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顏扶額,祁宋就像是一個不受控製的小孩,對這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之心。
可是……過了良久,墨顏在人群中再次找到那名陽光少年時,劍柄上的穗子,再次不見了!
“那劍穗呢?”
“方才一個雙腿殘疾的老婆婆說她孫子生病沒錢醫治,我便把穗子給了她。授人以漁固然有理,可對於沒了雙腿的老婆婆來說,還是劍穗更為實在。”
墨顏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之前是她壓製著自己心中怒火,才沒對祁宋生氣,但此刻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小傻子,你遇到的都是騙子,他們就是看你單純好騙才把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騙了個精光,什麼沒錢治病、什麼吃了上頓沒下頓……甚至連殘疾,全部都是騙你的,若他們真有那麼困苦,親朋好友會幫忙,官府衙門會相助,要你一個陌路人何用?”
少年被這麼一通無端怒火似乎嚇住了,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怔怔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你看除了你,這些大街上還有其他人瞧他們一眼嗎?都避而不及。”
“哦,”少年呼出一口氣,仿佛心中壓著的一塊巨石已被挪開,接著又見他笑了起來:“那就好。”
“好?!”墨顏不解。
少年肆意笑道:“這說明天宇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途無餓殍、少有所養、老有所依;這世間無食不果腹之人、無身體殘缺之人,不受戰亂流離之苦、不受生離死彆之痛,不是很好嗎?”
“這些玉佩、飾物對於我來說隻是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若能幫得上他們,便是天道之恩德;若是隻為行騙,於我也無關痛癢。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口中描述的淒慘隻是杜撰,實則無病無災,倘若這些人當中隻有一位是真正窮苦之人,他也不會因為我的這些小恩小惠而銘感五內,自慚形穢。”
這一席話,將墨顏的氣深深壓製了回去,像四兩撥千斤一般,她竟然一時找不到反駁的點。
恰好此時騙了祁宋劍穗的老婆婆在轉角處身子突然就能站的筆直,看上去身強體壯、一點毛病都沒有,一群村民圍了上來,紛紛展示剛才從祁宋身上騙來的“成果”,還嘲笑他“傻”。
祁宋得知被騙卻絲毫不惱,與他們對視,得知自己被嘲也絲毫不怒。反而笑的好乖,又如四月春風般溫暖,眼神像水晶一樣明亮清澈。
她這時才意識,此時站在她麵前的少年,是自幼就長在天樞派裡,由仙人風骨般的前任掌門細心撫養長大,從未入世過。
不懂人心險惡,未染半分汙濁,胸腔裡那顆稚子之心如同長明燈火永存,至純至善。
可是卻要在她的引導下曆經愛不得、放不下的男女之情……
倘若他半人半妖的身世一旦暴露……
那麼之後的祁宋是曆經滄桑,歸來仍稚子;還是飽受紅塵之苦,沉淪其中?
不行!墨顏搖搖頭,將這些想法都拋之腦後,還是要按照神秘人所說全部攻略!祁宋必須升仙成神,等他飛升後,這所有的經曆都是過眼雲煙,也會遺忘墨顏對他所做的一切。
在墨顏神思遊離之際,祁宋拿起那手掌般大小的老虎布偶,將它與墨顏做對比,笑道:“之前我在山上時,師傅就跟我說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變的,現在看來,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胡說,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麵,你就罵我是母老虎?”
祁宋連忙擺手,偷笑說:“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老虎長得……很可愛!”
“……”
他又接著說:“……跟你一樣。”
“!!!”
祁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在誇她可愛嗎?
她竟然會被這句話給撩到!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祁宋從未下過山,對付這種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她想的就是用天真爛漫、死纏亂打的方式,在關係最好時抽身離開,絕對會讓祁宋對她情根深中、欲罷不能,可沒想到,竟然被他給反撩了?
