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公主(1)(1 / 1)

在索爾赫瑞爾城堡的第3天

當普蘿塔醒過來的時候,她聞到了柔軟被單的溫暖清香,胸口中還殘存著繾綣的睡意,這是農家小孩難得感受到的慵懶早晨,她還不是很適應。

逐漸清醒過來的女孩感到有什麼東西硌在她的脖子上,她試著用手把它挪開,發現原來是尼古拉斯的手臂,這是第二次了,她才回想起昨天晚上,尼古拉斯講述了他和母親的故事,然後普蘿塔哭了,後來尼古拉斯自己也哭了,哭完以後,接著他們開始聊一些輕鬆的事情,兩個人就這樣敞開心扉地互相聊天慰藉直到深夜,隨後就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尼可拉,醒一醒。”普蘿塔順著男孩的胳膊抓住尼古拉斯的肩膀搖晃起來,但男孩隻是呢喃著換了個姿勢,普蘿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終於將男孩從夢中喚醒。

男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看到灰綠色的窗簾背後,透出朦朧暗淡、微微茫茫的光,現在還是清晨。

“你怎麼……每天都醒得那麼早……”他的聲音有些含糊。

“你聽見鳥的叫聲了嗎,這說明已經到起床時間啦!”普蘿塔坐起來,感覺自己精神抖擻、神清氣爽,離家以後的將近一個月時光裡,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可以去做任何事。

“啊……”尼古拉斯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起身,他再次轉頭望向窗子的方向,光線依然暗淡,彆說鳥叫了,他連蟲子叫都沒聽見,有時候他懷疑普蘿塔的耳朵和他的不是同一個器官。

他呼出一口氣,諾亞丘陵的人平時都是天一亮就起床的嗎?他揉了揉腦袋,頭發亂蓬蓬的,不過慢慢地他也總算回過神來了,昨天的談話場景曆曆在目。

人心如此神奇,無論發生了再怎麼痛苦的事,時間總能撫平悲傷,眼淚總能衝淡哀傷,傾訴總能舒緩悲痛。

尼古拉斯從沒和其他人說過母親的事情,昨晚與普蘿塔的傾訴以後,他莫名覺得心情舒暢了起來,憂傷似乎不再那麼濃烈了,眼下他更專注於城堡裡的現狀。

至少我知道“十日之約”是什麼了,他想到,“十日之約”是指隻有在城堡裡待滿十天的小孩才會擁有索爾赫瑞爾家族的繼承權,那也怪不得安德烈亞舅舅想把我們趕出去,因為現在理論上的繼承人隻有他和他兒子,而約瑟夫外公的身體狀態很差,也就是說他隨時有可能繼承族長之位,誰又肯把快到手的權力拱手讓出呢?

不過……他一邊想著,一邊爬下床伸了個懶腰,這樣也就很好辦了,隻要我們在十天之內離開,他一定會心花怒放,像個真正的舅舅一樣對待我們,今天如果還能見到麵,就直接告訴他我已經跟老爸寫信讓他來接我了,按理說他過來也用不了幾天……

“哢噠”一聲,房間門被打開,維斯塔從外麵進來了,金發的黑衣女傭看到他們兩個在房間裡,完美無瑕的臉上眉頭蹙起,像是白瓷上有一顆汙點,“你們沒有換睡衣,”她的音調一成不變,隻能通過話語內容來分辨此時的語境,例如現在,這是在責備,“而且你們也沒有蓋被子,直接就躺在床上睡著了。”她用手指著普蘿塔,她正坐在被子上,“這樣睡覺是會感冒的,我以為你們會懂得照顧自己,才把你們兩個留在房間裡的。”

她紅寶石般的眼眸轉向尼古拉斯,男孩表情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們很好,維斯塔,彆太大驚小怪了,”接著他沒等女傭的回應就直接奔出了房門,“安吉拉”(有時候普蘿塔真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快就能進入角色),他歡快地說道,“等下吃完早餐我們一起去圖書館玩吧。”

