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忍冬再次醒來時,隻感覺神清氣爽,並未發現一點兒異樣。
不過思及昨夜自己忽如其來的困意,以及後來也不知怎麼就回到了房間,少年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他起身,決定去找師尊詢問一下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裳,推開門便朝厲無渡的住處走去。
但等走到她屋前時,百裡忍冬卻被結界攔在了門外。
少年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心中疑慮更甚,為此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敲了敲門,輕聲道:“師尊,弟子前來請安。”
門內寂靜無聲,百裡忍冬眉頭一皺,再次敲了幾下,卻依然沒有回應。
少年心下不免有些焦急,正當他準備再次開口時,終於聽到屋內傳來一道平靜卻略帶沙啞的聲音:“是忍冬啊,你醒了,昨日那治療暗傷的丹藥可還好用?”
“甚是好用,謝師尊賜藥,弟子今天醒來渾身上下精力充沛,身體全然無恙。”百裡忍冬先是恭敬地應了一句,隨後又有些遲疑地說道,“隻是昨夜突然覺得困倦,且不知為何,記憶也十分模糊。”
“無妨,這是藥效發揮時的正常反應。”屋內的厲無渡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聲音又恢複了常態,聽起來一如平日,“既然丹藥有用,你便再鞏固一下修為,調整好狀態,或者去尋你卓師兄他們玩耍。為師昨日在擂台上受了些小傷,今日需閉關療養,無暇陪你。”
百裡忍冬頓時心頭一緊:師尊受傷了?
“師尊,”少年再次開口,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您沒事吧?若需什麼靈藥靈植,弟子這便去為師尊尋來。”
與此同時,屋內的厲無渡忍不住又無聲地吐出一口紅中帶黑的血。
她捂住胸口,麵色蒼白,忍受著體內魔血翻滾時所帶來的劇痛。
門外還在傳來百裡忍冬關切的詢問聲,但厲無渡哪能將“受傷”的真相告訴他?
於是她隻能忍著體內魔血作亂時帶來的痛楚,強裝出無事的語氣回道:“不過是些小傷,閉關休養一日便差不多了,沒什麼大礙。”
百裡忍冬站在門外,眼神不由得凝重起來:若真是小傷,師尊為何不願讓自己進屋?
少年遲遲不肯離去,厲無渡卻快要維持不住正常的語氣了,魔血在經脈中的暴動愈發劇烈,讓她每一次呼吸都會產生刀割針刺般的疼痛。
她隻能加重語氣,故作不耐地斥道:“好了,你若真想幫忙,便去安心修煉,打磨自身的劍技與心法,不要打擾為師閉關!”
屋內傳出的話語嚴厲,百裡忍冬下意識繃緊了皮,不敢違抗師命硬闖進門察看情況,但他躊躇片刻,還是打算就守在門外,為師尊護法。
“師尊受了傷,弟子定當留在您身邊,沒有自己去逍遙快活的道理。”少年誠懇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我明白您的意思,但作為弟子,我實在是難以放心,請師尊允許我就待在門外吧。”
屋內的厲無渡聽到這話,一直壓在嗓子眼的那口老血差點忍不住直接噴出去。百裡忍冬這倔性子簡直是令人頭疼,他若始終不走,自己在屋內但凡有點什麼異樣的動靜,就一定會被發現。
這可如何是好?
好在此時,人美心善的盧峰主忽然到訪,成為了解救厲無渡困境的救星。
“這是怎麼了?”盧惜弱驚訝地看著明顯是為了閉關設置的結界,以及門外皺著眉頭滿臉凝重的百裡忍冬。
“見過盧師伯。”少年臉上的憂慮之色並未因有來客而鬆開半分,隻是禮數周到地拱手衝她行了個禮。
“溫瓊枝”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是盧師姐嗎?你來的正好,我昨日不慎受了點小傷,今日本想著閉關修養一天,可忍冬這孩子擔心過度,說什麼都要待在這。”
“師姐快將這黏人精帶走,同天涯他們一處玩去,彆苦著張臉在我這當門神。”
盧惜弱微微一愣,看了眼百裡忍冬,心下已經明了了幾分,但她還是先關心地問道:“原來如此,不過師妹你傷勢當真無礙?若是有什麼需要師姐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就是。”
屋內厲無渡繼續道:“沒事,真的隻是些小傷,閉關調養一日便能痊愈,多謝師姐關心了。”
盧惜弱聽她語氣無異,便沒有多想。畢竟昨日她和厲無渡的擂台相鄰,沒發現隔壁有過足以令人受重傷的激烈對決,是以盧惜弱當下便信了她的話。
