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十分呆愣地看著她將那縷神魂塞進紙人體內,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震驚。
但下一秒,便見神色如常的江清月忽的麵色慘白,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下去,虛弱地咳了兩聲:“既無神魂……咳咳……給她一份便是。”
係統感歎:【啊,好假。】
江清月:“……你閉嘴!”
於是係統麻溜地閉嘴了。
江清月心下惴惴——不會被發現吧?之前在昆侖山派的時候,她也拜托過紀行雲幫她帶紙人上課,雖然十有八九都會被拒絕,但是他也沒表露出什麼奇怪的震驚啊?她還以為這事是最常見不過的……難不成是紀行雲天生就情緒穩定?
她這廂胡思亂想,那邊孟今朝已經快步上前來扶住了她的小臂,麵上表情說不上是心疼還是斥責:“道友,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還有其他方法可用,怎可如此損傷自身?”
見已經成功忽悠了一個,江清月又虛弱地咳了兩聲:“除魔衛道,是修仙者的職責所在,我心甘情願。”
此言一出,江清月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幾下,好在她低著頭,沒被其他人發覺——這台詞真的好羞恥!
但羞恥歸羞恥,作用還是很大的。
在場眾人聞言皆是一震,都被她這無私大愛的發言驚得瞠目結舌。小米更是紅著眼眶,幾乎落下淚來:“仙人姐姐……”
——打住,打住!這走向怎麼搞得她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了一樣?你們想象力不要太豐富啊!
江清月趕忙道:“咳咳,我沒事了,我們還是趕快上山吧!”
……
一行人沿著蜿蜒山路向上,江清月被夾在黃色和紫色中間緩緩前進,木著臉道:“我真沒事,要不咱們走快點兒吧?太陽都快下山了。”
她又一次提出建議,但又一次被孟今朝否決:“不可,剝離神魂乃是對身體大有損害的行為,若不是道友堅持要上山,在下定要讓道友好好在山下歇息才是。”
江清月退而求其次:“好吧,那我自己走,總可以吧?”
幾番拉扯下,江清月才勉強獲得了獨立行動的自由,不必像二級傷殘一般被幾名小輩攙扶著走。
她放眼四周,山上也種著大片花樹,但與鎮上不同的是,行走在其中竟連一絲日光的溫暖也感知不到,層層疊疊的樹蔭將天空完全遮蓋起來,好像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將他們籠罩其中。
四周靜的可怕,隻有眾人踩斷樹枝的“哢嚓”聲和呼吸聲,除此外竟連一絲鳥叫蟲鳴都沒有。
除了“病號”江清月,其餘人皆是扮作轎夫,或是抬轎、或是跟在轎旁充當隨行奏樂之人,一同護送紙片人上山。
衛閆自然是不肯抬轎的,他垂著手走在一旁,很是嫌棄地拂去衣角上沾的露水,衝前方不耐煩道:“走了這許久,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要是敢帶我們繞遠路,小心你的腦袋!”
前方的一名轎夫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快了快了,這山路是不好走,仙君您再等一等。”
此人衣著是標準的轎夫打扮,腰背微微佝僂著,肩上扛著那頂紅色小轎,步伐穩健。他是山下飛花鎮的村民,自告奮勇來做眾人的領路人。
衛閆冷哼一聲,沒去理會那轎夫遞過來的善意。
很快,拐過一處彎,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座廟宇,外表看起來很是破敗、年久失修,像是下一秒就會倒塌。
衛閆將其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們那山神,就住在這種地方?它也真是住的下去。”
轎夫搓搓手,隨其餘幾人一同將小轎放在廟前空地上:“山神大人不拘泥於這些,它很隨和的。平日裡我們將祭品抬上山,也不用將其送到廟中,隻需放在門前,隨後下山即可。”
很顯然,即使飛花鎮的人們知道了他們一直以來景仰的山神,不過是一尊邪神,也改不掉他們心內的景仰,一談起來口吻還是畢恭畢敬。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江清月也沒打算糾正他們,她的關注點在另外的地方:“也就是說,你們從沒進過這座山神廟?”
轎夫撓了撓臉,點點頭。
聞言,一名天啟宗小弟子嚷嚷道:“可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等著吧?天知道那東西什麼時候會出來?”
幾番權衡下,眾人還是決定進山神廟一探究竟。
進廟前,孟今朝從隨行囊袋中掏出一枚泛著銀光的圓片遞給那轎夫:“此行危險,你肯為我們帶路,必不能叫你受傷。這東西給你傍身,必要時可以抵擋一次金丹修士的攻擊。”
那轎夫是個凡人,不懂她口中的金丹是何物,其餘修士則是暗暗投過來訝異的目光——此物珍貴程度非同一般,一些小門小派舉宗上下可能都找不出一件來充門麵,孟今朝竟是就這麼隨手給了剛見不過兩麵的凡人?
