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為的?(1 / 1)

百妖解 餘青浣 4935 字 3個月前

水退之後,房屋被淹的民眾陸續從臨時安置的住處回家。佛塔也同時清理廢墟,準備重建。

隻不過,晴了沒兩日,富州城便又開始連日陰雨,雖然雨勢不大,但以防萬一,塌陷的堤段還是要加緊排查修複。煜王和霍彥先忙得腳不沾地。

與此同時,百姓心中也十分焦慮。在如此重視神佛信仰的地界,佛塔塌了是非常不吉利的。

並且有了之前的堤壩塌陷事件,一時間,百姓對於官府也不再信任。

“水患還會再來嗎?”

“糧食怎麼解決?”

“江倀還會作怪嗎?”

“還會繼續死人嗎?”

這樣的顧慮,阿嬋每日在街頭巷尾都能聽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經過了幾天時間,比起官府失職,民眾似乎更傾向於決堤是江倀作亂引起的。

但她知道江倀這種水鬼本身並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所以到底是誰將民眾的口風扭轉至此?

她走到街口,發現近日無償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的廣源糧鋪前非常吵鬨。

正在排隊領糧食的百姓,忽然被一隊官兵撥開到兩邊。

“官府抓人,閒雜人等速速回避!”

百姓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這是?”

“要抓誰啊?”

“哎,不能等我領完糧食再抓嗎?”

官兵們進入糧鋪,將糧鋪老板李霽源逮捕,並將糧鋪查封。

李霽源還在鋪中忙活,被抓時一頭霧水,壓根搞不清楚狀況便被官兵架了出來,不斷掙.紮:“官爺你是不是抓錯人了,我沒有犯事啊?”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百姓大惑不解,七嘴八舌道:

“官爺為什麼要抓李掌櫃啊?”

“李掌櫃每日開倉放糧都是無償的,做買賣也都是童叟無欺,有口皆碑,為什麼要抓他啊?”

“就是啊,李掌櫃是大善人,平時經常做善事,現下糧田被淹,其他糧鋪都貴得要死,隻有他無償開倉放糧,為什麼要抓他呀!”

官兵嚴肅說道:“李霽源涉嫌糧食貪墨,暫時收監調查。”

“啊?糧食貪墨?”

眾人驚掉下巴!

李霽源更是大呼冤枉。

但沒有用,官兵還是不由分說將李霽源帶走了。

***

煜王晁元肇在住處堂屋等候霍彥先。

不多時,霍彥先步履匆匆而至。

兩人因為接連發生的各種事件連軸轉,麵色都十分憔悴。

霍彥先抱拳而立:“啟稟殿下,都督府接到舉報,已經將廣源糧鋪的老板李霽源押解回來收監等候調查。”

晁元肇從桌案前起身,示意他不必多禮:“霍大人,你怎麼看李霽源糧食貪墨這件事?”

“或許是個突破口。”

“怎麼說?”

霍彥先看看周圍,麵色警惕,晁元肇忙說:“此間隻有你我二人,但說無妨。”

霍彥先放下心來,解釋道:“據富州城的繡衣行走稱,李霽源很久之前便開始做善事,在百姓之間口碑很不錯,因此影響了其他糧鋪的銷量,很多糧商覺得他破壞了行業規矩,屢次上門找他理論。但是沒用,李霽源依舊我行我素。

之前其他糧商雖瞧不慣他,但麵子上還算過得去。可自水患之後,其他糧鋪的價格均有上漲,隻有李霽源一人無償開倉放糧賑濟百姓,又賺了很大一波口碑,因此很可能被其他糧商視為眼中釘。

今次他被舉報,或許確有罪證,但也很可能是其他糧商的競爭手段。

下官認為,舉報名目眾多,偏偏以貪墨之名,絕非空穴來風。我們不如就以此為契機,看看能不能揪出更多線索。”

晁元肇點頭表示認同:

