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彆耍花招,不然要你好看!真是晦氣,要不是阿福方才拉肚子,夫人又急著要見你,你以為我願意理你?還不快走!”
江清月一睜眼,便聽到一人在自己耳邊罵罵咧咧地催促。
上一世懸崖邊凜冽刺骨的風好似還刮在臉旁,她眨眨眼,不動聲色地瞧了瞧自己的裝扮和周圍環境。很好,都很陌生。看來自己已經死遁成功了,她這才鬆下一口氣來。
可這口氣還沒鬆到底,便被喉頭的一陣癢意打斷:“咳,咳咳!”
“行了,病秧子你有完沒完?”那人轉過頭來,一雙吊梢眼十分不屑地掃過她,“走兩步咳四聲,真以為自己還是大小姐呢?一會到了堂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記好了,要不然接下來幾天就等著餓肚子吧!”
江清月捂住胸口緩緩直起身,皺起眉頭盯著那滔滔不絕的小廝,黑沉沉的眼珠直把他盯得結巴起來:“你,你看什麼?”
——原來是個色厲內荏的。
江清月收回目光,抿了抿乾裂的唇:“無事。不是要走嗎?”
吊梢眼被她這一提醒,內心湧上了些羞惱,他方才竟然被這個病秧子嚇得結巴了!不由狠狠瞪了江清月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她沒理會吊梢眼,慢悠悠地跟在他後麵,邊欣賞沿途清麗雅致的風景,邊揪了幾瓣花瓣放在嘴裡嚼——剛穿過來時沒感覺,走了幾步便感覺肚子空空,像是十幾天沒吃過一頓正經飯,餓得她腳步虛浮,頭也發昏。
係統給她選的這什麼破地方,看著不像是死遁後來養老的,倒像是來曆劫的。
那吊梢眼走到一半回頭,發現她停在花叢旁邊吃花,不由驚叫道:“那可是夫人最喜歡的,你……你!”
頂著他驚詫的眼神,江清月又揪了幾片,當著他的麵放進嘴裡嚼。隻當他在給自己伴奏。
吊梢眼氣急,但又莫名怵她。二人就這麼保持著奇怪的氛圍,一前一後來到前院,還未進門,便聽一道尖利的女聲從內傳出來:“怎麼還沒過來?!磨磨蹭蹭地乾什麼呢?讓這群奴才辦個事比殺人還難!來人啊,直接去把那個病秧子給我拖進來!!!”
吊梢眼小廝神情欣喜,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幾個大字:“你等死吧!”
江清月將三株吃完的花梗丟在他臉上,哂笑一聲道:“我到了,你可以滾了。”說完,便不再管他麵上是何表情,抬腳向裡麵走去。
來前院的路上,她將肚子墊了墊,也大概理清了原主的記憶。
總的來說,原主雁秋心是個小可憐——父母雙亡,天生癡傻膽小,家產都被姨母一家占據,自己卻被苛待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最後又冷又餓孤獨死去。
緊接著,她就穿到了雁秋心身上,頂了她的身份活下來。
江清月抬起手,捏了捏細瘦的胳膊,歎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穿到你的身上,但你放心,我來了,就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待把這些破事解決了,咱們孑然一身輕,遊山玩水去。”
她知道雁秋心的靈魂已然消散,可這番話說出口後,混沌的靈台竟是驟然清明了些。江清月笑笑,繼續邁步。
前院空寂無人,隻有廳內微微有些談話聲傳出來。在這其中,依然是那道尖利的女聲最為激動,隔著門透出來——“她爹娘早就死了,要不是我顧念舊情把她留在府裡,還好吃好喝的供著,她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去了!枉我對她一片恩情,她就拿這些肮臟的東西來報答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江清月抬手揉了揉耳朵——原主真是慘。不給吃飯也就算了,不管是小廝還是親戚,都能對她指著鼻子罵,難怪最後鬱鬱而終。
她抬手推門,進到屋內時已經換了副瑟縮的神態,配著她一身破舊的衣衫,瞧著就是個被人欺負也不還手的軟弱樣子。
抬眼一瞧,廳內坐著七八個人,其中坐在上首的是一個穿金戴銀,滿身綾羅綢緞的貴婦人。她一手緊緊把著椅子把手,一手指著她厲聲罵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說!你到底是為何要存心害人?”
