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20出頭，砸鍋賣鐵來到倫敦，斷了與所有人的聯係
算命的說她六親緣淺，心理醫生說她情感隔離
她說，我隻是個白眼狼
如今回到中國，她看著繁華的大上海，看著與自己膚色相同的人，聽著一句句熟悉的語言，心中如同一汪平靜的湖，再泛不起一絲漣漪
她想，她的根是回不來了
這次F1比賽能看出來主辦方很重視，整座城市都洋溢著速度與激情的氛圍，連網上都有不少新人開始關注這項賽事
上海的賽車巡遊前就已經很熱鬨了，程澈吸了吸鼻子
她這個位置的票價很難搶，也不便宜，但視覺體驗非常好，甚至一低頭就能看見忙碌的工程師和賽車手
還可以在圍欄上給支持的賽車手揮手
程澈掏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
“小姐姐你好，可以幫我拍兩張照片嗎？”
一個穿著蘭卡同款車隊服的女生對她說道
程澈點點頭接過手機，女孩兒的年紀不大，滿滿膠原蛋白，怎麼拍都好看
“謝謝！我也給你拍幾張吧！”女孩拿到手機道謝
“不用了，不麻煩你了。”
“哎呀沒事的，你站好快快快！”
女孩把她推到圍欄旁
程澈無奈，把肩膀挺直了些任由她拍
“誒好看好看好看！”女孩歡天喜地把手機給她
程澈啞然，照片中的她一襲灰色上衣與黑色長褲，半長的黑發披散在肩頭，整個人顯得很優雅大氣，一副她刻板印象中，標準語文老師的模樣
下一張是她側著臉正在找位置，發絲微微垂下，鼻梁骨是很明顯的駝峰鼻，哪怕不露臉也能看出的疏離感
“謝謝。”
女孩擺擺手：“不客氣啦。”
程澈去換上了藍黑配色的車隊隊服，這趟其實她可以不來，但畢竟是上海站，就當回家一趟了
她沒那麼多活兒，溫湛和蓋文正在與策略組溝通，戴著工作牌的記者時不時抓兩個人提問
程澈繞道走，生怕采訪到自己
“你好，可以接受一個小小的采訪嗎？”
程澈：“……”
她接過話筒：“當然。”
記者見她是亞洲麵孔，於是問道：“你是蘭卡那個中國工程師嗎？”
“是的，我來自中國。”
“果然是你，聽說你的設計讓每一圈的速度快了0.5s。”
程澈忙擺手：“這是整個氣動組努力的成果，可以在車手的車身和頭盔上看到每一位工程師的名字。”
“噢好吧，你簡直太謙虛了，接下來有一個小小的挑戰，給你通訊錄裡最有名的人打一個電話，可以嗎？”
程澈毫不猶豫撥通埃斯特的電話
那頭很快接通：“嗨Cheng，怎麼了？”
“我正在接受一個采訪，內容是給通訊錄最有名的人打電話，你要和大家打個招呼嗎？”
埃斯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整，那邊就有人開始嚷嚷
“為什麼不打給我！難道我還沒有埃斯特有名嗎！”
是溫湛
記者大喜：“噢，你竟然不打給Misael”
程澈解釋：“他當時正在和策略組討論，我怕打擾到他。”
其實隻是單純的不熟而已
“好了你們忙吧，待會兒見。”程澈對著電話說
記者又去采訪了隊裡其他的工作人員
采訪到溫湛時他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程澈遠遠看著，突然想到網上對他的評價
【有天賦，但沒有勝負欲】
【脾氣太好的人很難贏】
【蘭卡的兩個人關係太好了，缺乏競爭力】
【一年比一年勢頭弱，第一年眼裡都是野心，現在感覺已經擺爛了】
程澈雖然算不上粉絲，但好歹也是蘭卡的人，看見這些評價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巡遊開始時，每位車手都有司機開著敞篷車載著他們在賽道上和觀眾互動
程澈又拍了幾張，和剛才那個女生給她拍了一張沒露臉的側麵照一起發到自己的短視頻賬號
因為她離的近所以圖片非常高清，再加上是時隔幾年再一次回到中國舉辦比賽，熱度空前高漲
沒幾分鐘這組圖片就被刷爆
評論區的畫風卻……
【什麼時候男人可以不用工作，每天都有美女主動加微信搭訕，請男生吃飯、k歌、去三亞旅遊、去海外購物、去上海看F1，還主動給男生轉個520，1314】
【隨機說出三個全名，不許百度哦（狗頭）】
【穿這麼寒酸還買位置這麼靠前的票，你買的是門票還是斯丹康】
【媒婆都不敢給你說媒了】
【在KTV見過，也是愛這麼靠前】
當然也有不少維護的女生
程澈關閉了評論功能，給她們一個個發私信感謝
這個軟件具備了發紅包的功能，不過上限是200，程澈直接給每人發了五個200塊的紅包
短短幾分鐘，10000大洋被灑出去了，好吧，她承認是有些肉疼，但她更不想白白讓彆人因她挨罵
賽道的車輛走到他們這片觀眾席麵前時，聲音驟大，程澈捂了一下耳朵
