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頭花落誰家(上)(1 / 1)

四禧院 九月祭歌 4521 字 3個月前

“這屾洲可真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物寶天華,風景也秀麗怡人,十分適合養老等死呢。”

寧楓心情大好,做在長椅上文縐縐的來了幾句,不過裝不了多少客氣,到後頭才是真秉性。

一路往雲州去,中間隔了個屾洲。一行人折騰不小,馬車坐了兩個時辰便到了。

西街這家酒館的大螃蟹不錯,再配上一口老黃酒,可是聲明遠播啊。

寧楓和杜子仁午時隨便對付了,折騰一陣委實餓了。蘇易塵十分好說話的請他們吃大螃蟹。

不過蘇毓琦隻準吃一隻,還得多喝兩口黃酒驅寒。要說緣故,還得是之前凍傷了身子。

“阿瑾,這次坐船回去還能看見葉大哥嗎?”蘇毓琦饞嘴的舔舔嘴唇,看著那又黃個頭又大的螃蟹直想哭。

蘇易塵精致的用工具將蟹肉挖出來,聞言掃了她一眼:“幾日不見,你便如此思念你的葉大哥了。”

坐在蘇易塵對麵,蘇毓琦邊上的寧楓桌下的腳踢了踢蘇毓琦。

她眼珠子一轉,矢口否認道:“我本不想他的。隻是你們在我跟前吃獨食,我左思右想,也隻有葉大哥會給我開螃蟹小灶。”

蘇易塵輕笑道:“我準你日後一直待在船上,如何?”

蘇毓琦大眼睛往上一瞟,瞧著精怪不已:“我不想一直待在船上,我想你再點盆孜然螺肉給我吃。”

蘇易塵失聲一笑,他必是不會拒絕。

寧楓一口氣埋怨道:“你午膳都吃了兩大碗,怎麼跟個饕餮似的這麼能裝。”

“你···我現在吃了晚上還要吃兩大碗,氣死你氣死你。略略略····”蘇毓琦嘚瑟的衝他做著鬼臉,轉身就去櫃台拿著菜本點菜。

其實這也怪不得蘇毓琦貪吃,平日裡都在四禧院,她鮮少吃到海貨。

這玩意性涼,儲存不久就臭了。素娘一度苦惱,基本不是蘇易塵要求的話,院裡人隻能自己開小灶。

可是海貨到底鮮美啊。哪裡是彆的能媲美的?便是清蒸螃蟹也夠清甜美味的。

如今來到了海邊的城鎮,蘇毓琦就打算及時行樂。大快朵頤以後再考慮養生的事情。

蘇毓琦又點幾份海貨,畢竟有人掏錢,她隻管暢快吃。

等她和掌櫃的交代完後,轉身要回去,不經意的便注意到了屋內忽然進來了許多穿著布衣的男人,不一會兒就把客棧坐滿當了。

掌櫃的注意力瞬間被這些人吸引,平和靜氣後讓小二上去招待。

這些人坐的筆直端正,猶如十幾尊雕像各個目不斜視,井然有序的看著視線前方。

正當小二一頭霧水之時,門口款款走進一男子,穿著低調的煙灰色大朵雪百合直綢。腰間封根素白鑲藍寶石錦帶。衣著華貴。再看這男子長相頗是妖異,秀麗嫵媚,端莊貴氣。

顯然是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才能養出一身矜貴的龍鳳之姿。

是啊,龍鳳之姿。蘇毓琦看見這男人第一眼便想到這個詞。在他的身上有了實質。

有些人從小接受的教養享受的優渥,幾乎能熏陶出一身特有的氣勢。再加上後天的修養鍛煉,便能有確切到符合身份的氣勢。

蘇易塵是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淡泊孤冷,應該是看慣人間百態,得儘一切後所形成的。

至於這位美麗的公子,必然是頂級的生長環境和壓人一等的身份,才能練就他這一顰一笑都適合指使人的氣度。

杜子仁和寧楓此時默契的對上眼神,有較勁之意——此時這人是三是六,決定了他們一整日的好心情。

慕容蘭乾閒庭散步般邁步進來,他身邊的侍衛自去攬開了小二。剩下幾個站在門口,攔住了要進來的客人。

至於本就落座好的客人,一個個見此情形吃的分外分心,擔驚受怕。

“蘇公子,在下這廂有禮了。”

