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玉珠多少？”她問道。

守著攤子的老者枯瘦的手露出來，聲音嘶啞：“一上品靈石，低了不賣。”

“好說。”鳳行舟摸出一塊上品靈石遞給他，乾淨利落買下玉珠。

“好爽利的道友。”老者笑起來，渾濁的眼瞳裡彆有神采，他坐在攤上用手扇風，“這個天，熱得很，修仙修到頭來，還要靠著擺攤賣東西為生。道友，你看這天，何時能涼快？”

鳳行舟抬頭看看天上金光日陽，又透過玉珠看到化作齏粉的修士和不成型的周遭景象。鳳目微挑，語調帶笑：“等我打破天去，就涼快了。”

老者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那倒不如我自己扇風！”

他手中巴掌大的靈寶扇子變大，很快變作長二十尺寬十尺餘的模樣，他笑道：“瞧好了！”

靈寶扇子上附炙熱火焰，帶著青色風靈帶起一陣狂風，風火交加裡，風助火勢燎灼開。鳳行舟後退數十尺擋住風火巨浪。

陣中天清日朗，金日化青陽，死去修士化作的齏粉被點燃，連帶著兩邊街道都化作火光點點四散而去。在青陽下，所有的瘴氣都消散，遍地腐爛的花草人獸都無所遁形。

天色暗下來，老者一身黑袍，執扇蹲坐在一處塌陷半邊的房頂，他嘻嘻笑道：“小友，我可走了，這個死修交給你處置，可莫要放了他。”

“這是自然。前輩還請放心。”鳳行舟一揖，否則她隻起風，無火，還清理不了這麼快。

“小友多禮了，我就是不幫你，你不也有辦法。”老者咂咂嘴，“我怕你連我一起打才予你這個人情。”

“前輩留步。”鳳行舟眼中青色華光流轉，抬手間風刃四散，“非我咄咄逼人，而是此事事關重大，煩請前輩在此立個誓。”

老者一愣，旋即逼出一道精血，二指並攏朝天立誓不將她天風之體一事外傳否則灰飛煙滅不存世間，他立誓乾脆利落。天地則的金光透進昏暗陣中將他們二人籠罩。

精血立誓，天地為證。

“小友這性子，我喜歡！”他哈哈大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朝遠處遁去，不多時就遁進地裡消失不見。

鳳行舟風刃散去，撿起她一上品靈石買下的玉珠收好。

這個老者，是她在陣中看到的除宋不語外唯一一個活人。陣中景象除儘，隻剩下一處荒涼之地，殘垣斷壁在青陽下熠熠生輝。

走了許久，她走向懸崖儘頭，終於觸碰到一處結界。

吞生納死……

她單手握拳，打在結界上，驚起一陣顫動。

“陣陣陣！一天就知道布陣！”她嘀嘀咕咕，生平最煩破陣，要不是為了破樓長淵的魔陣，她才不看這些玩意兒。

死修以身化陣，陣還在他就跑不了。

她輕哼一聲躍上一棵最高的枯樹俯瞰整個荒地，果見八方八門。

乾作頭，坤為腹。

八方八門先打頭，死修丹在腹。

鳳行舟一躍而下，在陣中附風息橫衝直撞，攔腰撞斷數棵枯樹，又將殘垣斷壁錘散。在她打碎一塊半數埋在地裡的巨石時，陣中巨顫，青陽迸出刺目青輝，鳳行舟抬手遮目。

青輝散去，殘垣斷壁也已不複存在，這裡，原來是山中亂葬崗。如陣中一般，地下儘是腐爛的花草人獸，有的才死不久，生出一堆蠕動白蛆。

“還想跑？”鳳行舟鳳眸一轉，瞬時便至從地底爬起來的死修跟前。

死修見狀不妙，忙點出渾身血流起死氣成盾擋住鳳行舟。

“你以為，擋得住嗎？”鳳行舟雙手伴著風息劈下，狠狠撞擊在他的盾上，“區區地境中期，也想奪我的舍？”

青芒爆裂開，鳳行舟也被掀飛數裡，她砸到一麵殘破的牆壁上，從上麵落下來悶哼一聲。

隻片刻，她又爬起來，新的天風靈息很快生出，迅速包裹住著她的傷口。那隱隱的青光裡，多出一層流轉的溫潤玉色華光。

她掠過屍體堆，追到剛才的地方，凹陷的巨大深坑裡，隻剩下一灘成泥的血肉。

“好臟。”她跳下去兩隻手指捏起血肉裡的乾坤袋，順手撿起他的靈劍翻看。這把劍倒是不錯，高階靈器，恐怕也是從哪個倒黴修士手裡搶的。

宋不語……

鳳行舟沉吟片刻，轉頭去找宋不語，她雖得了好處，但這個賬該算還得算。還好她天風之體強悍在那個死修意料之外，否則她必會被奪舍。

“宋道友，醒醒。”她把宋不語從殘肢碎肉裡挖出來，掐住宋不語的下頜，逼他抬頭。

“鳳……呃……”

鳳行舟扔開他，踩在他胸骨上激得他渾身碎骨嘩啦啦直響。

宋不語痛苦地握住她的小腿，口中斷續：“我……我錯了，鳳道友，我不是有意，你聽我解釋。我是，在……釜南山，被他找上的……”

