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方怨(二)(1 / 1)

珠璣不禦 縛手來 4027 字 3個月前

夢境之中,氤氳薄霧,空寂山林,一聲尖銳的呼救聲驟然劃破靜謐,“救命啊!”。

一個戴著麵紗的少女在山中采藥材聽到呼救聲,心頭一驚,有人呼救?

她悄悄循著聲音探去,將自己隱藏在樹後。

隻見山匪劫道,一瘦一胖,瘦子提著把大砍刀走進麵前一對農戶打扮的夫婦。

瘦子不耐的摸著刀說,“這年頭山匪可真難做,蹲了大半天,等來的竟是一對窮鬼。”

胖子哼哧了一聲,“宰了他們解氣算了,賤命兩條也沒人在意。”

倆人獰笑著提刀步步緊逼,夫婦倆人嚇得連滾帶爬想跑。

少女嚇得雙腿顫抖,險些驚叫出聲,緊緊用手掩住口鼻。

手起刀落,將要見血的一瞬,一個石子兒不知從何而來“砰”的一聲將劍彈開。瘦子一躍,大嗬:“誰?!”一個清朗的少年之聲響起:“取人錢財不取人命,如今山匪也這樣沒原則了嗎?”

話音剛落,一個著粗布衫的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手裡還拿著一把彈弓。

少女在樹後看不清他的容貌,隻看到一個英挺頎長的背影和隨意束在腦後的長發。

“找死!”胖子說著一刀衝著少年劈下去,少年敏捷閃身一掌劈在胖子頸後,劈暈了他。

瘦子見狀也揮刀而來,他武功高於胖子,少年與他纏鬥,雖沒有武器卻也不落下風。

那對夫婦見狀慌忙逃走,一溜煙沒了蹤影。

這時一旁的胖子轉醒,起身想偷襲少年。

少女見狀驚呼出聲:“小心身後。”

少年回頭,閃身躲過了胖子的致命一擊卻讓瘦子得了手,砍傷了右臂。

少女看血汨汨從少年臂膀上流下,浸透衣衫,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衝出去拾起彈弓,射在胖子左眼上。

胖子痛呼一聲捂住左眼,少年順勢奪下胖子的刀一擊殺了他。瘦子卻在這時衝向少女,少年轉身幾個箭步上前,從背後刺穿瘦子胸膛。

少女喘息著渾身顫抖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卻聽麵前人喚她,“喂,可有受傷。”

她應聲抬頭,一副英俊麵容撞入她眼眸,少年劍眉星目,眼眸清澈,硬挺的鼻梁,微薄的兩唇,唇角微揚含著一絲笑意,幾點血跡濺在臉頰不顯猙獰,頗具張揚恣意的少年英氣。

她一時竟看癡了。少年伸手在她麵前晃晃,“你沒事吧,可有受傷?”她才猛然回神,耳尖紅紅地低下頭,小聲說,“並無,多謝。”

少年點頭轉身離開,她忽然想起他身上的傷,“你呢,手臂還在流血。”說著跟上去。

“無事,小傷。”他還是那樣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笑。

小傷?她分明看到他臉色有些微白,聲音隱忍,這人,還挺倔。

“我雖不精醫術,但也會止血、處理傷口。我幫你看看。”

“不用,傷習慣了,這不算什麼。”少年依舊這樣說,依舊不羈地笑,“就此彆過,姑娘。”

這是在趕她走,她聽出來了。行,我走,她賭氣轉身。

可不一會她就又氣喘籲籲地追上少年,隻是這次手中多了一捧草藥。

“給你”,將草藥遞上去,“止血的,另一個是愈合傷口的。報你剛才的救命之恩,謝謝。雖然禮輕了些,但我剛也算是救了你。”她到底也是嘴硬的人。

聽到“謝謝”兩字,少年的眼眸微動,他好像,從沒聽彆人對他說過謝謝。

他垂眸看向少女。嬌小玲瓏的姑娘,挺直了身子仰頭直視著他,帶著的麵紗在微風中輕輕飄搖,可他看不清其下的麵容,但那一雙眸子靈動惑人,透著一股倔強,盈著初升的朝霞。這微風好像扶在他心上,微顫。

不曾受過彆人好意的他竟不自覺地收下那捧草藥,他看到少女眼中浮出溫柔笑意。

立刻收神,“多謝,告辭。”少年轉身離去。

話本中一般的美好開場,孟若漁看著眼前一幕,不由心想。接著,時空交疊,場景變換。

一彆之後,少女的生活恢複平靜,一切照舊。

孟若漁就這樣看著少女每天上山采藥,去藥鋪賣藥材,除此之外不再與鎮中的人接觸。

少女每天都照顧一個年邁眼盲的老婦人,陪老人聊天,給老人做飯。偶爾還去喂喂流浪的小貓小狗。一天結束,回到自己那個山腳下遠離村鎮的小屋子,坐在屋中對著鏡子坐許久。

葉晚好奇,為何她從未摘下過麵紗,又為何她每次看著鏡子眼中都帶著落寞,甚至,甚至有一絲厭惡……

翌日,少女將采到的草藥帶到縣城的藥鋪售賣,換了些銅板背著空空的竹簍打算歸家。

街角的巷子裡卻突然傳出一陣打鬥聲,其中一個聲音莫名熟悉,她心尖猛然一顫。

悄悄摸上前去,她看到那日製服了山匪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圍毆,一時雙拳難敵四手,踉踉蹌蹌幾欲倒下。

