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怎麼知道是江倀索命呀,也許就是意外呢?”
老翁看著阿嬋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低聲神秘道:
“這你就不懂了,凡是江倀索命,屍體脖子上都有青黑色的痕跡,就好像一條細長的絲帶環繞在脖子上。都說那是江倀把人的魂魄勾走時留下的印記。”
“這麼說,您是親眼看見撈上來的屍體長什麼樣子了?”阿嬋眨眨眼睛。
“哎呀,這哪裡敢看呀,都是聽人說的!現在可不敢去江邊了。”
“但是您看,江邊不是還有不少人呢麼?”阿嬋指著江邊正在走動的人影問道。
“那些不是普通人,是三皇子煜王殿下派人在堤壩巡邏呢。”老翁說。
“就是為了江倀索命的事嗎?”
“一半是因為江倀索命,一半是因為煜王殿下仁愛百姓,怕連日降水鬨水患,叫官府提前加固了堤壩,並且日夜派人巡邏。”
老翁說完,抬頭看看天色,急道:“這天都快黑透了,龍舟也都不敢往堤壩那邊去,正調頭回來呢,小娘子你趕緊回住處吧,本來臨近端午就有五毒作惡,現下又出來個江倀,真是愁人呐!”
老翁說著,就匆匆回家去了。
阿嬋衝著他的背影道了聲謝,又問了幾個當地人,都是一樣的說辭——江倀索命。
她躲在角落,看著前來拜佛的百姓漸漸散去,陷入沉思。
江倀作怪,一般痕跡隻會出現在腳腕手腕上,剛才老翁所說的屍體表征,似乎不像是江倀所為。
但如果不是,要麼就是人為,要麼就是有其它妖怪作亂。
看來此行除了焰炁饕妖,還得去打聽打聽江倀和其他妖怪的行跡,看看有沒有不尋常。
***
富州都督府三條街以外的一處茶商商會,大門緊閉,楊奉安敲了敲門,鋪麵開了道門縫,他側身進去,幾重院落的內裡布置卻和商會毫無乾係。
這是繡衣察事司在富州城的據點,平日偽裝成茶商商會。
楊奉安穿過門廊、正廳、頭房,打開天井角落的機關,牆邊出現了一道隱秘的門。
進入密室,他看到霍彥先正在燭火之下查看密報,打了聲招呼:“大人,我回來了”。
霍彥先聞聲抬頭,問道:“溺水的屍體打撈上來了嗎?”
“沒有,還在派人打撈,但連日下雨,江水漲了不少,流速很急,屍體很可能被衝走,找回的希望不大。”楊奉安回稟。
霍彥先略作思索:“你去查查江倀索命的傳聞源頭是哪裡,屍體還沒找到,卻把屍體表征描述得有模有樣,明顯是彆有用心。”
楊奉安點頭稱是,霍彥先接著問道:“譚胥生那邊進展如何?”
“據湖襄一帶的繡衣行走和暗侯查探,那個譚胥生說自己從湖州來此行商,主營絲綢,但當地以及周邊並沒有他的活動行跡。
我們核查戶籍,發現他老家當地唯一一個叫譚胥生的已登記死亡。為了確認,我又核查了湖襄周圍所有叫譚胥生的戶籍,沒有一個能對得上他的身份,所以這個人應該確是冒名頂替的。”楊奉安彙報。
“之前讓你找人辦的假絲綢商貿集會,他出現了嗎?”霍彥先問道。
“全程沒出現,連他的副手也沒有。按理說一個絲綢商人,如果本地有行業大會,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他那天卻跑去見了富州都督馮鶴延,說聽聞煜王殿下要加固堤壩,想為其捐資助力。”
“現在捐資款項入賬了嗎?”
“都督府內暗侯報稱,有這筆捐資名目,但捐資款項數額變小,對不上。三個經手人在府內職級均比較低,他們本應接觸不到這項事務。”
霍彥先看著擺在案頭的一疊疊密報,條分縷析:
“已經過去快七八天了,行業大會不出席,安插在市集、商鋪、驛站、碼頭、倉庫的暗侯和行走,也都稱每天難得一見他的身影,就算出現也隻短暫停留,這麼做生意不會倒閉嗎?反倒日常出沒於礦山、堤壩、水域、糧倉、醫館、城門、寺廟之間。”
燭火跳動,在霍彥先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他的臉色晦暗不明。
“他放的信鴿呢,攔截到了麼?”霍彥先繼續問楊奉安。
楊奉安點點頭:“攔截了,飛行路線很偏僻,途經的都不是尋常絲綢行商聚集的大城鎮,每個中轉驛站幾乎都設在人煙稀少的村落。
我們找到肅州府北部山區的一個中轉驛站,雖然攔截下信鴿查看的內容隻是尋常商貿信息,但我們推測可能是暗語。
而且經過當地暗侯嚴密排查,發現這個驛站的極少數信鴿,會越過塹金山,飛到朔勒去。如果不是您提醒我們特彆留意觀察,可能還發現不了。”
朔勒!大桓周圍最不安分的國家,實力不及大桓,卻屢屢妄圖進犯邊境,燒殺搶掠,擾亂民生,大桓百姓深受其害!
