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還是說晚了一步。
雁夫人一心想著為兒子報仇,哪裡聽得進彆人的話,提著劍便刺進了小翠的身體。隻聽“噗呲”一聲響,她的半張臉上都是小翠身上濺出來的鮮血,血腥可怖。可她狀若瘋癲恍若未覺,猛地拔出劍,哈哈大笑道:“兒啊!娘替你報仇了!”
眾人登時都是一驚,不僅是驚於雁夫人的瘋狂,更是驚於眼前所見的一切。
在雁夫人身後,小翠倒在血泊中的身體正在不正常地蠕動抽搐,動作越來越大,最後竟是從身體的斷口處分裂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翠”。
兩具紙陰人搖晃著,慢慢站了起來。
雁夫人見眾人神色不對勁,厲聲道:“你們看什麼?!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就算再來一個再來一雙,我也同樣殺得!”
她話音還未落,便突覺肩上一重,四隻柔軟冰冷的胳膊摟上了她的身體。雁夫人破口大罵的嘴一頓,滿眼不可置信地盯著重新站起的小翠,嚇到說不出話。隨後她嘴唇囁嚅兩下,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嘭”的一聲倒在了地上,也如前兩人一樣眨眼間便成了一具乾屍。
小翠從她身後鑽出來,伏在乾屍肩上,麵上的表情很是可惜:“明明我隻想要你們的心,可是你們都不肯給我,那我隻能自己找了。”
話落,她伸手在雁夫人的屍體上摸來摸去,笑嘻嘻道:“讓我瞧瞧,你的心去哪裡了?怎麼不見了?唔……”
她緩緩抬眼,盯住了不斷往後縮的一群人,笑道:“把你們的心給我,好不好?”
不過短短一炷香,廂房內便已接連死了三人,眾人恨不得直接縮進牆裡,彆說回話了,連大氣也不敢喘。
這時,一道女聲慢悠悠道:“不好。”
聞言,小翠的臉突然變得凶狠起來,畫上去的笑臉圖案也飛速發生變化,扭曲成一個猙獰的表情:“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江清月拋著油燈,越過一眾人走上前來,笑道,“不給就是不給,沒有為什麼。”
“那你就去死吧!”說完,小翠腳一蹬,張牙舞爪地對著眾人衝過來。
而江清月絲毫不慌,手一鬆,油燈落地碎裂,其中的火星舔舐到地上的油漬立刻“轟!”的一聲燃起來,築成一道堅實的火牆將眾人圍在其中。
小翠躲避不及,半顆頭都被火舌燎到,在地上滾了好半天才保住剩下半顆。她眼裡含著畏懼,不死心地圍著火圈轉來轉去,又再失去一條紙紮手臂後才終於消停下來。
孟今朝驚喜道:“真的有用!好厲害!”
另一名黃衫弟子也跟著嘻嘻笑道:“你也不是真的癡傻嘛,當時我看你到處找油燈,還以為你真要一把火將雁府燒了呢!”
“住口,不可對人無禮。”孟今朝製止,又轉頭歉意道,“抱歉,師弟年幼無知,還望海涵。”
江清月擺擺手,渾然不在意道:“無事。說到底我也要多謝你們,若不是有你們幫忙,僅憑我一個人可沒法澆這麼多燈油。”
孟今朝被她誇的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配劍。
火圈內一派其樂融融,小翠在火圈外看了一會,突然咧開嘴巴笑起來,兩排細密的利齒在火光照耀下閃著光:“嗬嗬,你們以為我很傻嗎?雁府有那麼多人,我又不是非要你們的心不可,外麵還有一大堆呢!你們呀,就好好地躲在裡麵看吧!哈哈哈!”
說著,她心情頗好地轉身去推門。一推,沒推開,反而還被門上的陣法震倒,摔得紙紮後腦勺都癟進去了。
江清月憋著笑,學她方才的語氣:“你呀,就在裡麵看吧!”
方才那名身穿黃衫的小弟子亮了亮佩劍,喊道:“沒想到吧,我們開了劍陣!罩住了這間廂房,你是出不去的!”
小翠怒極,可又拿他們無可奈何,蹲在原地無能狂怒。
見局麵暫時穩定下來,孟今朝試探性地看向江清月:“這位……”
她欲言又止,江清月言簡意賅:“叫道友就行。”
孟今朝肅然道:“這位道友真是博學多知,多虧您的方法,既可將紙陰人困於陣法內,又可節省一半的靈力消耗。隻是在下有個問題想請教,道友是如何發覺小翠就是魔族,又找到應對之法的呢?”
如今再裝癡傻人設實屬沒必要,江清月一展眉,笑道:“很簡單,隻有一字訣——看。凡事不可隻觀全局,更要看細節。方才李道長對我扔搜妖符時,各人的反應皆不相同,這就是我們要仔細看的東西。修過仙的,神色平靜司空見慣;而一些從未接觸過的,例如雁平之流則是目不轉睛、神色中全是好奇。隻有小翠,避之不及。”
孟今朝聽得專注,頻頻點頭,恨不得現場變出紙筆記下來。
江清月瞧著她認真的模樣,突然笑開:“剩下就沒了。”
“啊,沒了?”