維斯塔想對他再說些什麼,但他已經飛快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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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斯塔給普蘿塔梳洗了一遍,還重新給她換了套衣服,穿了件外套,用機械般的語調搭配朱玉般動聽的聲音告訴她以後不能跟著她的哥哥瞎熬夜了(有害身體健康),普蘿塔誠惶誠恐地答應著。

維斯塔給她換完衣服後開始打理她的頭發,她把普蘿塔的頭發在兩側各梳出一部分,編成兩條辮子,然後跟剩餘的頭發一起在腦後綰成一個發髻,普蘿塔生平第一次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衝動希望自己能看得見,這樣就從鏡子裡看到自己和自己的新發型是個什麼樣子。

維斯塔帶著普蘿塔來到餐廳,現在桌子旁隻坐了尼古拉斯一個人,今天的早餐有麵包、牛奶、烤腸、華夫餅,還有某種果醬,普蘿塔雙手環握著盛滿牛奶的杯子,濃鬱的香氣鑽進鼻孔,她還沒喝就心感沉醉,還有點燙,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朝杯子的方向吹氣,這時她突然想到,既然其他人們都進不了城堡,那麼這些食物都是從哪裡來的呢?但她轉念一想,這裡可是魔法城堡,什麼事都不奇怪。

尼古拉斯飛快地將食物塞進嘴巴,然後抬頭朝樓梯的方向張望,並沒有人要下來的跡象,無論是安德烈亞舅舅還是安東尼表哥,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早就說了根本沒人那麼早起床,至少在晨起時間這一點上他還是貨真價實的索爾赫瑞爾家族成員。

他扭頭看向坐在對麵的普蘿塔,她吃得慢條斯理、津津有味,維斯塔站在她旁邊,金發紅眼的仆人將香腸切成薄片,夾在兩片麵包之間,又在另一塊麵包上塗上果醬,再一起放進普蘿塔麵前的盤子裡,方便她拿取,儼然一副貼身女仆的架勢。

當普蘿塔吃完三片麵包、一塊華夫餅,喝完第三杯牛奶以後(實在是太好喝了,但她真的喝不下了),她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手裡的杯子,尼古拉斯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安吉拉,你吃完了嗎,我們去彆的地方轉一轉吧。”

說完便抓著普蘿塔的手腕朝餐廳外麵走去。

“等等,你不能帶安吉拉小姐去做危險的事情。”維斯塔的聲音依然是平靜得不可思議,這種語調和內容微妙的錯位感實在是太奇妙了,兩個小孩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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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藏書室吧,索爾赫瑞爾的城堡裡,一定會有很宏大的書房。”走出餐廳之後,尼古拉斯興致勃勃地對著女孩說道。

“書房嗎?”普蘿塔沒有看過書,不僅僅因為她是個盲人,而是他們村子裡幾乎就沒有識字的人,更彆提看書了,她生活的巧匠村裡,據她所知隻有村長在內的幾戶人家家裡會有書,她還記得她哥哥說過村長家裡有三本寶書,分彆是《木工入門》《雕刻工藝大全》《寶石工匠常見技藝》,雖然大家不識字,但這書裡麵很多圖片,總能讀懂個大概,所以村子裡的有誌工匠們都會定期去村長家裡翻閱這三本書。

“嗯,或許對你來說挺無聊的吧,”尼古拉斯的話把女孩從回憶裡拽了回來,“但說不定那裡也會有故事書呢,我們可以一起看看童話什麼的……”

“嗯,我們去書房吧。”

尼古拉斯很快就在二樓找到了圖書室的位子,那也是一扇雙開式的大門,門從地麵直達天花板,可以想見門後有一個巨大的空間,門上麵畫著一本書的圖案,他正打算解開門上的鎖,驀地從拐角處走出一個高挑人影,一身黑衣,徑直朝著兩人走來,那是索爾赫瑞爾家神秘的管家狄安娜。

“哇,你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尼古拉斯嚇了一跳,不禁退後一步說道。

“我是來跟您確認的,您是真的要進入圖書室嗎?”