“本王也正有此意。來荔南府之前,本以為貪墨隻涉及財政,但水患和李霽源之事,說明水利和糧食方麵也需並線調查,背後可能牽涉甚廣,非同小可。

這個馮鶴延表麵勤勤懇懇,儘職儘責,還不知道瞞了我們多少事情。”

“所以還需煜王殿下在人前穩住馮鶴延,以免打草驚蛇,下官好率繡衣察事司在暗中順藤摸瓜,收集更多情報。”

“你有部署了嗎?此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

“下官在審訊之餘,也在關押李霽源之處安排了暗候,方便隨機應變,套取更多情報。”

晁元肇走到窗前,推開一半窗,外麵雨簾淅瀝,他眉宇間如同天空一般,有驅不散的陰霾。

“聽說上麵已經派人快馬加鞭趕來,堤壩塌陷的原因,可有找到?”

談及堤壩,霍彥先眉頭緊蹙:

“確實已在展開調查,但奇怪的是,經過檢查,幾乎所有堤壩基層的土石結構和加筋工藝,用料施工都十分夯實,以那晚的水勢是絕對不可能決堤的。

上層決堤部分因被流水侵蝕,沒有留下明顯痕跡,無從得知原貌。

但從剩餘一小段因地勢較高保留完好的堤段看來,我們發現了草裹泥加筋之處有鬆動的跡象,但看上去並不是人力所能造成的。”

“不是人力所能造成的,是什麼意思?”晁元肇奇道。

“沒有明顯的人為開鑿或毀壞痕跡,更像是被蚯蚓蟻類等細小蟲類鑽進侵蝕。”

“那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周圍的蟲蟻自己爬進去把堤壩給啃噬壞了?還是有人放進去的?總不可能本來這些蟲蟻就在其中吧,施工的時候沒人發現?

如果數量眾多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如果數量不多,它們能撼動其中的磚石結構嗎?”

霍彥先罕見露出無法解釋的表情,無奈道:

“這也是存疑的部分,因為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自然生長其中的,而且體量極其龐大,如果真的能夠存活其中,我們日夜巡檢時沒理由發現不了。

同理,如果是人為放置進去的,這個體量動靜不可能太小,時間也不會太短,沒有理由發現不了。”

“蟲子呢,有什麼異常嗎?時近端午,可與五毒有關?”晁元肇問。

“就是平常的蚯蚓螞蟻,沒有什麼異常,大部分已經隨著流水被衝走。剩餘小部分也因堤壩環境不適合生存幾乎都自行爬走了。”

“衝走的和剩餘的蟲會對百姓造成影響嗎?”

“目前看來不會。”

晁元肇陷入沉默,看向霍彥先。

一室寂靜。

半晌,晁元肇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罷了,想不通就暫時先放一邊,不要耽誤了其他的調查進度。”

霍彥先應下,彙報完畢,先行告退。

***

之後的幾天,富州城暫時恢複了平靜,各項災後事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江中也沒有再出現人命。

但是,江倀作怪毀掉堤壩的傳言愈演愈烈。

有傳言說,官府調查過,堤壩不可能是人為摧毀的,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妖怪作祟。

之前隻死了幾個人,對於江倀來說祭品太少,因此用妖力摧毀堤壩,要將整個富州城的百姓都淹沒於水中獻祭。

對此,有些人認為是官府為自己開脫,但也有更多的人信以為真。

佛塔倒塌,百姓們隻能在自己家中祈求神明保佑,江倀不要來作怪駭人。

煜王為了安撫民心,一方麵加快佛塔修複事宜,一方麵廣招天下高人,凡能捉拿江倀者,重賞一百兩金。

看著滿城貼著的招募公告,阿嬋心動,畢竟賞金不少,開張就能吃三年。

於是她四處打聽江倀的來曆。

眾人說法不一。

有人說江倀是醉鬼掉到江中化成的,專找人索命。

有人說江倀喜歡風花雪月,在江邊欣賞風景之時,想學詩仙鬥酒詩百篇,結果一不小心掉進江裡成了淹死鬼。

被江倀索命之人,屍體很久都浮不上來,撈都撈不上來。因為魂魄會被江倀束縛在江中,無法逃脫。

阿嬋聽得直皺眉頭。

水中倀鬼,一般隻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替身,讓自己能夠投胎,便不會再多造殺孽,因為沒必要。

