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林羨魚還是決定,先進去探一探再說,她預備動身時,先回頭望了謝丹青一眼:“你在外麵等我,我去去就回。”
謝丹青道:“我同你一起去。”
林羨魚還要再辯,但謝丹青堅持要和她互相照應,林羨魚隻好道:“那也好吧,你千萬當心一些,那隻狐狸修為定然不低,肯定難以對付。”
林羨魚隨手點起了一盞明燈,照徹了這一方小小的山洞。
他們摸索著前進,倏忽間,一道冷箭自虛空中射出,正朝著林羨魚的眉心而去!
林羨魚抬手格擋,硬生生地以手接住了這枚暗箭。
她輕巧地折斷了這枚箭簇,然後不慌不亂地繼續往裡走,先前隻有一麵之緣的少苓正坐在山穀之間,眼冒綠光地看著她。
少苓語氣森寒:“你們這群凡人,便非要多管閒事不可嗎?陰魂不散,我勸你就此收手,我還能讓你選一個體麵的死法。”
林羨魚對她的威脅視若無物,嫣然一笑:“誰殺誰可還不一定呢,你不妨出手試試。”
謝丹青低聲道:“不可輕敵。”
林羨魚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少苓現出九條狐尾,山洞內一時間妖氣暴漲,她發了狠地對林羨魚動手,林羨魚在空中退避自如,閒庭信步地躲開了她的殺招。
少苓見林羨魚身手不凡,竟然真能次次躲開她的殺招,心中更加憤恨,索性按照族中秘法,施了一個狠毒的邪術,她徐徐催動陣法,召來這山林之內的各路飛禽走獸。
頃刻間,山洞內便被嘶嘶吐著蛇信子的蟒蛇包圍了,上方烏鴉盤旋不去,林羨魚腹背受敵,她照樣不慌不忙,動念結印,凝出一團火球來,在洞內引爆,她也不忘給謝丹青布了一處護身結界。
洞內轟然一聲響,如同雷霆萬鈞,那些毒物都被炸了個粉碎,林羨魚穩穩落地,挽個劍花。
少苓氣急敗壞,乾脆化出原型,騰身到林羨魚跟前,抬爪下剜,林羨魚本是要提劍回擊的,但是她和少苓的綠眼對望一瞬,片刻失神,她就被少苓一爪子拍進了湖裡。
林羨魚清醒過來,鬱卒不已,都第幾次了,她為什麼每一次都會對媚術中招呢?
她不通水性,在水裡咕嚕嚕地被灌了一大口湖水,意識漸漸沉溺下去。
眼神渙散,她一口一口嗆水,漸漸不受控製地合上眼,水底仿佛一道漩渦,將她完全地吸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羨魚總算恢複了一點清醒,她感覺到一點溫軟的觸感,像是有什麼東西,沾在她的嘴唇上。
林羨魚恍恍惚惚地睜眼,正對上謝丹青的俊美麵容。
她略帶茫然地想,謝丹青的臉……什麼時候變大了。
他們靠的實在太近,鼻尖相觸,呼吸交纏,林羨魚坐起身來,便注意到謝丹青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她的意識漸漸回籠,終於明白過來。
林羨魚震驚地捂住了唇,她不可思議地道:“謝丹青,你……你方才在親我???”
謝丹青身體繃緊,薄唇抿成一線,音色冷淡:“你看錯了。”
林羨魚依依不饒,拉著謝丹青道:“明明就是,我方才分明看見了!你居然在親我誒?”
少女的聲音上揚,尾音仿佛帶著誘人的小鉤子。
謝丹青強壓住心中紛繁的情緒,他冷靜道:“那是在渡氣。”
林羨魚當然知道那是在渡氣,不過見謝丹青的反應實在很有趣,所以忍不住逗一逗他罷了。
林羨魚變本加厲地道:“你為什麼要給我渡氣?渡氣不就是想親我,想親我不就是喜歡我,喜歡我不就是想……”
謝丹青的心思就這樣被一語道破,他的眼神晦暗下來,望著林羨魚眉飛色舞的神情,不言不語。
林羨魚見他竟然沒有出聲駁斥自己,一時間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玩的太過了,於是訕訕地收住話頭。
然而這一次卻是謝丹青不可輕易放過她了:“說下去。”
林羨魚仿佛預感到危險逼近,大事不妙,識時務地道:“我……我隻是和你開玩笑的,你應該不會當真吧?”
