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桓王朝景熹四年,農曆三月初九,穀雨剛過,潮濕的綠意已蔓延整個都城桓安,正是賞景好時節。
然而,桓安城內的百姓可無暇顧及這愜意,心思全在乾霄門。
今日午時,聖人親判的“妖人”應賢即將被處斬。
“來了來了,人來了!”圍觀的百姓早已將刑場周圍包了個水泄不通。
“殺!殺!殺!決不能放過這個妖人!我那嫁去渭天府阜林村的表妹一家就是被他害死的!可恨呐,我表妹還在張羅著給兒子過百日,結果妖物進村,竟屠了全村老小幾百口人,一個都沒放過,全死了,全死了呐!”
“唉,老兄節哀,我老家陳州也有村子被妖物屠了,這應賢好好的官不做,竟豢養百妖害人,真是造孽啊!”
“看不出他竟是這樣草菅人命之輩,殺他十遍八遍都不解氣!”
對於應賢,這個豢養妖蠱禍國殃民的妖人,百姓們害怕有之,憤怒有之,但更多的還是感覺震驚。
明明前不久還是百姓敬仰,聖人倚重的司辰局最高官員——司辰令。曾多次利用天象星占,幫助大桓百姓避過饑荒、災難,怎麼一夕之間就變成了私自豢養妖蠱,禍國殃民的罪大惡極之輩了?
然而最近各地確實頻發妖物害人、死傷眾多的惡性事件,把大家嚇得不輕,若是能抓到罪魁,對百姓來說也是幸事,不必一到黃昏就匆匆趕回家關門閉戶,提心吊膽。
“殺!殺!殺!”圍觀群眾的情緒被點燃,越來越多的人被氣氛所感染,也高呼起來。
在這樣的呼聲之中,眾人議論的焦點——應賢,被重重鐵鏈綁著,押解至刑場正中。
“謔,被綁成這樣,就是通天的妖術也逃不掉吧?”
“你懂什麼,那些妖人都是可以隨意變大縮小的。”
“怕你還看,不如回家關門縮在菜缸裡!”
“聽說已經被聖人請的方士高人鎮住了,沒法再作妖。”
“高人來了嗎?萬一一會兒興風作浪怎麼辦?”
“眼皮子淺!你以為四周那些黑色幡旗、八角銅鏡,還有刑場正中間那塊巨石是乾嘛的?這些都是鎮壓邪祟的風水陣,隻要他是真的邪,諒他有移山填海的本事也翻不出個浪花來!”
“喲,兄台你挺懂啊......”
“那是……”
“還好聖人英明,將其捉拿歸案,現下妖禍已經平息,要不咱們也不敢出來看熱鬨。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真看不出心腸這麼歹毒!”
綁住應賢的鐵鏈過於沉重,拖地發出“趿拉趿拉”的聲音,應賢一步一步走得艱難,卻沉穩。
人群中,一個身著破舊雲青裙衫的少女悄聲擠到圍觀百姓的第二三排間,冷冽的眸子緊緊盯著那鐵鏈纏身的人。
後麵的人見她擠進來,本欲罵上兩句,但見她裙衫襤褸,頭發蓬亂,臉上也儘是泥汙,整個人像一張被人扔在地上踩過的宣紙,單薄纖弱,皺皺巴巴,料想是沒見過世麵的乞兒,不欲跟她一般見識,實則更怕挨她太近弄臟了自己的衣衫,就這樣被她鑽了空子,居然擠到前排去了。
少女渾然不顧周圍人看她的鄙夷目光,隻緊盯著應賢。
父親!
少女麵色蒼白,唇無血色,牙齒緊咬,極力控製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動作。
眼前,她的父親應賢,昔日華貴的朝服已然被剝奪,隻剩下破爛汙穢不堪的白色囚服,本應束發,此刻散亂披著,發間一簇簇一叢叢的白發藏掖不住,和他原本才四十出頭的年紀極為不匹配。
儘管滿臉滿身儘是汙穢,也依舊掩不住應賢周身溫雅清正之氣。他步履穩健,身形挺拔如鬆,麵色平靜,不見絲毫慌亂恐懼或憤懣不平,甚至,麵帶微笑。
就像平日裡拍著她的肩,說她夜觀天象的功課做得不錯的那種笑容。
“果然是春風朗日,不枉某昨日夜觀天象,今日乃上佳死期,甚好!甚好!”