“鳳道友，他給我下了咒……我……”他忽然驚愕地瞪大眼，手臂上的咒印已散去，他怔怔地看著鳳行舟，“我還會死嗎？”

鳳行舟甩開他，看著他砸進墳堆裡冷笑一聲：“他先死了，你還死什麼。”

死一般的寂靜。

宋不語掙紮著從那些血肉裡爬到她跟前，艱難地捏出一個清塵訣，攥住她的衣擺抬起頭看她：“多謝，鳳道友……”

他說完，就昏死過去。

這個清塵訣，清的是她身上的血跡臟汙，鳳行舟沉默片刻，拖起他的衣領走出亂葬崗。也不知這裡是釜南山的哪處，遍地都是屍骨，她走得艱難。

忽然聽到一聲狼嘯，鳳行舟仰頭看看這個山澗上麵的一線天光，她在底下拖著宋不語踏過溪流和碎石路。

這裡許是少有人蹤，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一條雜草叢生的荒路走出來。

忽然，左臂密密麻麻痛起來，像針紮一般。

“樓長淵……”鳳行舟暫放下宋不語，靠著石壁坐下，她背上撕裂的傷口在天風靈息的溫養下飛速愈合。

她後腦靠在石壁上仰頭看天，捂住自己左臂，皺眉歎道：“你可真會挑時候。”

此刻的樓長淵在南海之中自己的結界裡血流了一地。他方才劇痛數次，眼眸死死盯著南海之上。

先是一擊上他肩膀，又是重擊他脊背，生生讓他分了神，隻這片刻，誅仙神息就趁機鑽進他的經脈，吞噬魔息。

他斷臂創口被灼得劇痛，他好不容易爬起來，又覺有東西兜頭砸下，砸得他噴出一口鮮血。

就剩那麼一點的誅仙神息，他到現在都沒完全洗乾淨，稍有不慎就順著他的經脈吞噬魔息。

他咬牙爬起來坐好，催動魔息在斷臂交織，總算是消去這一陣灼痛。

他周身悄然綻出瑩潤光澤，順著魔息流到斷臂創口，助魔息催生血肉。

樓長淵緩下來，鳳行舟才覺舒適。她指尖微動，風息逸散，隨手拖起宋不語扔到山崖邊，自己坐在山頭打坐。

死修死了之後釜南山中壓製她天風之體的靈氣還未消散。鳳行舟稍一思索，指尖跳出一縷青色風息。怪哉，天風之體此戰之後似是比之前更為強悍，凝結出的風息也比之前更加凝實。

她散去風息摸出死修的乾坤袋，上麵靈印已抹去，成了無主之物。可惜了，她沒有靈力打不開，探不了裡麵有什麼。

鳳行舟悻悻把乾坤袋扔進自己隨身布袋裡，抬手摸上宋不語脖頸。

方才一戰掀起的氣浪使得他傷上加傷，饒是雷靈之體也經不起地境中期修士狠擊，還被打鬥氣浪震傷。若是普通玄黃境修士，怕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鳳行舟捏起一顆普通靈丹塞進他口中，“啪啪”兩下拍在他胸口。

“鳳道友……我真的快死了……”宋不語眼睛撐開道縫，鮮血自他嘴角泊泊流出，不多時就在地上積出一灘浸進地裡。

“引雷。”

“什……麼？”宋不語怔住，看她麵色冷凝，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瞬間抬起手依言引雷，“天地靈訣，疾電驚雷！雷霆，召來！”

“轟隆”一聲炸響，鳳行舟朝旁邊跳開躲開炸雷，她拎起宋不語，直直朝半空中最亮最大團的雷雲扔去。

“鳳道……”

宋不語被雷劈了個外焦裡嫩渾身黢黑，跟著落雷重重砸下來，砸出巨坑。鳳行舟躍下去，蹲在他身邊細看一番，他的皮肉焦黑翻卷起來，露出底下新鮮的血肉，儘是燒焦味兒。

銀光順著經脈開始遊走，將皮肉包裹起來，在他丹田處凝聚成團。

“你下回能不能劈準點？”鳳行舟捏住他下頜，捏得他骨骼哢嚓直響。

宋不語吐出一縷黑氣，又昏過去。

骨頭儘碎，經脈被損，她可沒有醫仙的本事能把他救起來。眼下她能做的已經做了，能不能活得看他自己造化。

這事她也是閉眼亂蒙，天風之體能借天風靈息凝風刃重塑，那雷靈之體應該同理。

她撐著頭盤坐在宋不語身邊，倒出自己的靈石清點。

還好還好，月修遠給的袋子也堅實，現在裡麵擱著兩個乾坤袋和幾塊零散靈石。如今又繳了一把高階靈劍，她的家底倒是越來越厚了。

看著宋不語丹田凝聚的雷靈，又抬頭看看天頂上快落雨的烏雲，鳳行舟若有所思。半晌，她一個跳躍躍到坑邊上，看著天頂劈下一道雷電，直朝坑底的宋不語去。

“嘖，還好跑得快。”鳳行舟聳聳肩，聚起風息擋雨，在上麵盤腿打坐。

不知多久，鳳行舟睜眼，抬手就握住月狼的嘴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