衝目前接觸的情形看來,對於祁宋的真身為何尚未可知。若是什麼不守夫德的蜂鳥妖、雞妖、狗妖,那可就難辦了。
墨顏頓時臉頰通紅,像一顆紅蘋果,但是衝他這句話,她遞給小販幾個銅板,將老虎玩偶買了下來,作為禮物送給了祁宋。
“你這是第一次下山?”
祁宋點點頭,“之前我一直在天樞修煉,從未下過山,這次也是父親以急詔喚我回去,才首次離開天樞,卻不曾想,竟遇見了你。”
急詔?!
據婚書上記載他的生辰是在四個月後,也就是說還有四個月便是他的弱冠之禮,到時就會顯出原身,而他父親十九年間才讓他回去這麼一次,墨顏猜想,想必就是為了這半人半妖的身份。
墨顏片刻後又笑道:“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千裡一線牽啊!”
他們繼續向前走著,在這偏遠的小村子裡閒逛,這時他的視線被路旁一串串紅色圓珠子給吸引到了,“這……是什麼玩意兒?怎會又如此大紅色之物,裡麵包裹的是靈蟲嗎?”
墨顏停下腳步,走了回來。“這是冰糖葫蘆啊,怎麼?你連冰糖葫蘆都沒見過?”
祁宋尷尬一笑:“派裡……沒有此物。”
“……”
這世間還有如此不識萬物之人?
他的意思就是,派裡從未出現過的他也未曾見過?不僅是冰糖葫蘆,包括節日、遊戲、玩具……
他雖被天樞奉為最有天賦修靈之人,可是年僅三歲就被送了進去,普通孩子擁有的正常且快樂的童年,擁有三倆好友和調皮搗蛋的本事,他也向來沒有體會,有的隻是夏寒酷暑日複一日的修靈,才換來了這三境清濁的境界。
墨顏提了一口氣,剛想為他解釋之際,眼珠一轉,又一計上心來。
她莞爾一笑:“這個是冰糖葫蘆,如果夫君近日表現優異,那麼作為娘子就會買一根獎勵他,雖說你人傻錢多,剛才還被人被騙個精光,但看在你心地善良的份上,我還是買一根給你吧!”
說著給了那老板一個銅板,取下一根冰糖葫蘆遞給祁宋。
“哦!”
看著祁宋略顯遲疑又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她心中暗喜,竟然連這等謊話都能輕信,看來除了書裡,還從哪找到這麼純真無邪、猶如一張白紙的少年呢?
祁宋接過吃了一口,酸到掉牙且皺起了眉頭,他一邊瞧著這糖衣裹著山楂,一邊在心裡腹誹:這玩意兒有甚好吃?
又吃了第二口,一絲甜意在嘴裡彌漫開來,腦海裡浮現剛剛墨顏說的話。她說這是作為娘子會買來獎勵夫君用的。
娘子……夫君……
如同人間的夫妻,苦中帶甜,陰陽和諧。
此時少年的嘴角上揚,注視著糖葫蘆說道:“這葫蘆真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葫蘆。”
“哦,對了,千萬不要靠近那座學堂,都是犯錯了的男子才會進去,不僅會挨打,還會挨罵。”
祁宋眺望遠方,“可是,我看裡麵的都是一群小朋友,他們都是犯錯了嗎?”
“對,”墨顏堅定的點頭回答,“他們啊,都是童養夫,表現的一般,所以被未婚妻給送到這裡好好教訓來了。”
“哦~”少年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撥浪鼓、冰糖葫蘆、老虎布偶等,都是墨顏買給他的,他又抬頭問:“你怎麼送了這麼多東西給我?”
墨顏歪頭一笑:“因為喜歡你才會送你東西啊!”
祁宋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從小到大,好像從來沒有被彆人如此偏愛過。
“還有,”墨顏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男子也有三從四德,五令六申、七出之條,如果犯了錯,惹娘子生氣,是有可能會做出休夫之舉!出門在外,男子不能與其他女子有肢體接觸、不能與其他女子談笑風生,甚至要做到以衣蔽體、不可露膚,你明白了嗎?”
少年蹙眉:“那倘若我與其他女子呼吸同一片空氣呢?”