她心慌起來,下一刻,計上心頭。“衙門的衙役巡街來了,快跑!”一眾人聽見呼喊,啐了少年一口,罵道,“懶得惹麻煩,這次放你一馬。”做鳥獸散。

少女三兩步衝上前,接住搖搖欲墜的少年。少年回頭看見眼前之人,鬆懈下來,徹底昏了過去,倚在少女懷中。

少女將手探向少年的額頭,一陣滾燙,懷中人臉頰泛著病態的潮紅。怪不得,以少年上次的身手,不應如此狼狽。她當即卸下背簍,將少年的手臂架在肩頭,一步步踉蹌前行。

突然腳下踩到一塊硬物,她低頭看去,是一塊玉佩。不知是不是這少年的,她俯下身撿起來收好。

回到家,將少年放置在床榻上,在藥爐裡熬上湯藥後,她打來清水,洗淨帕子冰敷在少年額頭。隨後為少年清理傷口,意識到需要脫下麵前男子的衣物時,少女的臉頰燒起來。雖學過醫術,也隻照顧過盲人奶奶。

看著床上人眉頭緊蹙,她下了決心解開少年的衣襟,露出光裸的胸膛,肌膚緊致,腰身勁瘦有力。其上大小新舊不一的傷痕觸目驚心。

“這樣不懂得憐惜自己。”少女慨歎一聲。轉而去看上次手臂上受的傷。

“果然沒有好好清理。”薄紗麵巾下的朱唇嘟起。

忙活了好一陣,盆中的清水染成了暗紅,她才給少年處理好了傷口。全程總是疼痛煎熬的,但床上的人硬生生咽下呻吟,一聲不吭。隨後將熬好的湯藥喂少年喝下,懷中人還高燒不醒,深褐色的藥汁順著唇角流下,蜿蜒淌過脖頸和胸膛,在白裡透紅的皮肉上留下痕跡。少女拿過巾帕輕柔地為他擦拭,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唇瓣,顫了一顫。昏睡中的少年忍不住向那溫涼的觸感靠近了些。

第二日,少年才恢複一些,但仍未蘇醒。少女悉心地為他換藥,喂食。

黑夜碾碎了夕陽,隨手散落點點星光,點綴一輪彎彎明月。

入夜,少女擔憂少年高燒複發,索性守在床邊,以手托腮描摹著眼前人的輪廓。

不一會,困意襲來,沉沉睡去。

皎白的月輝透過折窗映在少年的臉頰上,原本昏睡中的他緩緩睜開眼簾。

醒來的地方讓他愣了愣,忽然身旁傳來嬌軟的少女的囈語,“糖葫蘆,桂花糕……”。

少年的嘴角微揚,眼裡淬著粲然的笑意。低頭向身旁看去,這便是照顧自己兩日的人。

破碎的月輝和細微的塵絮躍然於少女的眼睫上,睫毛顫了顫宛如振翅的蝴蝶羽翼;鬢發如雲,在如水的月光下泛著光澤,一支竹簪挽起精巧的發髻。

明月掛中庭,清風拂嫩柳,帶起少女的麵紗,腦後的係帶似是鬆了,麵紗隨風飄落,宛如一朵凋零的絨花,打著旋兒散在床頭。

少年怔愣了一瞬。

這便是兩次相遇,她戴著麵紗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

少女左邊的臉頰上覆著大片的紅斑,從下頜蔓延上顴骨,豔豔的紅,形狀略顯猙獰。

醜陋或是可怖吧?

少年卻癡癡地一點點描摹沐浴著月光的少女,清澈的眼底映出眼前之人,瑰麗如墮塵的仙子,紅豔豔的印記也帶著一絲蠱惑,讓他移不開眼。一顰一蹙都深深印刻在心底。

晨光熹微,奪去夜星的光輝,一兩聲雞鳴犬吠在村鎮裡響起,三兩戶人家炊煙嫋嫋。

少女悠悠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床上,她伸手下意識撫上麵紗,完好的戴著。再一嗅,發現房內飄散著桂花糕的香氣。

她起身一看,床頭不知何時擺著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和一碟金黃軟糯的桂花糕。

院裡,恢複了大半的少年正單手提起打滿水的水桶往灶房內走去。

“你剛恢複,不宜做這些,勿要牽動了舊傷。”少女急切地上前,想要接過水桶。

“無妨。”依舊是初見時冷硬的口吻。

“你的名字?如何喚你。”少女看著眼前這塊木頭,歎息一聲問道。

“在下李玦。”少年點頭示意。

“李玦”,少女低聲地重複了一遍,“我叫吳鹽,'柴米油鹽'的'鹽'。”

“糕點是你買的嗎?”吳鹽傾身上前,微微一笑,眉眼彎彎。

“嗯。”高大的李玦低頭看著攏在自己陰影下的少女,不自在地彆過頭去。

“謝啦!”吳鹽從袖口掏出一塊玉佩,“喏,這個是你的嗎?”

李玦點頭接過,“多謝。”

孟若漁看著夢境中佳人成雙,豔羨漫上眼眸,笑意爬上微勾的嘴角。話本中的傳世佳話莫過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