慕容蘭乾視線落在窗邊吃的專注的三人身上,落落大方的徑直走過去,衝著蘇易塵抱拳躬身。

蘇易塵置若罔聞,修長有力的手指撚著柄小彎勺,仍舊不緊不慢的的挖著蟹黃。

他清冷的後腦勺透著生人勿進的氣勢,叫慕容蘭乾身邊的侍衛握緊了腰間長刀,似想上去打趴他。

慕容蘭乾抬眼觀察了蘇易塵的臉色一番,見他不理不睬,微躬的身子便始終保持。

在場之人皆是摩拳擦掌,偏偏那吃蟹的三人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態,好似有目無珠。

蘇毓琦站在櫃台等菜,也不敢上去湊熱鬨。她打心底覺得這位不知姓名的公子已經很客氣了。

出乎意料的是蘇易塵對人一向做足了表麵功夫的,怎麼會把人晾在那許久。

這番冷遇,換個人都應當覺得羞辱,憤怒。

慕容蘭乾直到微彎的腰抖了抖,臉上也未露出一絲不快或不恭敬的神色。

蘇毓琦點的菜已經上齊了,她斜眼瞥了眼慕容蘭乾。顯然見到他支在半空的手在晃動,但還在保持——這幾人可是僵持上了?

蘇易塵將蟹殼堆在桌上,白瓷碟裡都是飽滿的蟹黃。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沉靜無波的眼眸側掃過去,將慕容蘭乾吃力地表情看在眼裡。才伸手扶住了他雙拳:

“失禮了,太子殿下。”

慕容蘭乾直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清亮的嗓音帶著卑謙的笑意:“不失禮不失禮,是在下突然造訪,實在唐突。”

“掌櫃的,加個桌子。”蘇易塵輕聲一喝,掌櫃的立馬挪了上去。

蘇易塵大手一指,往寧楓的位置加了張桌子。寧楓和杜子仁並排坐在蘇易塵右手邊,左手邊兩個位置空空的。慕容蘭乾被‘指使’坐在了蘇易塵對麵。

兩人可以直視對方,卻又不覺過於親近。保持了微妙的距離。

紛紛落選的寧楓和杜子仁是雙雙失意人,兩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瞧著心情都不咋好。隻能悶頭喝酒,笑話自己太大意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沒長個教訓。

慕容蘭乾又拿帕子擦了擦汗,中間雖然隔著桌子,然蘇易塵幽靜的目光自然的看著他,叫他十分坐立難安,頗是招架不住。

“太子殿下從淼洲一路追來,想來是累了。今日蘇某做東,請殿下吃飽喝足。還望儘興。”蘇易塵聲音清冷,又過於清冷。便是臉上不見喜怒,旁人也不敢有一絲怠慢的神色。

一句話,讓慕容蘭乾覺著自己是入了他的圈套。一舉一動都被蘇易塵掌控於心。他更加欽佩不已。

見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汗,隨即釋然一笑:“蘇公子既然對在下了如指掌,那在下要言明之意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慕容蘭乾莫名欣喜,就要暢所欲言心中所圖。蘇易塵麵無表情打斷道:“蘇某的規矩是,民以食為天,吃飯時不談私事。”

慕容蘭乾才張開的嘴頓時閉上,小心觀察了蘇易塵的神色一番。發現他是認真要來吃飯的,忐忑又著急的逼自己坐穩了:

“蘇公子說的是,什麼事都不能壞了品鑒美食的興致。”

這一桌子人都吃的自在得意,隻有摸不著頭腦的慕容蘭乾板著一張臉。微有愁苦之意。但勝在沉得住氣,還沒露出不妥。

而蘇易塵也是擺明了不表態,晾著他自個兒腦補一出大戲。

在這關鍵時刻,蘇毓琦適當的端著剛出爐的熱菜海鮮,屁顛屁顛的快走過去。她嗓音清甜的對著端坐正經的慕容蘭乾說道:“太子殿下,這的海貨可美味了,來都來了,你也嘗嘗吧。”

慕容蘭乾兩眼一亮,看著第一個對他熱情的姑娘。

見到她嬌美豔麗的容顏後更生好感,連連說了句多謝,隻是看著離他最近的菜碟,抽了雙筷子後卻遲遲不動。

蘇毓琦轉身在蘇易塵左手邊位置坐下,餘光瞥了眼碟子裡的蟹黃。一邊偷偷摸摸伸手去拿,一邊裝作和慕容蘭乾說話:

“殿下吃啊,味道真的叫人流連忘返呢。”

