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中的火堆又燃了起來,聽到虞清也說了這麼一句神秘兮兮的話,楚家兄妹也跟著圍了過去。
楚昭拿著木棍翻動著火堆,“差些忘了,你是無相山傳人。”
“無相山!”楚長風驚呼一聲,詫異地看向虞清也,“無丘道長亦是無相山傳人,他是你…”
“他是我師兄。”虞清也道。
楚長風還沒回過神,“相傳無丘道長的確有個師妹,不過神出鬼沒,鮮少有人見過她…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虞姑娘是赫赫有名的抱樸道長。”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她作了個揖。
虞清也訕訕笑著,輕聲道:“哈——我也是剛剛知道。”
什麼抱樸道長,也沒人跟她說過啊。
再說,楚昭當時聽到這事,反應也沒有這麼大,莫非在寨裡待久了,外頭的事什麼也不知道了?
楚昭似心有所感,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沒事。”虞清也輕咳一聲。
楚昭淺淺笑著,“那麼,抱樸道長可以說說那個好消息了嗎?”
“糧草的事有著落了。”虞清也高深莫測地說了句。
楚家兄妹神色一致,目光皆是移了過去,同聲道:“細說。”
“不日前,我師兄追著鼠妖的氣息,一路追到了青州,意外結識了周家長公子,得知我們缺糧草,我師兄準備以鮫人淚向周家換糧。”虞清也道。
什麼周家長公子,什麼鮫人淚,什麼換糧?
單拆開來看,他們還能懂幾分,但連在一塊,他們什麼也不懂了,眼裡浮現出幾分茫然。
見此情此景,虞之恒的心緒稍紓,她用鮫人淚忽悠人的事,這兩人不知道,隻有他知道。
隻有他。
於是,虞鮫人大發慈悲地替她解釋,“他們是師兄妹,忽悠人的本事,一脈相承。”
這話,很沒解釋有什麼區彆。
楚家兄妹的目光又朝著他移過去,看他臉上滿是優越的神情,更是不解。
虞鮫人驕矜地移開目光,“這你們就不懂啦,罷了,你們不懂也沒有什麼,等著糧草運到清水寨就好。”
虞清也沉默了半響,抬手拍在了他的腦袋上,將鮫人淚的事從頭到尾說了遍,“…這也沒什麼,此計不成,還有一計。”
理清了思緒,楚昭微微皺眉,“此法有些冒險,但…有用就行。”
周家金玉滿堂,說上一句“富可敵國”也不為過,能拿出一千石糧也不足為奇,不過周家也不是傻的,要這麼多糧,必須有個說法。
“都說了,他們師兄妹慣會忽悠人。”虞之恒出聲說了句。
此話再出,虞清也又往他頭上拍了下,“行了,彆在這鬥嘴了,都起來,趕路。”
虞之恒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看向她時眸光柔和下來,好似軟成了一潭春水,“腿有些麻了,拉我起來。”
“曬成魚乾了?”
虞之恒很想反駁這話,但到最後還是輕輕“嗯”了聲,“快些。”
虞清也笑了聲,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還有多久才能到清水寨,我累了,不想動。”虞之恒順著她的力道起身。
“騎馬上還累啊。”虞清也從樹邊牽來白馬,這匹馬通體雪白,不過脾氣不大好,腳邊的草沒吃夠,被她牽著一直呼著熱氣。
她將軟趴趴的乾魚拉到身邊,“上馬,我載你回去。”
虞之恒盯著她上馬的背影,緊緊抿著嘴角,“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親。”
“你是魚,不是人。”
馬嘶聲不斷響著,虞之恒又盯著她的後腦看了很久,微冷的目光像是要在上頭戳出一個洞,良久,他重重哼了聲,捏著她的衣角,氣呼呼轉過頭。
……
“蝶奴,將我書桌上的書冊拿來。”
今早天色灰蒙蒙的,不一會兒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樣下了一陣,望窗外看去時,撲麵而來是彌漫開的霧氣。
水霧迎著風而來,落在臉上冷冰冰的,蕭音雯恍若未察,又在窗邊站了會兒。
可蝶奴遲遲沒有回應,蕭音雯心生疑惑,正要轉過頭時,身後傳來一聲“轟”的巨響。
似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地上。
蕭音雯猛地轉過身,開敞的木門上糊了層厚厚的血跡,沿著門邊滴答滴答往下掉。
蝶奴踉蹌著撐在了門上,無力地低著頭,大口大口喘著氣,身上傷痕累累,沒一處是完好無恙的。
“怎麼回事?”蕭音雯狠狠皺眉,小跑過去扶住了蝶奴,“是什麼人闖進來了?”
“是,是水賊。”蝶奴咽下口血沫,“小姐,往後山小路下山,快躲到村子裡去。”
“上清水寨的路機關重重,此番水賊一擁而上,來勢洶洶,定是有人引路,寨裡有內賊。”蕭音雯喃喃。
見蝶奴身上的傷口血流不止,蕭音雯連咬牙從袖口扯下了布條,繞著他胳膊上的傷口綁了好幾圈。
她扯開罩在蝶奴身上的黑布,“怎麼樣,還能撐得住嗎?”