最後這話林羨魚說來,自己也覺得心虛,越說氣勢越弱,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微不可聞了,但謝丹青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謝丹青像是被一記悠遠的鐘聲震醒,胸中頓時豁然開朗,這些時日,他身上的異樣就能夠得到解釋了。
他的確是喜歡林羨魚的。
他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聽見自己清晰篤定的聲音:“可是我當真了。”
林羨魚落荒而逃,借著出去獵食的拙劣借口,慌不擇路地逃出了山洞。
她也很不明白,她本來就隻是隨便打個嘴炮而已,謝丹青說的那句話,怎麼看都很令人誤會,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隻好先逃出來再說。
但是,她和謝丹青肯定還是得再見麵的,到時候再溜回去見麵豈不是更加尷尬?
失策失策,早知道她就克製一下自己嘴賤的性子了,這下好了,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才好。
林羨魚還是打了一隻野兔拎回了山洞裡,謝丹青的神色也恢複了平素的克製模樣。
林羨魚架起火堆,把那隻兔子給烤了,掰下一隻烤的焦黃酥脆的兔腿,自然地遞給謝丹青。
他們一同吃完了一頓,林羨魚又去看趴在地上,不住吐血的少苓,她緩緩蹲下身:“少苓姑娘,我現在有資格和你談條件了嗎?”
少苓身體虛弱,恨恨地道:“你想要什麼?”
林羨魚笑道:“很簡單,你要把宋曄偷走的東西物歸原主,讓他有罪贖罪。”
少苓自知自己已經沒了反殺的機會,縱然萬般不甘,到底還是給出了破解之法:“宋曄能夠奪走方士微的文運,全係我給他的狐羽,隻要把狐羽奪走,他自然便會恢複原樣。”
林羨魚蹙起眉頭道:“那麼……宋曄他現在究竟逃往何處了?”
少苓終於麵露難色:“他於我有恩,我不會告訴你的。”
林羨魚好笑道:“怎麼?難得方公子就和你有仇嗎?你要報恩,卻要旁人付出代價,倒是真會慷他人之慨!”
少苓毫無悔改之心,林羨魚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妖,修行之中也講究因果業報,她若是不把恩情還清,自己也便會受到影響,恐怕修為再難以長進。
若是她出賣宋曄,那麼隻會染上更重的因果,於修行無益,她是絕不會樂意答應的。
林羨魚便去了街上,找了幾個街頭行乞的小兒,叫他們幫自己去尋一個人。
沒過多久,林羨魚就在他們的幫助下,尋到了宋曄。
原來宋曄發現自己做過的事暴露之後,便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青州深山老林裡的一處觀音廟裡。
他自小錦衣玉食,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在廟裡的地上輾轉反側,多日來都難以入睡,眼下正掛著兩個烏黑的眼袋,煞是狼狽。
林羨魚推開廟門,宋曄已是草木皆兵,見到林羨魚便先是嚇了一跳,他害怕地躲進角落,然而林羨魚則是施了一道靈訣,將他身上的狐羽都給搜刮了下來。
宋曄嚇得麵無血色:“林、林姑娘……我……我可以給你金銀財寶,求你繞我一命……”
林羨魚道:“這就免了吧,你虧欠的人又不是我,你大可以去方家人麵前說這話。”
宋曄更加心慌,他又豈會不知,方家人對他隻怕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他血肉……
然而他再抗拒也無用,林羨魚將他帶回了方家,交由方家人處置。
*
方士微麵前再度擺著一方硯台,一張雪白的宣紙,林羨魚坐在桌邊,托腮望著他,滿懷期待。
他再一抬眼,謝丹青也正盯著他,不由得冒出黃豆大的汗珠,他舉起筆來,手腕高懸,停滯在半空中良久,遲遲未能落筆。
末了,他還是把毛筆擱回了筆托上,他眉心凝愁,郝然道:“對不住,謝兄,林姑娘,我到底還是寫不出來……”
林羨魚納悶地道:“為什麼呢?該不會是那隻狐狸其實是誆我們的罷?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讓你恢複?”
林羨魚越想越覺得氣憤,氣勢洶洶地道:“我這便去找他們算賬!”
但方士微卻在此時苦笑道:“林姑娘,實在不必了。其實我能感覺的到,並非是那些外物的原因,隻不過是我自己的心境,今非昔比了。當年意氣今不複在,縱然有再好的天賦,又能頂什麼用呢?”
林羨魚的確不明白,她隻好收了動作,規規矩矩地坐了回去,生怕觸及方士微的傷心事,她謹慎地道:“那好吧……不過,你也彆太難過了,就算寫不出文章,人生也還是大有可為的嘛。”
又覺得自己的話是在雪上加霜,林羨魚又找補道:“其實也許你隻是一時沒有恢複好呢?要不然在醞釀醞釀,沒準過一段時日便好了。”
方士微道:“多謝你了,還有謝兄,我其實也已然放下了,畢竟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紀了,隻要李大人彆再來找我參加科舉就好了。”
此言一出,三人不由得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