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現(1 / 1)

……睡不著。

快雨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眸光無神地歎氣。

在魚躍堂住了一個月,難道已經開始認床了嗎?還是說……

擺在屋內牆角處的花朵,它們的香氣太過濃重,才讓她感到心煩氣躁呢?

快雨的目光直直落在那隻蔓草紋路的瓷瓶上,其中盛開的雪青色花朵略顯頹靡之態,然而它們馥鬱的芬芳無處不在,聚集久了,竟也令人產生一股快要窒息的錯覺。

無奈下床,開窗。

半夜裡冷風吹進來,總算將鼻尖那陣萬分沉重的氣味吹散不少。

快雨靠在窗邊,深深呼吸,就這麼待了半晌,感覺自己好多了。

剛準備關窗,卻見一道更為漆黑的影子掠過院牆,迅速沒入幽深的夜色。

看不太清,那是鬼是人?

再者,看那架勢,好像是衝著孟晚鐘的住處去的……

因為,快雨隱約記得,孟晚鐘將自己送到這裡來以後,他離開時所去的,就是那個方向。

……白天先是他撞臉男鬼,夜晚又是他慘遭暗殺。

這個孟公子一天到晚活得還挺忙哈。

指節扣著窗框,快雨略一思索,還是轉身、存檔、躡手躡腳溜出門,一氣嗬成。

她現在可是孟府的新客,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事,那豈不是把懷疑的矛頭無故指向自己嗎?

哪怕是場烏龍,快雨也要去確認,就當夜晚散步了。而且確認完後讀檔回來睡覺,她的睡眠時間也非常充足,完全夠用。

就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就安心了。

於是,抱著該死的好奇心,快雨憑借自己的記憶,向那個黑影追蹤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初來乍到,對孟府還不太熟悉的緣故,快雨避開家丁左拐右拐,竟邁入了一個裝飾更為典雅華麗的院落。

但按理來說,方向應該沒錯啊。

她蹲在假山後,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到處尋找那個黑影。

夜深人靜,院中草葉鬱鬱蔥蔥,蒼翠之上,居然才覆蓋一層薄暮——隻因那屋內燈火未滅,所以連帶著外頭的黑暗都融化了三分。

窗戶上倒映出兩個剪影,再離近點,便能瞧出是一男一女,他們似乎在說著什麼,嗓音細碎又微小。

快雨的五官都快擰成一團,耳朵恨不得紮進牆裡,卻硬是沒聽清他們兩人到底嘀嘀咕咕說了啥。

屬實無奈,她索性點開菜單欄,按下【回放】,結合那斷斷續續的聲響,認真地偷聽起來——

孟落英:“杜瓴,你白日在做什麼?”

杜瓴:“我當然是在完成大人派發的任務……”

說到這裡,那個名為“杜瓴”的男子話還未說完,就被孟落英立即打斷。

孟落英:“但我好像警告過你,讓你不要對我府上的人動手。”

“你這話說得好奇怪。”

杜瓴聞言冷笑,這一句譏諷的話語在夜中格外清晰,“所以呢?我不動手,你現在任務進行得如何,全都成功了?”

孟落英避而不答:“用不著你管。”

杜瓴那方透出悠悠的腳步,似是要離開了:“……我才懶得管你,孟大小姐,我隻想做完我自己的事情,然後去大睡特睡。”

孟落英沉默時,杜瓴已經移動到燭台前,正正好把光芒遮掩了大半。

大抵是他行動間帶起的氣流晃動火苗,那一瞬,兩人的影子一齊扭曲,拉作龐大詭譎的蛹殼——

誰也不知道,對方掩蓋著怎樣的心思。

“哦,對了,提醒一下,大人十天後就從離岸鄉回來了,到時,希望不要因為你的落後而連累我,好嗎?好的。”這一趟流暢的自問自答杜瓴無師自通。

他悠哉悠哉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徒留孟落英一個人在屋內歎氣。

快雨屏息凝神,趁著那杜瓴還未經過這裡,注意到她這個竊聽者前,率先劃出讀檔界麵。

她也是時候該撤退了。

“噠!”

然而,一道厲風破開靜寂的夜色,徑自打在快雨頭頂的假山上,碰擊出略帶餘音的清脆。

隨即,再蹦落在快雨腳邊——

不過一顆石子罷了。

但那個名叫杜瓴的人登時止住了腳步,已經開始警惕地朝快雨的方向嗬斥:“誰?滾出來!”

快雨:?

該死的,哪裡飛出來的石頭?

快雨眉心緊鎖,惱怒地看向石子飛來的方向,竟意外捕捉到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形。

她眯起眼睛仔細辨認,左手似不自覺抓住腳底下茂盛的草葉,將其連根拔起。

“給你三個數,再不出來我動手了。”與此同時,杜瓴的腳步朝這裡快速逼近,“三、二……”

“一!”