“對啊,一半細節,一半猜測嘛。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那每次都能猜對嗎?”
江清月認真想了想:“這倒不一定。比如現在我來猜猜……今年是仙魔大戰後的第二年?”
話音落,圍著她的小輩們臉色都有些古怪,有個心直口快地道:“怎麼可能!現在距仙魔大戰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啦!”
啊?
一百年?
江清月罕見的卡殼一瞬。這時,腦中突然響起久違的機械音,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一如既往地欠打:【宿主您好,係統已升級成功,現即將為您帶來更貼心的服務!希望您能給個五星好評喲!】
江清月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怎麼我眼睛一睜一閉,直接穿越了一百年?係統你出來,裝死是沒有用的!”
花了半天時間,江清月才接受了自己不僅又穿回了修仙界,還穿到了仙魔大戰一百年後這個事實。
不過唯一的好處應該就是,時間過去這麼久,紀行雲應該早就忘了還有她這號人了,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遁成功?
她很是鬱悶,摸摸自己的眉尾,歎了口氣。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是孟今朝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牌,捏碎。見江清月看過來,她解釋道:“這是我們宗主給的傳令玉牌,有危險時捏碎便可通知宗門,派人救援。雖然已經將紙陰人牽製住,但如此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儘快將她繩之以法為妙。”
她說得頭頭是道,很有風範。江清月也暫時撇下心頭惆悵,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師承何門?”
“天啟宗。”
天啟宗?江清月在腦海裡仔細搜索著這個名字,最後一無所獲。看來她離開的這一百年,修仙界還是發生了不少新鮮事的嘛,甚至連新興的宗門都成長起來了,還有這麼好的苗子。
“好苗子”本人孟今朝,看著江清月莫名慈愛起來的眼神,低下頭默默摸了摸劍——真是厲害又奇怪的道友。
就在這時,她們身側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將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繞是江清月見過大世麵,現下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無他,這場麵實在是過於驚悚了——
小小一間廂房內,站滿了數不清的紙陰人。她們頂著小翠的臉,神色猙獰、前赴後繼地往火圈撲。
有弟子驚呼道:“怎麼突然多了這麼多紙陰人?她們在乾什麼?自尋死路嗎?”
江清月神色凝重。雖然紙紮的身體一瞬間便會被火舌燃儘,但也架不住數量如此龐大的攻勢。
不過十幾息,火勢便小了許多。
方才發生了什麼?!
見她們看過來,眾人哆哆嗦嗦地推出幾個人來。江清月定睛一看,發現這幾人十分眼熟,正是花廳中同李道長坐在一起的幾名散修。
那幾名散修哭喪著臉道:“這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什麼也沒乾啊!就是說了她幾句!誰知道她心氣這麼小,竟要對我們如此報複,趕儘殺絕?”
原來,方才這幾人對著火圈外的小翠嘲笑辱罵,將本就處於困境的小翠徹底惹急了,隨便從地上挑了一柄劍便朝著自己身上捅。
一開始那幾名散修還看得津津有味,笑道:“這魔物瘋了!”可很快便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發現,紙紮人將自己劈成幾瓣,便會長出幾個完整的“小翠”。
頂著眾人驚慌失措的眼神,她瘋狂地切割自己,複製出了一屋子的“小翠”!
聽完,江清月隻想罵一句:蠢貨。
這幾人她有印象。明明同為修仙者,卻連天啟宗的幾個小輩還不如。迎敵時躲在後方屁都不敢放一個,待到安全了,便一味撩賤。現如今惹出禍端,便又一味推脫,生怕擔責。
小翠猖狂的笑聲穿過人群,帶來無儘的恐懼。
見事態嚴重,那幾名散修急忙擺手,將自己的囊袋抖了個底朝天:“我們打不過的!裡麵都是些唬人騙人的假玩意!往日裡我們都是跟著李兄到處坑蒙拐騙,哪裡想得到今日真的遇到了魔族?”
可她現如今身無靈力,天啟宗的幾名弟子法力又不高,勉力支撐廂房結界已是極限,根本騰不出另外的靈力來迎敵。
這裡除了他們,便都是些人界的普通人。莫說反擊了,他們早就嚇得兩股戰戰,癱軟在地。眼瞧著火勢越來越弱,已經有人開始崩潰了,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叫著還沒活夠還不想死。更有甚者,已經想把那幾名散修推出火圈,期望這樣能讓小翠消氣,放過他們這些無辜的人。
江清月立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剛要動作便聽頭頂外傳來轟然巨響!
隨後,整片屋頂被劍氣掀飛,張牙舞爪的紙陰人也被威壓紛紛壓倒在地。
清亮月光下,來人衣訣隨風獵獵翻飛,劍意凜然。
身側登時爆發出一陣歡欣雀躍,可江清月恍若未覺。她盯著那飛劍上的人影,不由心中一跳——是紀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