一名天啟宗弟子急道:“師姐,這可是宗主給你的獎賞!要不換一件吧?正好我這裡也有防禦類的法器……”
孟今朝搖搖頭,將那名小弟子的法器塞回去,回頭對那名手足無措的轎夫道:“你收著便是。若是不能護人性命,這件法器也就失去存在的意義了。”
那轎夫就算再不懂,看到眾人的反應也明白過來,不住的道謝。
江清月正同係統討論後續劇情線走向,聞言抬頭望去,眼中浮現出幾點欣賞之色——此女心智品格上佳,來日必能成大器。她以多年來的養孩子經驗做擔保!
就在這時,幾聲細小的簌簌聲被風吹過來,是站在一旁的仙遊宮眾弟子。他們或垂手或抱肩,麵上神色很是不屑,偶有耳語交談傳來——“天啟宗真是給修仙界丟臉,竟是連一個小小轎夫也要百般巴結?”
“……他們宗門傳統一向如此,聽說宗主也是個慣會阿諛奉承的。”
“嗬,這種討好彆人的手段我們可學不來,也不需要去學。”
衛閆嘴角噙著一絲笑,他眼皮一掀,正巧對上江清月的目光。衛閆一愣,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同幾名仙遊宮弟子先行一步進了山神廟。
直到紫色衣袍消失在門邊,江清月才收回視線——果然,她還是最討厭仙遊宮的人。
她站起身來,揚聲道:“姑娘們,聊完了沒,要乾正事啦!”
聞言,幾名弟子也顧不得圍在轎夫身邊、教他如何使用法器,忙不迭地奔過來,其中還夾雜著一兩句對山神廟內景象的猜測,裡麵該是一幅怎樣的血肉煉獄?
卻不想,剛踏進山神廟,眾人便傻了眼。
廟裡陳設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積灰的案台結著蛛網,上麵擺著幾個缺角的盤子,幾根燃到一半的香燭,除此外什麼都沒有,就連廟中常常擺放的神像都沒有——全然不似他們想象的那般血腥可怖。
隻是內裡氣味實在算不上好聞,是一股長久地瘀滯在廟內、陳腐朽敗的味道,推門時便裹挾著塵撲麵而來,直將眾人熏了個倒仰,乾嘔不止。
仙遊宮眾弟子更是恨不得將自己的五感全部封閉起來,這裡實在是太臟太亂太惡心了!
江清月正狂扇麵前空氣,祈求能扇走令人作嘔的味道,忽然肩膀被人碰了碰,轉頭看去是孟今朝。她捂著鼻子,甕聲甕氣道:“道友你看,這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江清月看見了地上有數滴形狀規律,色澤怪異的圓形印記。這印記整體呈紅褐色,仿佛是某種液體滴落造成的,且分布廣泛,細看去整個廟的地板上都有。
江清月若有所思:“……好像是血。”
“血?”衛閆湊過來道,“這裡連具屍體都沒有,哪來的血?”
江清月翻了個白眼,正想開口跟這個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好好講一講,眼前卻忽的恍惚一瞬——她好似靈魂出竅,在不斷的升高、升高,最後竟是升到了半空,以一種十分詭異的角度注視著山神廟中狂扇風的一群人。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但下一瞬,她又猛地從空中掉落,直直摔進自己身體裡麵,摔得她頭昏腦漲,差點條件反射將肩上那隻手甩飛出去,還好趕在最後一刻看清了孟今朝的臉。
她鬆下精神,聽到孟今朝擔憂的聲音:“……你臉色很差,還好嗎?”
江清月想搖頭,但又不受控製陷入幻境,以方才俯視的視角、清晰地看著廟中的自己,正在被孟今朝拍著肩膀安慰。
視角切換混亂,她的頭腦卻是愈加清醒——不,這不是幻境!而是她附在紙片人身上的那縷神魂,正在同她共感——有東西動了藏在轎中的紙片人!
思及此,江清月立刻催動靈力將神魂召回。下一瞬,不斷顫動的靈台猛地靜下來。她緩緩睜開眼,果然又看見了孟今朝擔憂的臉。
“……道友?”
“我無事。”
江清月擺擺手示意她放心,眼神在廟內四處搜尋—— 此行上山共十一人,那名帶路的轎夫也早就隨他們一同進入了廟中,所以……是誰在外麵?
或者說,是誰在上麵?!
江清月猛地抬起頭,果不其然在房梁半空中,看見了幽幽掛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紙片人。
她心中猛地一震,眼睛緊緊盯住上方。
那房梁不僅掛著那張沒了魂的紙片人,還掛著數不清的紅色嫁衣,正在隨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