即便是替身繼續製造殺孽,也並不存在屍體浮不上來的情況。

這些傳聞跟江倀對不上號。

目前這個連續四天有人溺亡,卻都找不到屍體的情況,應該不是江倀所為。

江倀的真實情況還得她親自會一會。

***

夜間,富州都督府監獄,兩個獄卒巡過一圈牢房之後,不知怎麼,突然覺得特彆疲累,想必是連日不分晝夜地審訊實在太熬人。

因此兩人打算輪流值班,一人強打精神,一人趕緊小憩片刻。

結果沒想到兩人竟都睡著了。

待到清醒之時,竟發現李霽源死在了牢房內。

還是隔壁牢房的犯人大呼小叫,將兩個獄卒吵醒。

李霽源用不知道哪裡來的麻繩,自縊而亡,隔壁關的也是都督府的小吏,正在獄中等待堤壩塌陷案調查。

他經常在李霽源的糧鋪買糧,也算跟李熟識,一覺醒來發現對方自縊,忙托著李霽源的腳往上,一邊想把他給弄下來,一邊呼喚獄卒。

經過仵作檢驗,屍體就是自縊而亡,並不是假手他人被勒死後才偽裝成自縊的。

這可把兩人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要知道,李霽源是重要嫌犯,這次玩忽職守,最可怕的不是被馮都督知道,而是煜王殿下知道,這一下還不捅到聖人麵前去了!

但是沒辦法,這事遮掩是遮掩不過去的,隻能趕緊彙報。

馮鶴延知道了,當然是大發雷霆把他倆一頓好罵。

煜王此時倒是冷靜:“彆罵了,趕緊去查!”

霍彥先又一次連夜出動搜查證據,回來稟報:

“煜王殿下,經搜查,在李霽源家中沒有搜到貪墨的證據,但在他經常做善事捐資的慈幼坊的地窖之中,發現了藏得極為隱秘的信箋和賬簿。

其中,記載著他數月前曾經跟都督府掌管倉庫稅收的司倉參軍往來的通信,以及從百姓上繳的糧食賦稅中逐日克扣,積少成多,並將都督府中對賬做平,將餘下貪墨之糧轉移到自己的糧鋪的始末。”

霍彥先呈上信箋和賬簿。

***

翌日,富州都督府公布了李霽源貪墨糧食、在牢中畏罪自殺的消息。

百姓一片嘩然。

“沒想到啊,看李大善人經常救濟窮困百姓,無償開倉放糧,原來放的都是咱們繳上去的糧食,怪不得不要錢呢!呸,什麼大善人,早該死了!”

都督府拐角的巷子中,一抹灰色的身影閃過,眼神中充滿怒火,片刻後消失在巷尾,無人察覺。

***

這天夜裡,更深露重,霍彥先悄悄潛伏在都督府的屋頂,已經數不清第幾個不眠之夜。

仲夏時節,蚊蟲嗡鳴,十分燥熱,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耐心潛伏著、等待著。

突然馮鶴延的屋門打開,他著一身深色常服輕手輕腳地出了府衙。

霍彥先悄悄尾隨,不多時,馮鶴延便到了一處無人巷子。

月光投射不到的暗處,出來一個人。

霍彥先心頭猛跳,看身形,竟然是一個近來常打交道的人。

狹長的眼睛眯起,待對方轉過來,他仔細一看,終於確認了,那人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