不逃了,你不要動阿盛,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逃了……”
墨北寒握著劍柄,深沉的眼眸朝她看去。
正當褚纖雲以為自己的苦苦哀求換來了他的心軟,然而下一秒鮮血混著刃光飛溢四濺,阿盛痛苦倒地,她頓時麵色蒼白,“阿盛、阿盛……”
“哐——”
劍扔在地上,擦完手上沾到的血的手帕也被丟棄,睥睨著褚纖雲一邊哭一邊捂著阿盛的傷口想為他止血,墨北寒語氣涼薄地開口,“纖雲,這是對你的懲罰。”
上次把她抓回來時,他就說過,這群侍女護衛們的命她不在乎,但總有人的命她會在乎。
“再逃,就不是兩劍這麼輕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