江清月擺出一個茫然無措的表情:“夫人,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這話她可沒騙人。她穿過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原主在府中不受待見,就是把記憶翻來覆去地看,也不知雁府究竟發生了何事。
“你不明白,嗬!你能明白什麼?”雁夫人完全沒看出來雁秋心的身體換了個芯子,橫眉豎眼道,“難不成李道長還能騙人不成?”
順著雁夫人的手看去,是一名身穿長袍,留著長須的男人。他身上的道袍沒有代表宗門的繡紋,是名遊俠散修。
李道長捋了捋胡子,閉著眼睛道:“雁府死了七人,皆是因為府中有濃鬱的魔氣盤繞,危害生魂……而夫人府上魔氣最多的地方,則是這位小姐的院子!”
說著,他猝然睜開眼睛,指向江清月:“而你命不久矣,便是最好的解釋!——咦,你怎麼……?”
他瞧著站在廳裡的江清月,突然磕巴了一下,眼睛不再故作玄虛地半眯著,反而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在她臉上瞧出一個洞。
江清月低著頭,聞言挑了挑眉——我怎麼還沒死?
那李道長扶著道童的手站起來,抽出拂塵搭在臂彎,端的是一派仙風道骨,可他臉上表情是截然相反的驚詫:“……奇怪,明明你的命格是早死之像,怎的還活著?怪也怪也。”
這散修雖然長著一副坑蒙拐騙的樣子,倒是有些真才實學,原主的確已經死過一回,他也不算看錯。
隻是這話,讓人聽著心裡十分不適。
聞言,雁夫人的嘴角抽搐一下,像是一個硬憋回去的笑,顯得表情有些猙獰。她眼珠一轉,給這件事定了性:“李道長,你的意思是說,雁府的七條人命都是雁秋心所為?”
李道長沉吟片刻:“不無道理。若是以邪術詛咒逆天改命,取他人陽壽補給自身,便也是行得通的。”
雁夫人立即喝道:“此人修習邪術,害人性命,雁府是斷斷留不得她了!今日我便大義滅親,除了這個禍害!”
李道長摸著胡須道:“善哉善哉。”
江清月冷眼瞧著。他們二人一唱一和,倒像是提前商量好的那般。
自她睜開眼,總共隻同三個人說過話,但這三人倒是頗有默契,都不約而同地祝她早死。
眼下更是當著她的麵,堂而皇之地論起殺人之法,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
可想而知,原主雁秋心在府裡過得是什麼日子。
她眼裡閃過一絲亮芒——既然你們不做人,我也就不必與你們客氣了!
那廂雁夫人和李道長兩人還在假模假樣地商討,忽聞一陣此起彼伏地吸氣驚叫,轉過臉來一看,雁夫人的假笑差點沒繃住——
“大家夥快來看快來瞧啊,天底下還有這麼喪良心的人啊!”
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江清月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乾嚎:“你搶了父親母親留給我的錢,騙我說是幫忙保管,可現在保管到哪去了?是不是都管到你們自己的肚子裡麵去了?!瞧瞧我這瘦弱的小身板,再瞧瞧姨母和表哥那膘肥體壯仿若一堵牆的身材!平日裡隻有我任打任罵的份,她們娘倆一拳能打死五個我啊!”
說著,她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一陣。十分有說服力。
“往日裡你打我罵我,還不讓我告訴其他人,我都聽你的話,可沒想到姨母竟是存了想要殺我的心思!你欺負我這樣一個弱小無助的人不覺得良心痛嗎?嗚嗚嗚還讓我把雁府的錢都給你,我呸,一把火燒了都不給你!”