蘇易塵拿起彎勺對著蘇毓琦的手一敲,她頓時皺著小臉縮了回去。

蘇易塵挑眉道:“沒規矩的丫頭,太子殿下也是你能指使的。”

蘇毓琦皺著眉,瞧了眼他的眼色後將碟子拿了過來。嘗到口蟹黃後笑的眼睛也沒了:“阿瑾說的對,你用吃的堵住我的嘴,我就沒機會指使殿下了。”

蘇易塵淺聲一笑,轉眼對著慕容蘭乾又是疏離冷漠的態度:

“殿下既來到民間,便是要嘗宮裡所未有。不管酸甜苦辣,亦是民間所特有,若還端著宮裡的架子,這趟怕是白來了。”

蘇毓琦沒空插嘴,卻心中腹誹;這廝才是明目張膽的教訓人吧,太子跟他孫子似的。

不過他想當補螳螂的黃雀,也得先看阿瑾樂不樂意啊。所以這一出下馬威,也不算過分。

她倒是想看看,嬌生慣養眾星捧月的太子殿下,能不能受著這暗流湧動的架勢。

慕容蘭乾疑惑地眼神才才從蘇毓琦身上離開,聽見這番話立馬應聲道:“蘇公子說得對,人食五穀,說到底都是一樣的。”

慕容蘭乾不露怯的一笑,才衝著鮮香鹹辣的海螺肉下手,末了十分機靈的評價道:“甚好甚好,蘇公子的眼光果然不差。”

蘇毓琦抿嘴偷笑,覺得宮裡人還真的很喜歡拿調子。不管詩詞歌賦還是草縫裡的螞蟻,都能品出個韻味來。

慕容蘭乾對著民間小食動了手後,人都變得接地氣了些。沒了方才的不安,還能說起家長裡短的閒話。

且這滿桌的人,他能說的也隻有一個蘇毓琦了。

“蘇姑娘沉魚落雁之姿,儀靜體閒,瑰姿豔逸,真乃蓮花仙子也。和蘇公子站在一處勝秀麗風景,頗是羨煞旁人啊。”

慕容蘭乾隨手捏來文騶騶的誇讚,蘇毓琦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套近乎的。

不過,蘇毓琦疑惑的大眼睛望過去,直言道:“殿下說的蘇毓琦不甚明白,但好似不是說兄妹之情的。”

慕容蘭乾坦言微笑:“蘇姑娘和蘇公子,本就不是兄妹啊。”

蘇毓琦擰眉,瞳孔一閃而過亮光,視線掃到表情淡淡的蘇易塵身上,他抬眼對視,清幽的瞳孔隔著一層不容刻骨的紗。

寧楓嘴裡的還沒咽下,忙不連跌道:“殿下的意思是美人和美男子隻要站在一塊就賞心悅目,叫那些醜鬼心神黯淡一邊自卑去了。不過是一道誇了嘴,你這鬼丫頭還當真了。”

蘇毓琦立馬嬌嗔一瞥,瞅著寧楓賤兮兮的隻想餓死他。

慕容蘭乾視線在幾人麵前轉動,頓時感受到了場麵的微妙之處。

“寧楓說的是,實是賞心悅目。”慕容蘭乾找補道。

蘇毓琦衝著嘚瑟的寧楓哼了聲,又看著慕容蘭乾嬌憨道:“太子殿下,你怎麼知道這家夥叫寧楓?你們之前見過嗎。”

寧楓急著證明自己,橫眉道:“我對公子忠心耿耿,你少來挑撥離間。”

“不瞞各位,我們雖是從未打過照麵。但在下對幾位已然了熟於心,並無冒犯之意。”慕容蘭乾笑容間有股上位者的悠然閒適。好似什麼都見過了,又什麼都會在乎。

蘇毓琦吃完蟹黃後看了看碟子裡的大螃蟹,餘光掃到蘇易塵在自吃自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試探的伸出手摸向大螃蟹,蘇易塵像是頭頂長了眼睛似的,忽然冷幽幽的目光抬起落到她臉上。

蘇毓琦心跳一窒,手下意識縮了縮後,猛地拿起螃蟹站起身,殷勤的送到慕容蘭乾碟子裡:“太子殿下,你可彆客氣,多吃些東西才能調養好身子。”

慕容蘭乾神色微閃,看著她嬌憨的麵容確認她並無它意,溫聲謝道“蘇姑娘人美心善,在下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