溫湛戴著墨鏡在車上揮手，他個子高，整個人鶴立雞群
魅力車手名不虛傳，一聲聲Misael砸向賽道
叮叮———
程澈走到角落接通電話
“喂，小澈？”
聲音一出來，程澈就像被定住一樣，眼神呆呆盯著前方
“小澈，你在聽嗎？”
程澈喉嚨滾動一下，應了一聲：“怎麼了？”
是她的媽媽，已經許久沒聯係過，程澈每月除了給她打一筆固定數目的錢以外從來沒有主動聯係過她
“小澈，你姥姥生病了，你手裡有沒有錢……”
“什麼病？”
“腫瘤……”
程澈瞳孔放大一瞬，她的外婆，為數不多對她好的家人，得了癌症
“多少錢？現在在哪個醫院？”
那頭的女人聲音沙啞，透露著疲憊：“有特效藥，一針150萬，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治愈，算上其他藥物和住院費，一個月大概八千，我現在已經帶著你姥姥到上海了。”
程澈沉默良久，這世上隻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把醫院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你不是在國外嗎？”
程澈看了眼時間：“我回國了，先掛了。”
說罷，匆匆跑到維修區找到頂頭上司
埃斯特見到她時，眼睛通紅，還帶著幾條不明顯的淚痕
“天呐Cheng，你怎麼了？”
“我想請假，可以嗎？”
“當然可以，隻不過你這樣出去實在太讓人擔心了。”
程澈吸了吸鼻子：“沒事，我就是剛剛吃了點東西胃不舒服，想去醫院看看。”
埃斯特有些擔憂看了她兩眼，畢竟這位大名鼎鼎的工程師，從來沒有過其他情緒，像現在這樣脆弱還是第一次
程澈打車到醫院時候，在門口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進去
林玲蒼老了很多，見到她第一眼，程澈忍不住想要逃離，她的媽媽沒有了以往的蠻不講理和自我感動，現在像一具空中飄搖的殘骸
“來了？”林玲沒有太大反應
“你手裡現在有多少錢？”程澈氣喘籲籲問她
“一分都沒了，還欠了幾十萬外債。”
程澈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外債？！你哪來的外債？”
林玲那雙凹陷蒼老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舅舅的兩個孩子都得了罕見病，一針特效藥100萬，我去幫忙湊了一針，緊接著你姥姥就被查出來病。”
程澈用手抓了把頭發，有時候感覺老天爺像在開玩笑，怎麼就這麼倒黴，從高中時候她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她一個人走了很遠，又因為幾場疾病被徹底打回來
“我手裡還有20萬，你先拿去還債，彆讓利息越滾越大。”
林玲點了下頭
程澈出去了，走到了醫院的花園裡
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停下，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普通的渺小的人
高中同學前幾天說要在上海聚會，五年了，突然有人說要聚會，是那個之前在溫湛短視頻底下評論的同學提議的
這個女孩正好朋友圈發了在F1的照片，程澈估計她是來看F1所以正好約一頓聚會，再加上程澈實在不想看到那群人，所以直接拒絕了
可現在，她能找誰去借錢，國內的軟件她支付分不夠沒法貸款，車隊裡的人她又不熟，思來想去好像隻有這次聚會了
程澈打開手機
Cheng：【班長，這次聚會的人數定了嗎？我這邊排到時間了】
陳嬌嬌：【有呀有呀，地址我待會發給你】
Cheng：【好的謝謝】
她到現在還沒去看外婆一眼，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的人，甚至不敢看到親人瘦骨嶙峋的身體
夜晚，程澈穿著單薄的灰色風衣走在街頭
上海真是繁華，她這是除了坐飛機外第一次來到這裡，上學時候大家都在吐槽迪士尼的飯難吃，她卻連迪士尼都沒進去過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這個時間，練習賽已經結束了
一輛又一輛的豪車穿梭，一支又一支的奢侈品包跟隨主人的腳步而搖晃
程澈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大城市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