眾人的眼神也隨著這話,一會轉到江清月身上,一會轉到雁夫人身上,直轉的她臉色鐵青。
江清月悄悄睜開眼睛看了看,嘴角挑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在雁秋心的記憶中,雁夫人是最在乎麵子功夫的人。明明是自己鳩占鵲巢,卻偏偏要說是大發善心才收養了無依無靠的雁秋心;明明暗地裡對雁秋心非打即罵,在眾人麵前卻要表現的關心愛護。
她裝的不累,江清月都看累了。
既如此,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將遮羞布一把全扯下,讓眾人都瞧瞧她的真麵目。
所以她釋放本性,喊得酣暢淋漓,一人鬨出了千軍萬馬的效果;圍觀群眾皆是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何反應。
隻有緊挨著雁夫人的一個年輕男子氣的臉紅脖子粗,一把揮開旁邊侍候的侍女,跳腳罵道:“病秧子,你再敢亂說話,我就活撕了你!”
他這一揮,那侍女手中端的一盤葡萄登時被打翻,骨碌碌滾落一地,看得江清月肚子又是一陣“咕咕”叫——浪費糧食,你不吃給我呀!
她本來一禿嚕說完,沒什麼可發揮的,正意猶未儘,恰好她的便宜表哥看準時機送來了梯子。這她哪能放過,忙順著梯子往上爬,抹著不存在的眼淚哭喊道:“你們瞧瞧,人都還在這呢,他就要活撕了我。可想而知,家中隻有我的時候,過得是什麼苦日子啊!”
由於原主平日裡便是個癡傻膽小的性子,從不曾這般放肆,所以雁夫人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可待江清月將所有話講完後,她反而又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在眾人麵前責打她。
這就像一隻狗咬了你一口,你痛了生氣了,難不成還要咬回去不成?可若是忍下來,又是懊悔不已。雁夫人此刻便是這種狀態。
簡而言之,好麵子。
聽了她這一通胡喊亂叫,雁夫人厲聲道:“還愣著乾什麼?她在這裡瘋言瘋語,你們也都傻了嗎,還不快點把她給我趕出去!!!”
見門外湧進一批人,江清月忙手腳亂蹬不讓那些侍女小廝近身,隨手將一旁小幾上的碟子揣到懷裡,從眾人的圍堵下一扭身逃走了。
出了前院,江清月按照腦中的記憶,撿了一條最近的小路回她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方才太過賣力,她現在真是餓的前胸貼後背,肚子“咕咕”響個不停,好在她臨出門時順了點吃食,不然隻能去花叢裡拔花了。
可掏出懷裡的糕點,放進嘴裡一咬,江清月的麵色卻是一苦——怎麼隨手一抓偏偏抓了個最不喜歡的棗泥糕?
但無法,這具身子再不進食,恐怕就要撐不住了。她一邊將糕點塞進嘴裡,一邊四處張望轉移注意力,期望能趕快把不喜歡的味道蓋過去。
這一瞧,倒還真讓她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此時正值午後,天光大亮,無需點燈。可前方不遠處卻是亮著幾團異常明亮的光,綠幽幽陰森森,叫人望而生畏。
江清月停住腳步,若有所思地盯著那邊看了看,亮光的地方好像是原主的小院。
隨即她腳步一轉,向著雁府的後門跑去。邊加快腳步,邊在腦中極速思索——方才那光是搜妖符發出來的,這東西在修仙界屢見不鮮,是勘測魔氣抓捕妖獸的必備之物,就連她之前在昆侖山派時都跟著畫過兩張。
府中死人、修士聚集、搜妖符篆……江清月敏銳地嗅到了些不對勁——雁府接下來定是有一場惡戰。
她如今一無靈力傍身,二無係統協助,留在這就是當炮灰,還是第一回合就掛掉的那種!
她剛死遁成功,重獲新生,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這,還是趕快逃路要緊。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還未摸到雁府後門,便被幾個小廝逮住,直接捉回了前院。
那小廝將她丟在地上,江清月隻覺渾身骨頭像是重組了一遍,疼得她齜牙咧嘴,還未緩過神來便聽高座上的雁夫人恨聲道:“我們雁家養你一場,你竟如此不知感恩,對自己的親表兄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