應賢朗聲說道,好似今日隻是來看風景,而不是被處斬。
“你看吧,他也就看著正常,其實早就瘋了,要不怎麼淨不乾人事呢!”周圍群眾一片嘩然。
冷眸少女攥緊了拳頭。
“跪下!”身後押解應賢的官兵一踢他的膝窩,應賢重重跪在地上,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冷眸少女的心也跟著重重刺痛,牙齒咬碎,眼眶泛酸,但她仍極力控製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將存在感降到最低,像一個真正的路人。
不能掉淚。
骨節泛白握緊的拳藏進袖口。
藏好,像一個真正的看熱鬨的路人,不過分關心,不過分冷漠,最重要的是:
不要被發現。
此刻,這世間應當已經沒有應賢的家人了,隻有她,應嬋,這個從小被“死亡”,實則養在深山玄門的最小的女兒獨留世上,救人計劃已經失敗,想活命,她就絕不能被發現!
***
日前,應賢突遭桓帝治罪,全家老小均被流放,他夜觀星象,預知有此劫難,早在入獄前便暗中去信給一直“藏著”的小女兒應嬋,按照流放沿途家人留下的標記前去接應,設法營救。
卻不料,全家老小於流放途中遇到山體滑坡,均被埋葬,等應嬋趕去彙合,隻剩下一排排形狀散亂的屍骨。
礙於“命格”不好,應嬋從小“假死”,被寄養在偏遠的玄門——霄擎山炁雲洞偷生,隻喚名“阿嬋”而不喚姓,才能無災無難長大。
師傅蒼衍道長教她練功,但對她很是嚴厲,也不讓同門師兄弟和她有太多接觸。
所以小時候,她看著師兄弟下課後三五成群地結伴而行,總是覺得很孤單。
直到有一天,她外出曆練,一對從桓安來的夫婦在炁雲洞附近遇險,她出手相救。
聽那對夫婦說,他們是來附近觀星的。阿嬋頭一次聽說天上星鬥也有那麼多有趣的故事,而不是書上枯燥的玄學理論。
而她後來長大一點才知道,這對她偷偷結交的“忘年交”,竟然是她的父母!
當時她根本不信,但他們竟然能說出她身上的胎記位置,和師傅收養她過程中的很多細節。她跑回去問師傅,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和師傅暗中通信,保持著對她的關注。
原來她不是天生天養被野狼叼到炁雲洞的,她不叫阿嬋,她有父母,有姓氏,她叫應嬋!
父母偶爾會去炁雲洞附近借觀星名義,暗中去看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家裡還有阿兄阿姐祖父祖母,但父親會叮囑她把自己“藏好,不要被發現”,免得老天爺把她收回去。
她每次都點點頭,總覺得是在和父親玩一個隱身遊戲,甚至有和父親專屬的通信“暗語”,長大後她慢慢了悟,其實父親把家底全透給她,卻讓她隱藏自己,是一種考驗,至於考驗什麼,她並不知道,問了父親也不說。
她偶爾會覺得有點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她要守著這些秘密,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家人在一起,但她慢慢學會了安慰自己——
她不能是她自己,也就意味著,她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長大一點後,她學了本領出門曆練,常常仗著自己的“隱藏身份”,背著父母回到桓安,喬裝變臉裝成各種路人,去偶遇以為她“已死”的阿兄阿姐祖父祖母,還挺有趣,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參與家庭日常生活。
對於父母以外的家人,應嬋覺得自己更像一縷旁觀的遊魂,看著他們的人間煙火,挺好,但沒必要加入。
自己把自己“藏好”,雖偶有孤單,但大部分日子都是廣闊天地,自由自在。
可誰料,再見麵,彼時活生生的家人卻已經成地上平躺的一排冰冷僵硬扭曲散亂的屍體。
母親再也不會趁父親不注意,悄悄塞給她一大包會“吃壞牙”的糖果,讓她每天吃一顆,吃完的那天,剛好就是母親再來看她的那一天,她又會得到一大包悄悄塞給她的新花樣“糖果補給”。
阿兄阿姐們再也不會在她假裝受傷路人一瘸一拐從他們麵前經過時,主動上前扶著她,陪她回“家”。
祖父祖母再也不會在她假裝外地尋親的小姑娘問路時,心疼地讓她坐上馬車送她到客棧,一路對她噓寒問暖,替她付好客棧的住宿錢再離開。臨走時還摸摸她的頭說:“如果我們的小孫女還活著,也該有你這麼大啦~自己保護好自己哦。”
如今,他們都死了。
成了她麵前一具具泥濘殘缺扭曲的屍體。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父親讓她“把自己藏好”是為了什麼。
所以應嬋依舊隻能在官差搬運屍體的時候,竭力忍住情緒,裝作路人,淡淡問上一句:“官爺,這是怎麼了,他們是誰啊?”
