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淵(1 / 1)

江清月簡直要風中淩亂了。

麵前是一片狼藉的山神廟,頭頂是半死不活隻剩一口氣的山神,旁邊還有個正直直盯著她不放的紀行雲……老天啊,紀行雲是不是在她身上裝定位器了,這也能找到她?就當她去浪跡天涯了不行嗎???

她緊緊閉上眼睛,期望自己能立刻昏過去,可偏偏經過一場惡戰後頭腦興奮的不得了,若不是紀行雲就在麵前盯著她,她簡直想一掌將自己拍暈過去。

好在,紀行雲並未再說什麼,隻是向她伸出手,似是要拉她起來。

江清月本就心虛,哪裡敢搭他的手,十分識相地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可站起來後,她盯著那隻頓在半空中的手掌,不知怎的更心虛了。

好在,沒等她尷尬一會,便被另一道驚詫的聲音打斷:“紀仙師,您認識這散修?”

轉頭看去,是衛閆。他此刻發冠歪斜,紫色校服上也沾著斑斑點點的腥臭血跡,不複仙氣飄飄的模樣,很是狼狽。

紀行雲頗為自然地收回手:“自然。她是昆侖山派之人。”

他語氣平淡,麵上也沒什麼表情,說出來的話卻恍若平地驚雷,將眾人都炸得一驚。

無他,天下誰人不知紀行雲不僅是昆侖山派掌門,更是百年來不世出的天才修者,人人敬仰,想求他一次切磋指導的人早已排到了幾百年後,能被他記住麵容且親自來尋的人,豈會是宗門中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弟子?必定是昆侖山派的一介峰主或修仙大能!再不濟也是某個剛入世還未出名的隱士!

於是,在眾人的瘋狂腦補下,江清月已經成了一名“不慕名利、心懷天下、神秘莫測”的頂尖修士。

難怪她能麵不改色地抽出神魂!

難怪她能將山神一擊斃命!

原來如此!!!

孟今朝的眼神更是閃亮非常。她撫摸著自己的劍,看看一臉鎮定的江清月,又回頭看看滿麵景仰的眾師弟師妹,眼神慢慢堅定起來。

頂著眾人莫名狂熱起來的眼神,江清月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咋的了?

而衛閆在聽完回複後卻沒再開口。他神色幾經變換,最終定格在一個分外複雜的表情,像是驚異,又像是……他就帶著這樣的表情,向江清月一拱手道:“雁仙師。”

這聲音裡連一絲恭敬都沒有,滿滿皆是咬牙切齒。

江清月自然不會認為,僅憑一個昆侖山派中人的身份便能讓衛閆態度轉好。

他們宗門從上到下皆是這幅睥睨一切的姿態,衛閆從小在仙遊宮長大,自然是將這份高傲學了個十成十,也虧得仙遊宮整體實力強盛,否則要被人按著揍多少回?

江清月懶得同他計較這些事,隻要最終問題解決了就好。於是對他隨意擺擺手,便轉身同眾人一齊將山神廟內的幾十件嫁衣全部收好,帶下山還給飛花鎮的村民們。

村民們抱著嫁衣,仔細辨認哪一件曾是自己親手繡好又親手套到“鬼妻”身上去的,但他們意識到——無論這些帶下山的嫁衣裡有沒有似曾相識的一件,都再也換不回失去的親人,不由得悲從中來,淚灑長街。

村長也是老淚縱橫,不住地感激眾人平定了危害飛花鎮已久的妖魔,甚至要對他們行叩拜大禮,嚇得孟今朝趕忙將其扶住:“老人家您彆這樣,除魔衛道是我們應該做的!”

江清月也是哭笑不得,偶一扭頭卻見紀行雲正站在不遠處,目光沉沉地望向長街上的村民們。落日餘暉落在他身上,像是為他鍍了一層金光,瞧起來更是俊美無儔。可她卻從紀行雲的身上看出了一絲濃到化不開的憂愁,明明他就站在光下,卻像是身處於無儘黑暗。

可待她再看過去,方才的那絲異樣卻又消失不見,唯有一個受人敬仰的紀仙師站在那裡。

好不容易打消了村長要給他們磕頭謝恩的念頭,孟今朝趕忙帶著師弟師妹回天啟宗療傷,隻來得及同江清月和紀行雲道一聲“告辭”便匆匆離去。

而仙遊宮的弟子們早在下山後便重整著裝,恢複了清貴高雅的裝扮,此刻也紛紛祭出法器,揚長而去。

轉瞬間,長街上便隻剩下二人和飛花鎮的眾村民。

紀行雲收回目光,抬手召出靈舟:“走吧。”

坐這玩意兒,一回生二回熟,一上靈舟她便很自覺的找了船尾的位置坐下。

這是她第二次坐紀行雲的靈舟,雖然場景有差彆,但是她內心的情感卻是彆無二致,就一個詞——緊張。

第一次是緊張自己被發現真實身份,第二次的原因則更為複雜。

可無論她如何抵抗,紀行雲的聲音還是傳入她的耳中:“……我閉關後,發現你不在居舍中。”

那聲音裡好似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但江清月此刻沒時間去分辨,腦袋裡全是——果然,抓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興師問罪!