話音抵達,對方露出半邊身子,快雨很快反應過來,一把將草葉甩到他的麵門上,撲了滿臉。

猝不及防,杜瓴驚叫了聲:“哇啊!”

趁著他呸呸吐出口裡的草葉時,快雨按下讀檔鍵,順便她也得以看清這人的樣貌——衣著簡單,眉眼稚嫩的少年……

這不就是白天在食肆門口撞到的人嗎?

對麵吃了一嘴草和土,這會兒嫌棄地抹著嘴邊,顯然也認出了快雨:“你是今天那個……”

還沒聽杜瓴把話說完,快雨隻覺周遭景色一變。

下一息,她又好端端站在孟晚鐘給她安排的客房裡。

*

“不知姑娘昨晚睡得如何?”

第二天早晨去找孟晚鐘告彆時,快雨的目光竟不自覺遊移,有些發呆似地穿過對方肩頸,看向他的身後。

那花壇中,生長著一簇雪青色的花,美麗而雅致,與孟晚鐘的庭院相映相襯。

熟悉的花香順風而來。

直到放空了好一會兒,快雨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沒有回答問題,不由放鬆了微攏的眉心,開始尷尬地揉搓手指。

孟晚鐘微微笑著,毫不在意地接話:“沒有什麼東西半夜來擾你吧?”

她想了想,似不經意發問:“哈哈,我睡覺很沉的,這裡還能有什麼東西影響到我呢?”

刹那間,快雨瞥見,孟晚鐘唇角的笑意淡了,他睫羽輕扇。

這個問題,孟晚鐘似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快雨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話說回來,孟公子這裡種的花,和我昨晚住的房間裡的花一模一樣啊,很好看,香氣也很……好聞。”

孟晚鐘朝後看了眼:“暮蘭的香氣有些濃鬱,外鄉人可能會不太習慣吧,現在,看你睡得安穩我也就放心了。”

“不如,姑娘再多住幾天?”

快雨婉言謝絕:“我還要趕路,就不多叨擾了。”

“好吧。”孟晚鐘遺憾道,“那我送姑娘出府吧。”

……

離開孟府,接下來,她應該要繼續去問離開浮金州的路了,可是,快雨也不知在想什麼,無意識走著走著,竟開始在街巷打起轉來。

老實說,昨天夜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產生了一種被人引導著的微妙感覺。

那八成不是她的錯判,快雨隱隱覺得,那個幕後的引導者,應該就是孟晚鐘本人才對。

可是,孟晚鐘到底想做什麼呢?

令她聽到孟落英和杜瓴的對話,又暴露她的存在被杜瓴發現……

快雨呼出菜單欄。

要再回去看看嗎?

可是她都打算在今天離開定雲城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呀?

這麼想著,她的指尖緩緩貼近讀檔按鍵,卻也始終隔著一點空隙,不上不下。

“風水命格,姻緣財運,都可以算,不來試試嗎?”

不知誰恰在此時說話,瞬間把快雨從走神狀態拉了出來。

她停下腳步,轉頭匆匆一瞥,不由愣住。

隻見一身紅衣的男人坐在一個由桌椅簡單支起來的攤位旁,他的重量正壓在吱呀作響的靠背上。

那人扶了扶靉靆,一臉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我們又見麵了,真是好巧,快雨,巧合到差點都讓我以為是命中注定了哈哈。”

“五十弦?”快雨先是驚奇,而後無言,“……那確實是很巧了。”

什麼巧不巧的,這個家夥自己心裡難道沒點兒數嗎?他究竟是怎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的……

“你在這做什麼呢?”儘管知道他可能是有意在跟著自己,快雨依舊象征性地這麼問了一句。

“如你所見,擺攤算卦。”五十弦的手指繞著自己的長辮,就好像貓妖搖晃著尾尖,悄無聲息散發著引誘,“我剛剛可是先問過你了,看你很迷茫啊,不來算一算嗎?”

還沒等快雨回答,五十弦又自顧自想起:“啊,但是在解惑這方麵,你或許不需要我。畢竟,你總有屬於你自己的、更好的方法。”

快雨沉默,隨即搖頭,也不知道在否認些什麼,她沉吟片刻,轉而坐在五十弦對麵。

“五十弦,你認為,知道得越多就是越好嗎?”

五十弦聞言略一沉思。然後,他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搖了搖。

“什麼意思?”快雨歪歪腦袋,“你是說不好嗎?”

五十弦急忙答道:“不不不,我是讓你看這裡。”

順著五十弦手指的指向,快雨的視線落在他桌前壓著的一張紙上,上麵鐵畫銀鉤,寫著幾個俊逸的大字——

算卦,一百文。

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