押解途中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幸存的官差撿回一條命卻沒法交差,心想還不如死了算了,壓根沒心情理她,怒氣衝衝將她趕走。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官差看守比之前嚴密了十倍,應嬋根本沒機會接觸屍體。
被迫轉身離開時她想:這片山地近日天氣晴好,山勢穩定,為什麼會突然山體滑坡呢?
如果這裡會山體滑坡,那麼身在桓安的父親會不會也有彆的“意外”?
思及此,應嬋騎馬飛奔連夜趕回都城桓安。她換了很多匹馬,不想讓速度慢下來,甚至想騎得再快一點,讓風吹走那些止不住的眼淚。
她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去救父親。
父親這一輩子隻會看日月星辰,根本就不會什麼妖術,還不如她會捉妖,談什麼豢養操縱妖蠱禍國殃民?父親是無辜的,一定是有人誣陷他!
如果藏著的命沒有辦法挽回家人,何必再藏,隻剩她一個人“偷生”有什麼意義?
如今她也十六歲了,跟著師父學了許多本領,對付大妖物不夠,但自己手裡有一些可供馭使的小妖怪幫她擾亂視聽,對付普通人,拚上這條命,應該也不是不行。
師父師兄弟是可以幫她,但她怎麼能要求他們為她來淌這趟渾水?
回到桓安,她來不及休息,花光了身上全部的錢,仔細打探布防消息,勘測刑場地形,策劃逃跑路線,卻卡在了最後一刻。
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沒想到,刑場竟然用上了最高等級的風水防禦大陣,她也隻在書上見過這種陣法,而她才十六歲,以她的修為,根本破不了陣。
應嬋在刑場周圍的隱蔽角落,嘗試將一些擾亂視聽的小妖怪放出去當障眼法,誰知一放出去,便全軍覆沒,悄無聲息。
為什麼她身為普通人的父親,卻要被用這樣法力高強的風水陣法來對付?
時間緊迫,她來不及多想,隻能自己強行破陣,卻換來刑場上幡旗都掀不起一絲波瀾。像一隻螞蟻用儘全身的力量去撞一隻瓦缸,可憐又可笑。
應嬋強忍住胸口的劇烈痛楚,在無人的巷尾角落吐出一大口血,手臂經脈已破損,看著鮮血順著衣袖止不住地流,她感覺不到疼,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彆的辦法了,她馬上連父親都要失去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她父母全家非死不可!
她草草止血,用泥巴掩蓋周身血跡和臉部,返回刑場,擠入人群,馬上就要到午時了。
刑場內有士兵嚴密把守,刑場外有頂級風水大陣,防禦如銅牆鐵壁。
應嬋隻能眼睜睜看著日晷指針一點點挪向“午時”。
父親靜靜跪著,他並不知道遠在千裡外的家人已經全部遇難。他那麼信任自己,而自己竟然連家人活著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午時到!”
