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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是被凍醒的。

意識逐漸回流,泡在潭水中青白的指尖僵硬地彎了彎,青年垂眸,薄霧蜿蜒而上,吻過他冷峻眉眼。

他單手撐著身後石壁緩緩坐起,體內靈力飛速運轉,四肢百骸被重新灌入生機。

緩了好一會兒,直到黎川再次探查靈脈,確認寒毒已經被重新壓製下去,他才有心思仔細回憶昏迷過程中發生的事。

那時他的意識雖未完全消失,但也隻能模糊感受個大概。

他隻記得最後有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撫上了他的唇,好像......還輕薄了他幾下?

不過,黎川長眉微皺,毛茸茸?

想這棲寒洲是他修煉的地方,設有結界,化神之下出入不得,哪兒來的妖獸這般厲害?

思緒不經意間劃過一顆白色毛球,青年一頓。

會是它嗎?

可他和師兄都曾用靈力探查過,丹田未開、識海封閉,那白貓確是普通狸奴無疑,稱不上有修為的妖獸。

但......

黎川薄唇緊抿,單手掐訣,靈識鋪天蓋地散向四方,幾乎隻一瞬間,他便感知到了一處微弱回應。

顧不得衣衫不整,他迅速跨出水池,快步走向竹林邊緣。

青年很快就找到了那隻白貓。

隻見白日裡還和他撒嬌的、鮮活無比的小貓,現在蜷在竹葉堆上、鼻頭泛白,長毛一縷一縷地打絡,起伏微弱,像是已經沒了呼吸。

黎川不知道怎樣形容這種感受。

他隻覺得心臟處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又酸又疼。

幾步上前,彎腰摟住已經開始僵硬的白團子,右手抬起,銀白長劍應召而來。

黎川平日裡最重規矩,乾坤宗一千兩百條門規裡有一半都是他少時擬定的。

門規第一條——‘宗內入夜不得禦劍飛行’。

如今,他卻像是忘記了一樣,踏上長劍就飛向了隔壁山頭。

睡得正沉的柳雲意被強製開機。

她一睜眼,就對上了發尾滴水、眉眼壓抑又陰沉的自家師弟。

對方那難看的臉色,讓她仿佛又回到乾坤宗百年前被妖族突然襲擊的時刻,直到青年雙手捧著白貓遞至她眼前,顫著聲求她救它,她才恍然。

柳雲意雖說為人不怎麼靠譜,醫術卻是不容置疑的。

溫和的木屬靈力將小白貓包了起來,原本濕透的長毛也被慢慢烘乾,她纖白指尖陷入暖白絨毛裡,一下一下安撫著。

直到天色將明,窗外漸漸有了人聲。

披著水藍外袍的女子將安睡的毛團小心翼翼交付到青年掌中,低聲叮囑道:

“它已無大礙,隻是寒氣入體,需要溫養幾日。”

“這幾日未時將它送到我這,我會好好照料這個小家夥的。”

說罷,她頓了會兒,忍了忍,沒忍住。

“要我說,你要是不會養,就耐著性子去問問咱們宗禦獸的弟子,彆過幾天給養死了。”

被毫不留情地刺了幾句,黎川也沒還嘴,隻安靜地垂著眸,盯著手中沉睡的白色小貓。

他垂著眼不說話時總給人一種錯覺,長睫平直,根根分明,覆下一段陰影,看起來乖巧又安分。

但隻有了解他的人,才明白他骨子裡的疏離冷漠。

柳雲意見他這樣,也不忍心再多說什麼,隻塞給了他好幾個瓶瓶罐罐,讓他記得按時喂藥。

黎川點頭致謝,留下一個精致玉盒後便消失不見。

柳雲意甚至沒來得及把盒子再塞回去。無奈,她隨手解開了蓋子上的封印。

隻見一株還溢散著靈氣的百年靈草躺在中央,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這!”

狹長漂亮的狐狸眼一瞬睜大,“摳門小師弟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天級靈草啊!”

話說人走了她可就不客氣了!

這邊的柳雲意在和靈草親密貼貼,回到石洞的黎川看著縮在床上,呼吸平穩的小貓,隻覺鬆了一口氣。

他玉白食指輕輕揉了揉白貓的腦袋,被粉色貓爪無意識扒拉開後隻覺心中某處愈發柔軟。

其實師姐忘記了,這不是他第一次養貓。

少時他在街頭流浪,有一隻很漂亮的狸花跟著保護他,有人欺負、或者有野狗搶食都會被它三兩下趕跑。

他們兩個小小的,相依為命。

後來他遇見了一個老頭兒,仙風道骨的,笑眯眯地說他天生劍骨,問他願不願意隨他一起上山修行。

他那時隻問了一句:

“能把我的貓也帶去嗎?”

