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淒厲的一聲貓叫打破了這片荒林滲人的寂靜,大片大片堆積在泥地上的乾枯落葉被飛速掠過的白色身影踩得哢嚓作響。
薑姒一邊感受著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一邊在心裡瘋狂臥槽。
是的,她穿了。
好消息,她實現了上輩子作為可憐社畜的夢想,穿成了一隻毛茸茸哈基米。
壞消息,天崩開局炮灰命,兩眼一睜還沒站穩就被一頭餓得眼睛發綠的野豬追得撒丫子狂奔。
原本柔順漂亮的毛發估計已經被風吹得媽都不認識了,長時間的奔跑也使得這具身體明顯力不從心起來。
身後那隻野豬越來越近,薑姒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騷臭味,活像是八百年沒洗過澡。
小姑娘被熏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本就乾澀的喉嚨深處傳來了嘔吐的欲望。
奔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身後緊跟著的野豬也發出即將狩獵成功的嚎叫。
黑影一躍而起即將壓頂的那瞬間,少女心中隻剩下了一個想法——
去他爹的狗世界!
等她死了之後一定要跟這屆閻王爺好好嘮一嘮,爭取一鍵差評扣完對方工作績效!
白色毛團緊緊蜷著身子,蓬鬆長尾遮住半個腦袋。
她有些苦中作樂地企盼著,這樣的姿勢在死的時候是不是能少些痛苦。
許是閻王心虛了一瞬——
出乎意料的,一柄閃著寒光的銀白長劍,比死亡先一步抵達她身邊。
鋒利劍刃出鞘,砍瓜切菜一般,輕而易舉地就割下了野豬那看起來堅硬無比的頭顱。
肥壯身首落地,揚起一地落葉和浮塵。
預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有人出手救了她。
薑姒懵懵懂懂地睜開雙眼,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繡著精致雲紋的長靴,和一看就很貴的白色長袍衣角。
救她的好心人超有錢。
猛地意識到這個事實後,小姑娘原本還半睜著的眼一瞬間放大,濕漉漉的貓瞳裡寫滿了傍大款的渴望。
順著筆直長腿向上看去,是那人勁瘦的腰、利落的下頜線和淡色的薄唇,挺直的鼻梁和微斂的眼眸讓他看起來冷冷淡淡,不好接近。
要是在原來的現實世界,薑姒遇見這樣的高嶺之花肯定是隻敢遠觀不敢靠近的,但現在嘛——
她隻是一隻毛茸茸罷了,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這樣想著,少女抖了抖耳尖,順了順毛,努力把剛剛死裡逃生的自己收拾得稍微體麵了些,邁著小短腿就湊到了那人身邊。
蓬鬆的尾巴豎著,額頭矜持地蹭了蹭對方的衣角,撒嬌似的喵了一聲。
薑姒本來以為自己會被抱起,或者再不濟會被摸摸,結果——
大哥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薑姒不可置信地偏頭,看向一旁後退的男人,他眉心微皺,薄唇抿起,明明是那樣一副悲天憫人的相貌,她卻硬生生從中看出了幾分嫌棄和冷漠。
對方冷白手腕翻轉,長劍入鞘,又低頭迅速瞥了薑姒一眼後,便毫不留情地轉身,準備離開。
黑色的野豬頭就在少女身旁,它眼睛還沒閉上,薑姒隻要一抬頭,就能對上那雙還帶著怨恨和不甘的雙眼。
天色漸晚,暗處還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唯一可靠的人看起來也不是很想管她。
小姑娘一瞬間慌了神,也顧不上什麼矜持不矜持了,幾步衝刺,一躍而起,抱上那人的小腿就開始可憐地喵喵喵。
她很輕,男人頓了一下後便沒再管她,隻自顧自地向前走。
他的衣服料子上乘,滑得很,薑姒怕伸爪子抓傷對方,隻能手腳並用地抱得更緊。
但少女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她剛剛跑了那麼久,沒喘幾口氣便又開始‘攀岩’,自然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小小的白色毛團開始不斷向下滑,儘管她很努力,卻也改變不了最終滑落至地的結局。
挨上了地,薑姒也沒放棄,她這次沒亂爬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對方的靴子上,尾巴環著自己的身體,歪著腦袋和垂眸不語的男人對視。
三秒過去了,薑姒信心滿滿......
十秒過去了,薑姒忐忑不安......
一分鐘過去了,薑姒......薑姒決定認清現實。
毛團子失落地低下了頭,最後一次蹭了蹭救命恩人的褲腿,乖乖地走到一邊蹲坐著給人讓路。
抱大腿的計劃宣告失敗,小姑娘在心中飛快盤算著自己這種身板的小垃圾怎麼在危機四伏的荒林裡生存下來。
正頭疼呢,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揪住了她的後脖頸,微一用力,將她整隻貓拎了起來。
被迫升空的薑姒懵逼地歪了歪頭,四隻爪子無意識蹬了幾下,男人身體微僵,半晌,伸出另一隻手托住了她。
薑姒抬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臉色依舊冷淡,籠著她的手卻誠實的很。
距離又拉近了幾分,雪山鬆木般的氣息撲麵而來。
少女隻愣神了幾秒,隨後便是欣喜若狂——
她好像真的抱上大腿了!