“小姐,奴無事。”蝶奴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疼得皺起了臉,“奴探過那條小道,還未有水賊的氣息。”
“普通人傷不到你,是妖,還是法力高深的道長?”見蝶奴沒吭聲,她又接著說,“專門找了人對付你,他們的目標是我。”
蝶奴的臉色又白了許多,“小姐,不要問了,我以用秘法傳信,很快會有人來接應小姐的。”
蕭音雯搖頭,“他們此次懷必勝之誌,想來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便是我躲在村中,也無濟於事。”
“那怎麼辦?”蝶奴自責地低下頭。
“月姐姐在何處?”蕭音雯問。
“範姑娘帶了人在三關迎敵,寨裡其餘人躲到了後山之中,想來也是要下山。”蝶奴道。
蕭音雯的眼眸微微睜大,氣息也有些不穩了,“不,不能下山,快去攔著他們,躲在哪裡都可以,不能去範家村。”
若她猜想得不錯,此刻範家村已成了水賊賊窩,去那無疑是自投羅網。
“我記得沿著小路上另一座山頭,楚姐姐曾在那設了避難之處,我們去那。”蕭音雯又道。
蝶奴咬咬牙,匆匆收拾屋內必需之物,全摞進了方布中紮好,背到了身上,拉著蕭音雯往小路那趕去。
小姐有件事確實說得沒錯,清水寨連著受它庇佑的範家村,如今已陷入水深火熱中。
……
清爽的風染上了血腥味,來時崎嶇的山路遍地屍體,變得更為崎嶇不平。
“杵那做什麼,拉繩,放箭!”
上清水寨的山路要過三關,三關口皆是設了機關陷阱,待敵來時,便可拉繩開啟機關迎敵。
可此次,輪流守在望樓和三關中的人,都沒有發現敵襲,水賊來得悄無聲息,沒一會兒便攻克兩關,直逼山頂。
範瓊月握著長槍走上三關門樓,踩過一具又一具屍體,沾血的長槍抵上了那人的頭上。
此刻三關中,隻他一個看寨的,偏偏傻站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二,二當家,我,我剛想放箭來著。”瘦小的男人哆嗦著解釋。
“看來你就是內賊。”範瓊月冷冷說著,一槍捅破了他的脖頸。
鮮血四濺,又在範瓊月臉上添了一道。
不多時,有個利落的姑娘爬上門樓,“二當家,這波水賊擋下來了,一關二關都有我們的人守著了。”
“我知道了。”範瓊月立在機關前,目光遠眺,“此次水賊甚多,擋不住的。”
“那怎麼辦?”那姑娘忙問。
“能抗一陣是一陣,機關裡的箭省著點用,對準點,彆這麼多箭放出去,一個水賊也沒死。”範瓊月道。
那姑娘訕訕一笑,“是。”
“寨裡其他人呢,逃出去了沒?”範瓊月又問。
“是讓小月帶他們下山去村裡躲著,不過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都躲好了。”
“什麼叫應該。”範瓊月轉過身,兩道劍眉狠狠壓下,“村裡,躲村裡有什麼用,除了這條路,難不成沒路去村裡了?”
“這——”
“村裡沒人也不成啊。”範瓊月的眉頭越皺越緊,眼裡帶上了幾分焦躁,“攻不上清水寨,沒準他們會拿村裡頭的人泄氣。”
“要不然,棄寨…逃?”
此話一出,得了範瓊月一個冷眼。
“不戰而逃,說出去多沒麵子,你去找個人,打探打探山下什麼情況。”範瓊月道。
“是。”
得令後,那姑娘急忙下了門樓,獨留範瓊月一人待在頂頭。
方才一番血戰,範瓊月身上好幾處帶了傷,破開的布掛在腰上,鬆鬆垮垮的,隨風輕輕晃著,和長槍上的紅纓,皆是浸了血。
在此前,她從未殺過這麼多人,這是第一次,但此番,容不得她半點猶豫,她的長槍必須狠,敵人的刀劍才不會落在她身上。
範瓊月盯了樓下屍體有一會兒了,盯得有些失了神,她突然想起,年幼時,她爹曾給她算過命。
殺戮之命,注定不得平穩。
——
哐啷——
鐵鎖砸在門上,門外的水賊囂張喊話,“躲啊,不是很能躲,還不是被抓到這關著,我們老大說了,想要活著出去,就將蕭家小姐交出來。”
裡頭的村民蜷縮在一起,沒有人回應。
“我們老大還說了,隻要你們交代了,不僅能活著走出去,還能得十兩銀子。”水賊接著喊道。
十兩銀子,整整十兩銀子。
村民相望著,誰也沒有吭聲,最終將目光投向了村長範博仁身上。
範博仁是習武中人,但長相並不粗曠,單看長相更像讀書人,眉眼間能看得出和範瓊月是父女。
他此刻盤腿坐在地上,聽到水賊這樣說,冰冷的眼睛掃了過去,“不過一個長史之女,抓她做什麼?”
水賊一腳踹在門上,“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不過是問問,我們總要知道,這銀子拿得踏實不踏實。”範博仁又道。
水賊仰頭大笑了聲,“原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你們放心好了,有大官花了大價格買她的命,這賬,不會算到你們頭上。”
大官?
範博仁思索著,皇城裡的人嗎?
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