“自是無妨。”她從懷裡掏出一本“秘籍”遞了過去:“這本書上記載著世間的風俗人情,你看了以後會大有裨益。”
墨顏在心裡偷偷一笑,那本書是她閒來無事寫的女尊小說,還曾在搖光村風靡了一陣,待祁宋翻看完畢,還不知道他的世界觀會不會從此被改寫!
祁宋略微翻了幾頁之後,那皺起的眉頭都快凝成了一個川字,始終緊鎖,未曾舒展,過了片刻後,他合上書本,神情認真且嚴肅的望著墨顏,開口道:
“要不……我們還是退婚吧?”
墨顏:“???”
她十分不解,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提退婚?是她哪裡說錯了嗎?
若是祁宋堅持退婚,那她還如何攻略的了;
若是祁宋沒有曆經世間情緣,還怎麼成仙成神?
若是這三人都成不了神仙,那她豈不是隻剩十九個月可活?
她的第一個任務,還沒開始就要失敗了嗎?
此時,墨顏試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問:“為什麼突然提退婚?”
“聽你說了這些,我覺得自己似乎沒信心能成為一名好夫君,也沒辦法讓你感到滿意,所以不如我們退婚,你還可以去找更合適的夫君。”
“不,”墨顏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這親訂了十九年,怎麼能說退就退?而且我很中意你,很喜歡你,所以我拒絕!”
“可是你我初見,你就對我心生愛意了嗎?”
墨顏誠實回答:“因為你長得好看啊!”
少年先是一驚,臉頰再次微微泛紅起來,視線都不敢與墨顏碰撞上,他側過頭去,問:“那如果日後你遇見長得比我還好看的少年呢?”
墨顏眼角挑起,似有笑意:“那也沒有你好看,而且他也沒有跟我訂婚啊!”
祁宋突然扭頭,與她對視上,隻見她額前鬢發較短,被風吹在臉上些許遮住了視線,可是卻依舊能看見她那笑起來如一道月牙般的眼睛,歪著頭的模樣是那麼的生動、狡黠,顯得特彆活潑可愛。
他從未見過如此主動的女子,初次見麵就“夫君”、“夫君”的喊個不停,還帶些非他不可的意思,然而不知為何,他竟然一點都不抗拒,反而非常享受,甚至還慶幸與她有婚約在身。
如此想著,祁宋心中竊喜,但隨即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一想起自己在天樞派裡還有未竟之業時,笑容又驟然消失。
“可我還有重任在肩……”少年堅定道:“前途凶險未卜,你若執意跟我,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他在天樞派裡承師傅之情,其仙去後就直接繼承掌門之位,可是一心隻顧修煉,將天樞拱手讓人,正欲重整門派時,被父親召了回來,可是一下山就遭到莫名追殺,也許這與派中人脫不了關係。
更何況,近日來他覺得自己身體隱隱有些不對,似有暗疾,若是堅守婚約,怕墨顏剛嫁來就……守寡。
“我不怕!雖說我隻有三重混沌的靈術,可是我逃跑功夫一絕,你也看見了。”
祁宋疑問:“你靈術……隻有三重?!”
“不……不行嗎?”墨顏全無底氣,麵對靈術高強的祁宋聲音有些弱:“遇見你之後,我就從未考慮過其他人,難道……你嫌棄我?”
“非也,我隻是……”
“隻是什麼?我好不容易尋到你,怎麼會輕而易舉就被你幾句話騙到?更何況,在等你的這些年裡,縱使被彆人欺辱,可我很能忍的,而且我打不過就跑,他們壓根就追不上我。”
祁宋有些猶豫,雖然這很殘忍,但總比讓墨顏空歡喜的好。
“我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祁宋語重心長,執意道:“不如我們就此解除婚約吧。”
“絕不可能!”墨顏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我是不會跟你解除婚約的的,怎麼初見就提退婚?你還不了解我呢,你還沒喜歡上我呢,。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嫁,所以這婚……我堅決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