她轉而對百裡忍冬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勸道:“既然你師尊都這麼說了,那理應是無妨,我們就彆在這裡打擾她療傷了。恰好你卓師兄他們要去孟章仙島會友,不如忍冬你也跟著一塊去吧。”
百裡忍冬有些遲疑,他又望了那緊閉的房門一眼,見裡頭毫無動靜,便隻好應下:“好吧,那便依師尊和師伯所言,我不打擾師尊休養了,這便去找師兄們。”
“去吧。”屋內這才再度傳出認可的聲音。
百裡忍冬聞言心頭一鬆,又朝著盧惜弱行了一禮後才轉身離開。
盧惜弱卻沒急著走,而是隔著結界對屋內的厲無渡說道:“溫師妹,我本想來同你說大比第二場的消息,沒想到你要閉關養傷,那我便長話短說了。”
“掌門師兄提前從天宮掌門那裡得了信兒,大比第二場明日卯時初便要開始,屆時天宮不會通知,九重仙塔將自動開啟,將通過大比第一場的修士們儘數吸入——無論當時大家是何等情狀,隻要人還在上四島中,便能夠被仙塔自動擇取。”
“所以我特意來與你和忍冬提個醒兒,明日最好早做準備,彆猝不及防之下吃了虧。”
厲無渡忍著痛苦聽完這波消息,雖因前世記憶早就知道大比第二場的形式,但她還是領了盧惜弱特意來提醒的情。
“多謝盧師姐,”她壓著聲線對門外道,嘴角溢出來的血卻停不住,“明日進塔,還望師姐多加提攜,我先謝過師姐了。”
“客氣什麼。”盧惜弱嗔了一句,隨後道,“那我也不打擾你了,好好養傷吧,儘快恢複,明日才能以最好的狀態進塔。”
“好,那我就不送師姐了,師姐慢走。”
“好,明日再見。”
盧惜弱也走了,屋外終於恢複安靜。
厲無渡鬆了口氣,壓在喉口的那幾口瘀血立即便嗆咳了出來,在榻前潑出大片暗紅汙跡。
但隨著這幾口血吐出去,她胸口處的滯澀感卻得以緩解。
厲無渡趁勢將稍微安分些了的魔血壓下去三寸,重新往左半身逼去。
她一邊處理身體內的糟糕狀況,一邊在腦海中回想著前世有關九重仙塔的記憶。
塔內每一層的試煉都變化多端、玄奧莫測,且每上一層難度都會翻倍。能否在其中脫穎而出,除卻純粹的實力外,還要看是否有足夠的腦子與心境。
明日便要進塔,那無論如何,她今日都得暫時將魔血收拾服帖,否則明日進塔不但過不了試煉,更要命的是可能會被人發現她身上的端倪。
厲無渡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重新闔上眼,沉下心神結印。
……
另一頭,趕去跟卓天涯他們彙合的百裡忍冬依舊微微蹙著眉。
師尊方才說話並無異常,可他總覺得昨夜至今的事隱約透著點兒古怪。
“百裡師弟,發什麼呆呢?”卓天涯老遠就看見他目光凝重地“飄”了過來,不由得有些納悶,隨即一巴掌拍在了少年肩上,試圖將人喚回神。
百裡忍冬也的確被他這一巴掌拍得打斷了思緒。
“……卓師兄。”少年揉了揉自己被打得微微發麻的肩膀,勉強勾起嘴角打了聲招呼。
“怎麼了?”卓天涯看出他神色不對,忙收起玩笑的心態問道。
百裡忍冬猶豫片刻,將自己心頭的疑慮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卓師兄,你有沒有覺得……我師尊的情況有些奇怪?”
卓天涯也有些說不準,他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他們對話的場景,是以隻能根據百裡忍冬的轉述來判斷:“唔……聽你這麼說,倒的確是有些蹊蹺的樣子。不過你不是說我師尊也在嗎?她有沒有覺得溫師叔奇怪?”
百裡忍冬搖了搖頭:“盧師伯並未多說什麼,隻是叫我放心來找師兄你們。”
卓天涯聞言眉頭一鬆,笑著安慰他道:“那便不用擔心了,我師尊昨日和溫師叔在相鄰的擂台,若是溫師叔真受了什麼嚴重的傷勢,她肯定會知道的。眼下既然她們二人都沒當回事,那便說明溫師叔的確無礙,百裡師弟你也不要過於擔心了。”
“可……”百裡忍冬還是有些糾結,從理智上來說,他也覺得卓天涯說的有道理,可心底還是會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見他還是放不下心,卓天涯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不過我倒的確想起一件事來,或許會和溫師叔有點關係。”
百裡忍冬一愣,忙追問道:“是什麼事?”
卓天涯輕笑一聲,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一言以蔽之,大抵便是溫師叔心疼你被砍傷,專門私下截住了那個密宗的女弟子,出手將人教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