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白庭樂隻是覺得麵上有幾點涼意,抬眼細瞧,天空中正飄灑著雪花。
霍爾拉森林自然保護區又開始降雪了。
防滑靴踩在枯枝爛葉上向前行進,發出“哢吱”的輕響,表皮布著數道陳舊劃痕。白庭樂用斧頭除去長勢良好到攔路的藤蔓,淡定自若地將兩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男人扔在了這塊地勢較為平緩的區域。
無視掉他們倆眼中的恨意與畏懼,白庭樂廢物利用,撿起砍掉的藤蔓把這兩人分彆綁在了兩顆樹上,好叫他們徹底動彈不得。
保證對方不會對她造成威脅後,白庭樂掏出對講機與人聯絡:“薩繆爾,我現在給你發個定位,你儘快過來。”
麵對講機另一邊那個叫薩繆爾的男人擔憂的詢問,她隻說自己沒出事,等過會兒他就會明白的。
既然幫手也叫過來了,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白庭樂扔下從俘虜那繳獲的幾把手槍和組合獵槍,悠哉遊哉地蹲下身扯出先前塞在他們嘴中的布條和石塊:“我的同伴大約還有十五分鐘左右抵達這裡。怎麼辦,我有點兒無聊呢……”
“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她用防身的匕首輕輕戳著被綁的兩人中看上去更容易撬開口的矮個子豬頭男,好幾次都浮誇地裝作沒拿穩,在匕首尖端要紮進他眼珠裡時又牢牢控住。
“姑、姑奶奶,求您拿穩點……”豬頭顫顫巍巍地開口討饒。
白庭樂握著匕首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在這人和另一人腫脹青紫的臉上來回梭巡:“嘖,真醜。”
被捆的兩人:因為祖宗您揍的時候可完全沒留情。
“拿槍對著我的時候倒是挺硬氣哈,現在半個屁都憋不出來。”白庭樂似笑非笑,“我懶得跟你們廢話,說!盯這片林子多久了?老實交代還可以從輕處罰,死皮賴臉不承認就等著蹲局子吧!”
她手下加了幾分力道,矮個兒豬頭男的脖子上隱隱滲出一條血線。
“真真是誤會啊,姐,我們哥倆單純來打鳥的,哪知道影響了在這當護林員的您呢。”旁邊更鎮定些的瘦子開口了,可惜依然在撒謊,“大虎他也是第一次打鳥沒經驗,才不小心對著您開了槍。”
白庭樂揮揮手懶得聽他胡說八道,冷哼:“打鳥?真巧,我也是來打鳥的。”
跟這兩玩意兒接著說估計也隻是車軲轆話,她不可能動私刑,但多製造一些傷是可以的。
話音剛落,白庭樂抬腳狠狠地踹出去,給這倆家夥的襠部一人來了一下,讓他們都不白來。
不遠處剛趕到的某人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緊接著看見白庭樂準確無誤地轉頭找到他。
於是薩繆爾趕緊跑了過去:“盜獵的嗎?”
地上的槍明顯不是早晨他為白庭樂準備好的。
他焦急地繞著白庭樂打量一圈,沒在對方身上發現任何傷勢後,才鬆一口氣。
白庭樂微微頷首:“嗯,我一個人帶他倆不方便下山,現在一人一個剛剛好,去派出所吧。”
*
雪花簌簌落下,遠處的山頂已然變白,在夕陽的照耀下籠了一層淺金色的薄紗,霍爾拉鎮派出所的門被打開,從裡麵走出來一女一男。
值班的警員們在辦案時默契地避重就輕,不去談那兩個罪犯被重創的襠部,隻淺淺提過一句犯罪者不敵護林員白庭樂。負責送她們出來的新警員訴說完對白庭樂的崇拜後,隻將人送至門口,自己再匆匆轉身回去工作。
看著周圍終於無人,薩繆爾忸怩著開口。
“下次巡山時,我可以跟著你一起嗎?”
他如今心有餘悸,不久前在房間裡和其它警員聽白庭樂講述她獨自對抗持槍的兩名偷獵者時簡直驚出了一身冷汗,因此這陣子表現得像是很沒有安全感的護主小狗,想為主人抵禦外界的危險,儘管他不是無所不能。
假如再一次遇到這種攜帶武器的偷獵者,他也能出一份力幫忙,而不是事後才知曉。
白庭樂停下腳步,扭過頭盯著他,目光炯炯有神。
不清楚第多少次感歎薩繆爾擁有一副天賜的好相貌,濃密的黑發色澤靚麗,跟鎮上許多男士用心保養的頭發相媲美,堪稱碾壓性的勝利。皮膚細膩滑嫩,沒有粗大的毛孔和斑斑點點,劍眉淩厲,輪廓深邃,皮肉緊實,帶有一點兒野生動物的凶戾之色,卻又極具少年感。
最為出彩的就是他的眼睛——比霍爾拉森林最晴朗時的天空還要澄淨的藍色。
“仿佛世界上最美麗的藍寶石,你一睜開眼,我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遠方的海洋。”語言貧瘠的她曾如此誇讚道。
白庭樂最愛的就是捏起薩繆爾的臉頰肉,細品他眼眸中流露出的各種情緒,哪怕她知道他並不喜歡這樣。
此時此刻,被這雙澄澈明亮的藍眸凝望著的白庭樂彎唇輕笑,寶石裡摻雜的種種色彩很好地取悅了她,無論是裡麵的羞澀、緊張和期盼,又或是潛藏更深的占有欲。
伸手替薩繆爾拂去發絲上的雪粒,她語調輕快:“當護林員的是我,可不是你。”
這便是委婉的拒絕了。
白庭樂仿佛能看到某隻小狗的尾巴耷拉了下去,顯得悶悶不樂。這樣似乎太冷漠了點?她若有所思。
“就算你去了也是拿不到政府給的工資的哦,這樣你也願意嗎?”