主持今日行刑的是桓帝的第三子——煜王晁元肇,他年僅十八歲,卻已然英氣逼人,氣度不凡。
眾人心知如此重大且具有危險性的場合,能夠被聖人委以重任,是莫大的榮光,不禁感歎他將來定大有可為。
隻有應嬋,目光灼灼盯著這張臉,似要將他的樣貌五官每一寸皮膚都刻在心中。
“行刑!”煜王宣讀完應賢“罄竹難書”的罪行,從案幾上抽出刑簽,拂袖一扔。
刑簽落地,劊子手得令,緩緩舉起刀。
應賢跪立之下,依舊神姿高徹,風骨凜然如千丈鬆,口中朗聲高頌:
“飛骨何所懼,星辰作伴儔。
皎潔明月魄,冰魂自悠悠。
來日身首異,今朝意氣投。
天地為棺槨,宇宙是吾丘!”
而後,他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在司辰局日夜為伴、再熟悉不過的天空,閉上了眼,平靜地接受屬於自己的命運。
剛才還在起哄斬殺妖人的圍觀百姓見此情景,鴉雀無聲,不知為何,竟為之揪心起來。
“轟隆——”朗日晴空瞬間烏雲如蓋,細雨如針,霎時刺向大地。
劊子手手起刀落,沒有一絲遲疑,一聲悶響,應賢的頭顱滾落在地,溫熱的血液隨刀劃出一道血弧。
身首分離。
應賢的身軀掙紮抽搐了幾下,慢慢軟倒失去生機,頭顱在地上滾了兩滾,鮮血汩汩湧出,隨著細雨涓涓四散分流,混入土壤之中。
應嬋眼前發黑,麵白如紙,似風一刮隨時會被吹破。連日奔波、精神緊張、破陣失血,讓她身心俱疲,她用儘力氣也控製不住地全身顫栗,虛脫倒下,臉重重砸在地上。
那一刻,她隻慶幸下雨了,淚水混著雨水一起,迅速隱入泥土,無人察覺。
“小娘子沒事吧,小娘子!”圍觀群眾看她倒下,一陣騷動,到底還是熱心者居多,有人伸手去扶,有人將她與血腥場麵隔開。
“這是嚇著了吧,弱女子膽小沒見過世麵就彆來看了,真是找罪受。”
“小娘子你怎麼樣?”
應嬋緊閉雙眼,強忍住淚水,屏息半晌才回魂,立馬換上一副“真誠又可憐”的麵孔。
“沒事沒事,有點暈血。郎君行行好,給點錢吃飯吧!”她咽了咽發緊的喉嚨,強撐著爬起來,一身破衣爛衫,滿身泥汙,拽拽這個人的褲腳,又拽拽那個人的衣袖,浮誇得恰到好處。
“破要飯的在這兒裝什麼!”一個路人慶幸自己見多識廣,識破了這騙局,“彆給錢啊,都彆給錢,最近總有這樣裝慘騙錢的,這路數我太懂了!”
大家恍然大悟,應嬋卻趁勢討錢討得更凶更可憐更真誠,惹得路人紛紛對她避之不及,滿臉鄙夷。
應嬋被人群排擠出來,轉身即收起諂媚嘴臉,恢複冷漠,心中卻五味翻騰,悲哀憤恨又不甘。
父親行刑前所念的詩,字字句句都在說自己清者自清、問心無愧。他既安排她提前去救人,說明他肯定知道有人要害自己。
到底是誰?為何父母全家竟全部落得如此下場?她得查出真相,才能報仇雪恨!
感謝那位“懂哥”及時幫她“解圍”,讓她一路順利被排擠出人群,遠離刑場,隱入街巷雨幕,被人忽視遺忘。
無人把她與應賢扯上關係。
無人知曉,這世上應賢還有一個女兒活著。
但從此,這世上,再無應嬋。
***
雨絲細密如針,一隻黑鴉哀鳴兩聲,劃過天空,翅膀掠過雨絲,卻未帶起一絲聲響。
“誒,這雨,怎麼有股腥味?”