“當然了。”

“嗯,”狄安娜眯起雙眼,纖薄的嘴唇勾出一抹標誌性的微笑,神秘莫測、耐人尋味的微笑,“小少爺,我想您也知道,魔法師家裡的書房可不是什麼溫馨舒適的地方,這裡是囚禁著危險魔法的牢籠,好比險象環生的叢林,整個城堡最凶險的地方之一,我勸您還是不要輕易踏入。”

男孩眨了眨眼,他分不清楚這是虛張聲勢還是真心勸告,因為她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是那麼難以揣摩,“我們可以應付的。”他用自己最鎮定的語氣說道。

“如果您是這麼想的話,那我也不會阻攔。”

普蘿塔完全想不到圖書室還能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她偷偷拉了拉男孩的衣袖。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男孩輕聲安慰她。

他將手放在門把上輕輕一推,從腦海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萊紮耶給他的咒語,還沒等他念出來,厚重的門便應聲而開,一個恢宏壯觀的圖書室展現在他眼前。

“哇……”他驚歎地朝門內走去,環視四周,整個圖書室大致被分成了兩個空間,進門之後的整個左手邊,並沒有書架或是書籍,隻是在地板上放著一張張椅子,由於長時間無人造訪,這些椅子變得七零八落、灰塵密布,這個布置令他想起了學校教室裡學生的座位;而進門後的右手邊,在最中央的地方放著一口碩大的黑檀木寫字台,正對著左手邊的一張張椅子,寫字台邊上有一個穿著長袍、戴著尖頂帽的人影,寫字台之後是密密麻麻整齊排列的書架,不光是這一層,還有二層樓、三層樓……直到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拱形天頂。

巨大的穹頂被平均分為八片,每一片都是一扇彩繪玻璃,它們組成一扇壯觀的玫瑰花窗,上麵描繪著深藍的夜空、橙黃的月亮、閃耀的星星、五彩繽紛的花朵藤蔓,陽光透過七彩的玻璃照射下來,將玻璃上的花紋圖案投射在地板上,像一幅光影的畫作。

也就是這個圖書室從二樓一直延伸到城堡的最頂端,那這裡該放著多少書啊。

他又將目光收回到這一層樓,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坐在黑檀木書桌前的人影上,那個位置和左手邊的一張張椅子連在一起看,就像是教室裡老師的座位;如果和右手邊的一排排書架連在一起看,就像是圖書管理員的座位。這是維斯塔或是烏爾肯嗎?還是說隻是個衣服架子?畢竟這個地方可是很長時間沒有被開啟過了。

普蘿塔拉著尼古拉斯的袖子走進了圖書室,她感受到流動的空氣,還有陽光照在臉上的熱度,說明這裡是個寬敞明亮的地方,她聽到微弱的風聲帶起紙張的沙沙聲,這個房間裡有一種令人身心寧靜的氣氛。

但走著走著,男孩尖叫著向後跳了一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普蘿塔隻能不知所措地拽著他的胳膊,“怎麼了,尼可拉?”

“唔……有,有個骷髏,坐在這裡。”尼古拉斯費了點力氣才組織好語言,他們已經走到了寫字台前,這時他終於看清了那個神秘黑袍人的真麵目,這是一具骷髏,雖說是骷髏,但它穿著寬鬆的長袍,戴著柔軟的尖頂帽,以伏案之姿坐在寫字台前,一隻白骨手裡甚至還捏著一根羽毛筆,栩栩如生的姿態除了它隻有一具骨架以外簡直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普蘿塔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聽見狄安娜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我跟您說了,不能小瞧魔法師家的圖書室,請允許我為您介紹,在您眼前的是,索爾赫瑞爾家的第七代族長,莫妮卡·索爾赫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