那人自然是同意了。

狸花被他一起帶著上了山。

他練劍刻苦、又天賦異稟,旁人不敢輕視他,連帶著他的小貓也被照顧的很好。

狸花也很乖,從來都不搗亂,隻每天都會接他下學。

他以為從此自己有家了。

直到狸花死在了他麵前。

為了救他,被發狂的妖獸咬死的。

他那時不過金丹,麵對元嬰期的妖獸硬碰硬隻有死路一條。本以為要喪生妖獸口,結果狸花聞著他的味道找了過來。

他從未見過狸花那般凶悍的模樣,叫聲尖利,尾巴高豎,脊背弓起,毛發炸開。

它像是不會害怕一樣,叫著撲了上去,把妖獸的注意全都吸引到了它身上。

用它死,換他生。

等救援的弟子趕過來誅殺妖獸,找到它時,它隻剩一截尾巴了。

其他的,約莫都被吃了個乾淨。

自此,再沒有那樣一隻花色斑斕的貓每日踩著夕陽餘暉來接他下學。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喵。”

一聲細細的貓叫喚回了黎川的神誌,他低頭,隻見自己的食指被毛團子的前爪緊緊抱著,還輕輕蹭了蹭。

青年嘴角微微上揚,月白長袖微動,蓋住了無意識打呼的那團溫軟。

天道垂憐,好在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無論團子身上有什麼秘密,他都會護好它的。

三百年前他的罪,三百年後,他親自贖。

*

薑姒是被熱醒的。

體內的血液好似煮沸一般,蒸得她整隻貓都要熟透。

小姑娘努力睜開眼,卻隻見眼前一片不明黑暗。

她瞎了嗎?!

少女堪稱驚恐地迅速站起,隨著她的動作,蓋在她身上保暖的雪狐大氅被頂了個鼓包。

一旁坐著品茶的黎川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眼含笑意,語氣溫柔:

“醒了,感覺身體如何?”

費力爬出大氅的薑姒正急著梳理自己身上亂糟糟的長毛,幾乎是沒思考便下意識地小貓點頭。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時,整隻貓都僵硬了。

她機械歪頭,補救似地喵喵喵,企圖萌混過關。

喵喵喵——‘你在說什麼,聽不懂思密達~’

黎川隻是含笑盯著她。

被高嶺之花盯著笑屬實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最終小姑娘隻撐了三秒便敗下陣來。

看著白貓慫成一團的模樣,青年低笑出聲。

他嗓音清冷如玉,笑起來隻讓人覺得如聽仙樂耳暫明。

薑姒是個不爭氣的,她頭還低著,隻一雙黑亮貓瞳努力向上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就對上了一雙冰山融化的柳葉眼。小姑娘被嚇得後仰了一下,差點摔下床。

好在黎川眼疾手快,抬手勾住她的後脖頸,撐住了她上半個身子。

見她是真害怕,青年斂了玩笑神色,語氣認真:

“我知道你能聽得懂我說話,但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人傷害你。”

他頓了頓,補了句:

“師姐和大師兄也不行。”

“你昨晚救了我,我欠你一命。”

“雖不知你身上有何奇異之處,竟能避過我和師兄的探查,但你目前實力過於弱小,不妨就先住在這,我會保護好你的。”

見薑姒還是有些猶疑模樣,黎川抿了抿唇,雙指並攏、抵於額心,低聲念咒:

“於我於此,天地見證,以我之力,供爾之靈。”

不過幾息之間,青色長線慢慢浮現,連接起兩人心臟。

小姑娘隻感覺一股強大舒適的靈力湧入體內。

喵——‘這是?’

“這是我的靈力。”

見契約成型,黎川放下手臂,開口解釋。

“這個契約不會傷害你,我是渡劫期修士,你我結契,我三分之一的力量會在你遇到危險時保護你,另外——”

他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枚長命鎖,仔仔細細係在了小姑娘脖頸上。

“這是雲白琉璃,溫養最有奇效,於你而言最合適不過。”

常言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薑姒被塞了這麼多好處,再讓她挑刺也不過是雞蛋裡麵挑骨頭。

“喵~”

她不會說話,隻能用貼貼蹭蹭來表達自己的感謝。

初到異世本就艱難,眼前這人不僅在她天崩開局的時候救了她一命,現在還給了這麼多保命的東西。

小姑娘隻願他長命百歲就好。

但......一想起原著那本書,薑姒隻覺膈應。

明明就是很好的人,在書裡卻被描述成了一個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無情仙君。

白團子一邊被順毛順得發出摩托轟鳴,一邊在腦海裡艱難回憶原著裡男主黑化的原因,畢竟黎川最後是被黑化後的男主攮死的。

至於他為何黑化——

薑姒仔細回憶了下男主前期在凡間遭受的來自親娘的謾罵毒打、拜入宗門後來自同門的排擠欺負,以及後期被預言為天生邪骨,乃至人人唾棄追殺。

這遭遇......

換誰都得黑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