換句話說,以後不用荒野求生,不用隨時擔心自己的小命。
每天隻要裝模作樣五分鐘,就可以榮華富貴一輩子!
白色毛團子眼神越來越亮,隨後便一頭紮進自己未來飼主的懷抱裡瘋狂蹭蹭。
夾著嗓子開始撒嬌。
被毛茸茸親昵的男人渾身僵硬了一瞬,但還是伸出手,不甚熟練地摸了摸懷裡的小貓腦袋。
*
禦劍回宗的黎川感受著胸口處傳來的熱意,第一次產生了名為自我懷疑的情緒。
莫非是自己這段時間修行根基不穩,導致邪祟趁機入了體。否則怎麼解釋他輕易地帶了隻不知底細的小貓回來。
原是想著出來散心的,碰到野豬捕食也純屬巧合。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本是正常現象,也不知自己到底抽了哪門子風,看著那縮成一團的白色毛球竟起了不忍之心。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裡的劍先出了鞘。
本想著殺完就走,誰知那個小東西貪心甚多,竟還想著賴上他。
自他走完登天梯,踏入無情道的那刻起,便是七情六欲皆斷,世間萬物不擾。
三百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築基,成丹,煉嬰,乃至化神渡劫,他不需要陪伴。
世人這麼認為,他也這麼認為。
所以他無視了小家夥的打滾賣萌,就算它看起來弱小無比,也許今晚就會死,可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男人冷著臉,麵無表情。
但他屬實是沒想到那個團子這麼有毅力,被他拋下了還能厚著臉皮、歪著腦袋坐在他靴子上。
那雙黑亮的眼濕漉漉的,裡麵隻有他一個人,乖得不行。
黎川第一次心軟了。
算了,要是那隻毛團子堅持一百息不離開,他就破個例,帶它回家。
他不知道,當他出現這個想法時,嘴角已經不自覺的,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
結果誰能想到這隻貓是個沒耐心不爭氣的,不過才區區六十息,它便垂了腦袋想要放棄。
這怎麼行。
一向要求嚴格的男人嘖了聲,這般懶散,離了他以後肯定活不下去。
不過念及它是初次,剩下的四十息他便暫時不計較了,等以後再好好訓練它。
這樣想著,男人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那隻失魂落魄的團子一把撈進了懷裡。
溫軟的絨毛蹭過他的下巴,懷裡的小貓親昵撒嬌。
是三百年來黎川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但他好像,一點都不討厭。
*
風有些大,縮在男人胸口處的毛團打了個秀氣的噴嚏。
黎川瞬間回神,壓了壓探出來的小貓腦袋,想了下,還是不放心地抬起手,施了個防風咒。
被塞回去的薑姒動了動爪,溫熱的氣息隔著薄薄的衣衫傳來,有力的心跳響在耳邊,薄而韌的肌肉給初到異世的她滿滿安全感。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小姑娘感覺自己被人動作輕柔地抱了出來。
她伸出前爪扒在那人的衣肩上,沒骨頭似的伸了個懶腰。
“嗬”,男人屈指彈了下她眉心,“醒了?睡了一路了。”
語氣有些陰陽,動作卻輕的很,薑姒自然不覺得痛。
穿成了小貓,行為也好像受了一定影響,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了蹭黎川的臉頰,無師自通一般撒嬌示好。
男人沒說話,但也許是作為毛茸茸的自我修養,小姑娘就是知道他已經被哄好了。
保證了飯票的穩定性後,薑姒滿意抬頭,準備仔細研究下自己以後長期混日子的地方。
隨意一眼,少女便被震得啞然。
此時暮色將傾,天邊隻點綴著幾朵墨色薄雲。
群山拔地而起,正呈眾星拱月之態。
正中間的山峰之巔矗立著一個大殿,高懸的牌匾上書“乾坤宗”三字,遊龍走蛇的筆鋒之間隱隱藏著某種玄妙道義。
華麗精致的樓宇星羅棋布,兩三燈火亮起。
幾道互相鉤連的天梯細細看去,好似一道排列精密的乾坤陣法。
這樣的磅礴景色,這樣的建築群體,閱文無數的薑姒瞬間了然。
她本以為自己的飯票隻是個有錢的修仙散人,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背靠修仙大宗。
真是發達了發達了,這潑天的富貴終於也落到她薑某人的頭上了嗎!
還沒等她感慨完,抱著她的人已經平穩落地,收劍入鞘了。
幾乎是男人剛剛站定的一瞬,一道帶著孺慕敬仰的聲音便由遠及近傳來。
“劍尊大人!您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