昆侖山派無聊又無趣,想下山是人之常情好不好,也就隻有像紀行雲這樣無聊的小古板才會一直待在宗門修煉,她隻是犯了每個弟子都會犯的錯,況且她是真的有任務等著完成……等等,不會真是因為她私自下山才找過來的吧?

那就非常恐怖了!比紀行雲關心她這個假設還要恐怖一千倍,一萬倍!

戒律堂裡是一群酷愛鑽研各種刑罰卻硬要說成管教弟子的變態啊!

回想起在戒律堂的崢嶸歲月,她內心狂喊不止,麵上卻裝的很是恭敬,開始瞎編:“弟子當日發現紀仙師閉關,本意是想為仙師護法,但實在是心係受難的人界,便擅自下了山,還請仙師責罰。”

紀行雲可不是好糊弄的,這件事情她百年前就知道。況且自己如今隻能算是個被半路撿來的弟子,同他的情誼還不如上一世深厚。方才這番說辭錯漏百出,稍微一細想便能發現其中的漏洞,可話已出口,現如今隻能期望他不要太認真。

說完,她抓心撓肝等了半晌,等來了一聲簡短的應答:“好。”

啊,就這麼簡單?放過她啦?

江清月瞪大眼睛——她還以為會經受一番拷問,沒想到這麼快竟然就過關了?

看來一百年後的紀行雲要比之前的他好說話很多啊!

……

回到昆侖山派後,果真如紀行雲答應的那樣,她這次私自下山,不僅沒有被戒律堂長老懲罰,反而還獲得了來自紀仙師親自規劃並監督的修習方案。

——然而她並不想要。

作為萬仞峰弟子,從他們的力氣足夠可以拿得起劍時,便要每人每天揮劍三千下。

這是個苦差事。江清月從小便對此深惡痛絕,沒想到重來一世,竟還是要從揮劍做起。

她心如死灰。

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無情的揮劍機器。

但此舉既然能一直在昆侖山派萬仞峰流傳至今,必然是有它的優點。

江清月練了四五天,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強健了不少。

況且,此舉竟然還有改善睡眠質量的功效。這幾日她躺在自己的木床上入睡,卻總感覺是躺在一處微涼舒適的軟床上,況且睡一覺,靈力便蹭蹭往上漲,甚至就連強行透支靈力所損傷的經脈,都已經修複的完好如初。

她前世練劍的時候,怎麼沒發現還有如此功效?

江清月出神地想——難不成是因為雁秋心的身體比較天賦異稟?

待再回過神來,她麵前忽然多了一張放大的臉,把她嚇的差點直接把手上的劍招呼過去。

那人急忙後退,舉起雙手討饒道:“嘿,你這人小心點呀,若是砍到我可怎麼辦?”

江清月將鐵劍收回鞘中,擰眉看向來人:“你是何人?嚇我做什麼?”

“我本是來給掌門師弟送傳書的,等了半天他不理我,我隻好自己進來了。哪曾想一進門,卻看到你這麼個小美人兒在這裡練劍?看你這劍法……應是剛過築基期沒多久吧。”那人嘻嘻笑道,“我也被你嚇了一跳呢,從來沒在掌門的院子裡看到過人,你是誰?他新收的小弟子?這個小古板竟然也開竅了?真是稀奇稀奇呀!”

他攤攤手,嘴上花花繞繞說的很無辜,但其中的稱謂卻讓江清月的注意力集中在上麵——“掌門師弟?”

她記得百年前師尊一共收了四個徒弟,紀行雲是最小的那個,這個人既然稱呼紀行雲為師弟,那必然就是她的二師弟謝長淵了。

她將來人上下打量一番,了然——果然是謝長淵。

方才情況太急沒看清楚,眼下一瞧這五顏六色的衣服、輕浮多情的桃花眼、從不離手的折扇……除了謝長淵還能是誰?全宗門上下就他一個人這樣穿!

謝長淵忽的捂住自己,故作嬌羞道:“你的眼神好大膽……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是我也不是個這麼輕浮隨意的人,若你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是不會當你的男寵的。”

江清月:“……”

這下更確定了。就是他這個騷包男。

怎麼一百年過去連口頭禪都不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