峰回路轉,薩繆爾聞言,期盼地看向她:“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那下次我們一起去?!”
前後情緒的差異之大讓白庭樂忍俊不禁:“真的不會給你報酬。”
“我不需要錢,我隻是想跟著你。”
薩繆爾征求到了白庭樂的同意後,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變得更加殷勤了。
“今天你好辛苦,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們可以先去逛逛超市,買你愛吃的東西,回家後你休息、我做飯……”
“你巡林的時候我把家裡打掃得很乾淨……”
“……”
白庭樂愣是聽他喋喋不休了一路,街道覆蓋的薄薄積雪上的兩行腳印蔓延到了很遠很遠地方。
*
廚房裡薩繆爾忙得團團轉,客廳裡白庭樂記錄著巡林時的各項情況。
有一段時間沒影兒的盜獵者忽然出現,且恰逢冬季,很難不讓她在意。今天抓住的那兩人不過是團夥裡地位最低的從屬者,不出意料是特地放出來迷惑視線的餌,順便幫忙探路。
警員們在審訊室裡詢問了很久,直到挖不出來更多有用信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倆盜獵保護動物,最終隻能認定他們非法持有槍支、彈藥。
白庭樂預感這個漫長的冬天會有大麻煩,幕後團夥沒有暴露出來,也不知道他們的下一步動作。總而言之,接下來的工作會非常辛苦和危險。
愁緒千絲萬縷地冒了出來,薩繆爾說要跟著巡林,其實在一定程度上合了她的意。
“我給你準備了水果,不要讓自己太累了。”薩繆爾尾音稍揚,昭示著他的好心情。
剛想到他,他就來了。
白庭樂先看到的是精心擺盤的果切,順著放盤子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向上,是肌肉結實有力的臂膊、線條硬朗的臉,最後映入眼簾的是薩繆爾關切的神情,乍一看無比深情。
恍惚間,她竟然會有種她們熟識多年的錯覺。
事實上,白庭樂與薩繆爾認識都不到半年,而且能成為現在這種融洽的關係實屬意外。
畢竟,她們的初見算不得美好。
——三個月前——
白庭樂照例在下午回到小屋,陽光影影綽綽地從百葉窗那鑽進屋內,胡亂吃幾口冰箱裡淩晨熱好的預製菜,她抱著檔案坐在了客廳裡的工作桌前。
看起來似乎是充實的一天。
翻開上次記錄的那頁,白庭樂在新一頁寫下今天的日期,開始彙總森林裡各項設施的工作狀況,決定明天對少數破損設備進行維修和更換。
弄完這些後,天色已經很暗了。收音機裡播報出未來幾日的暴風雪天氣,出於安全考慮,她必須在護林員的小屋裡躲上一段時間。
幸好物資補給昨天才送過來,那些量足夠一個成年人類使用五個月。
疲勞促使著她去補充更多能量,但麵前的幾種選擇讓白庭樂猶豫不決,隻好抽簽,選中了自熱小火鍋。
拆開料理包放好,估計再等一會兒就能吃。白庭樂索性趁著這段時間去收拾小屋裡的垃圾,細心分好類放進廚房。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時,她突然停住了,下意識地輕手輕腳起來,折向門口,拿起了一杆□□。
屋內隻有小火鍋咕嚕咕嚕的聲音以及她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在看到不屬於自己留下的泥印時,白庭樂就知道貌似有什麼東西從廚房的窗戶那兒進來了。
在森林裡,時常有各種動物闖進護林員的小屋,白庭樂姑且算是有豐富的應對經驗。她回來後隻在客廳和廚房活動過,沒有進去的隻有一個雜物間和她的臥室。
倘若運氣好,那不長眼跑進來的東西應該已經走了;運氣不好,或許正埋伏在兩個房間中的某一個等著倒黴鬼的到來。
白庭樂隻能從廚房的痕跡裡判斷出這東西體積不小,保險起見,她先拿了槍,匕首也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幸運的是,不速之客沒有闖入她的臥室裡。
那麼——
剩下的隻有雜物間。
仿佛印證了她的想法般,用鞋尖輕頂開閉合的房門時,裡麵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