礦山、堤壩、水域、糧倉、醫館、城門、寺廟,都是關係到城鎮民生安危至關重要的地點。
“發密報,提醒聖人最近要特彆注意朔勒動向。”霍彥先吩咐楊奉安,“研究一下是否有暗語,到時候咱們也傳點假消息過去。”
這個譚胥生,很可能是朔勒的細作。
而捐資名目款項對不上,很可能涉及到荔南府貪墨案。
這也是霍彥先和煜王到荔南府之後一直在調查的案件,最後他們將調查範圍鎖定在富州都督府。
朔勒和荔南,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細作出現在富州,如果是為朔勒做事,很可能是聲東擊西之計。
也就是說,最近富州,很可能會出事。
不知道連日的江中溺亡事件是否與此有關。
他忽然想起河邊那個明媚的笑容。
“大人日後如果改主意想要往荔南府走,一定要注意,過段時間可能會有水患,望大人平安。”
阿嬋這樣對他說過。
水患嗎?
但他已經借司辰局之口提醒了煜王,讓荔南全境加固了河堤,尤其是富州,這裡人口密集,如果發生水患,這裡造成的傷害會是最大的。
因此煜王讓富州都督府日夜派人巡邏,而且霍彥先也親自看過,就算是龍舟水再大一些,應該也不會出現水患。
就溺亡案目前掌握的線索看來,也與水患無關。
但如果不是水患,會是什麼呢?
他心頭再次浮現那張明麗的臉龐,他不願意做出這個假設,但他的職業習慣讓他情不自禁提出質疑——阿嬋和朔勒,會有什麼關係嗎?
她並不像那種人,和她一起在仙曇村查案捉妖時,他有感覺,她看上去不著調,卻有自己的原則。
但關係到家國百姓,他也不能放過任何一絲懷疑。
一時間,千頭萬緒襲上心頭,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楊奉安見上司一臉苦大仇深,不由得提醒:“大人,要不今夜您休息一下,從桓安到富州,您日夜趕路,加之中途在仙曇村處理案子,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到了富州也忙於處理各種密報信息,沒怎麼合過眼,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今夜有我們盯著呢,您不用擔心。”
可是怎麼能不擔心。
霍彥先搖搖頭,又回去翻起密報,問他:“趕緊去查探一下譚胥生今夜的行跡,我倒要看看他還想乾什麼。”
“是。”預料之中的答案,楊奉安隻好應了,聳聳肩往外走。
***
阿嬋躲在她精心挑選的富安塔隱蔽處,等待焰炁饕妖出現。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佛塔周圍隻有沙彌偶爾走動,以及富安寺中掛單夜宿的香客,會在夜間上塔觀景。
但她忽然注意到一個男子,身著藍袍,步履匆匆。借著月光細看,不過是個普通人。
但不尋常的是,他的身後,墜著一道纖細的身影,走路輕飄飄的,自帶一股花香之氣。不,是妖氣。
阿嬋立馬閉上眼睛,心中默念,抓焰炁饕妖要緊,抓焰炁饕妖要緊!不要多管閒事!不要多管閒事!
片刻後,她驀地睜開眼,瞟了下佛塔,見沒有動靜,放棄掙.紮一般,不情不願地挪動身子,追著花香細影而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阿嬋咬牙切齒地在心中默念!
***
霍彥先一身暗黑束袖衣袍,行走在暗巷,有片烏雲飄過來遮了月光,他便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疾步朝佛塔走去。剛收到楊奉安的消息,譚胥生今夜會前往富安塔,不知道會搞什麼貓膩。
不多時,已經找到了目標。
譚胥生身材瘦高,麵容白淨,若不是一襲暗藍色繡金絲綢袍衫,彰顯他華麗富貴的行商身份,看上去倒更像個文人。
霍彥先悄悄跟在後麵。渾然不覺一道纖細的身影看到他之後,明顯腳步一滯。
***
牡丹花妖自成了精、能脫離花圃自由行動之後,整日熱衷於在坊間觀賞撩撥俊俏郎君。
但後來她發現,身材高大的,往往相貌一般;相貌好看的,往往五短身材。
很少有像眼前這位一般,形貌皆昳麗,甚至比她的林郎更勝一籌。
他似一把出鞘的刀,眉眼輪廓每一處都打磨得恰到好處,精致又鋒利,身形高大挺拔,卻不粗莽,自帶冷峻又危險的氣場,讓人害怕卻又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如此一副好皮囊,再加上至陽至純之氣,大補!
牡丹花妖一時激動得花瓣亂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