“是血的味道啦,畢竟剛剛砍頭了嘛!”
“不是……不是,是天上在下血!”一個粗布長衫的書生抹著落在身上的點點深紅痕跡說道。
“天呐,真的是血!”越來越多的人發現自己身上沾了來自天上的“血跡”。
“這……下血了……下血了……不愧是妖孽!”
“晦氣,快點回家吧,彆沾上了!”
刑場周圍看熱鬨的人群瞬間四散躲避,臉上全是厭惡惶恐的神色。
半晌過後,不僅刑場,大街小巷都充斥著詭異濃重的血腥味,街巷中半個人影也無,詭異寂靜,恍若一場血色夢境……
無人街巷的隱蔽角落,阿嬋拖著虛弱的身子慢慢找個地方藏身。春寒料峭,雨水落在身上,冷透入骨,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發現手上一片血色。
這不是她的血。
她抬頭,血自天上來。
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皺起了眉頭。
“天雨血,流染衣,有怨恐,是謂天見其妖……”
她想起父親讓她背誦的《桓闕占經》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怪異天相的占辭。
妖?什麼妖?難道是指她父親?
不,不可能,父親分明是含冤而去的!
但若不是他豢養百妖,又會是誰呢?
***
桓安皇城,勤政殿。
午後天色暗如幽冥,如針細雨裹挾一陣陰風,從窗欞縫隙鑽入,發出隱晦淒惻的暗響,似鬼魅低語。
一聲驚雷,將案幾前的桓帝驚醒。
他額頭一片薄汗,才發覺自己批改奏章時竟不知為何陷入夢魘,顯然,夢境並不愉快。
內常侍見聖人醒了,忙不迭上前侍候,順便通傳剛剛收到的消息:
“陛下,應大人......呃不,應妖人已於午時斬首示眾於乾霄門外。”
桓帝肅麵起身,想走到窗邊透透氣,麵前一道珠簾隨風微動,恍若無數隻手在虛空中揮舞,他不耐煩地將其撥開,眼中竟閃過一絲驚惶,隨即隱去。
內常侍追在其後遞過茶盞,桓帝直灌了兩大口,這才清了清喉嚨:“刑場可有人鬨事?”
“回陛下,有煜王殿下和淩元道長布設的陣法,一切順利,但是……”
“說!”桓帝抬起鷹眸。
“應妖人斬首之後,天……下起了雨。”
“下雨也值得你吞吞吐吐?”
“是血雨……”內常侍不敢抬頭看桓帝。
聞言,桓帝皺起了眉頭,才發覺窗邊濃重的潮濕味道,是血腥氣。他將手伸出窗外,點點紅絲隨即落在手掌:“淩元道長如何說?”
內常侍趕緊躬身呈上一卷文書:“這是道長給出的占辭,請陛下過目。”
桓帝展卷,見其上書:“血自天墮,是謂天見其妖,佞人用功,國有大喪。”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
桓帝摩挲著已空的茶盞,臉色陰沉,沉默半晌,喚內常侍:“告訴淩元,就照之前說的做吧。”
“是。”內常侍接過空茶盞,有些猶豫道:“太醫說,皇後殿下那邊情況不太好......”
皇帝想起剛才的夢境,鐵青著臉起身,“朕過去瞧瞧。”
***
翌日天晴,但人們還在心有餘悸地談論著一場因妖人斬首引發的“血雨”事件。
隨即有膽子大的人發現,身首異處的應賢屍體並沒有被收殮,而是依舊曝屍乾霄門外。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警示的做法,隻是這次,屍體周圍還擺了“鎮妖驅邪”的陣法。
紅汩汩的朱砂,黃豔豔的符紙,在屍首周圍形成一個圈,中心還有香爐,似是怕身首分離的屍首隨時再站起來害人,即便是尋常和血肉打交道的屠戶看了也要脊背發涼,寒毛直豎。
更詭異的是,人們發現,三天過去了,屍體竟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應賢斬首後第三日,嘉善皇後突然薨逝,整個大桓隨之進入國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