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1 / 1)

白品軒的話在段舒聽來有些陰陽怪氣,不過她莫名其妙看了兩眼,也還是不明所以。但那人卻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甚至還跟旁邊的人聊上兩句,似乎心情相當不錯。

見他心情愉悅,段舒便不再管那邊了。

窗外逐漸昏黃,然後暗淡下來。

天黑的時候何澤平回來了,他滿身泥濘,氣喘籲籲,卻隻是背著一個空背簍。

“出事了……”歇了很久他才說話。

“冷靜點,不要慌。”田衡拍拍他的肩膀,開口勸說。

“那邊刮著很大的風,就快過來了……”何澤平喘了一口氣才繼續說,“我背的東西全被刮走,人也被卷進一灘爛泥裡。”

“路途遙遠,風勢應該會有所減小。”田衡還是很平靜。

“那邊像是驚濤駭浪,到這裡大概變成狂風怒號……”

何澤平話音剛落,外麵一個曬藥的架子瞬間散架,接著被卷上天,漫天飛舞著零碎藥材,然後瓢潑大雨帶著泥漿傾盆而下。

“我就說吧……”

丁鴻方和曹陽他們飛快地關好門窗,暴雨打在門窗上嘩嘩作響,整個屋子都在風中顫抖,仿佛即將散架倒塌。

眾人手忙腳亂一陣收拾,將吹倒的器具扶正,又將吹落的東西撿起來。

“我家會不會被吹倒?”一個病人小聲詢問,有點愁眉苦臉。

“風勢不至於大到那種程度。”田衡開口安慰。

緊接著醫館大門就轟然打開,狂風吹得眾人東倒西歪,而門栓則悄無聲息地掉落在一旁。

醫館裡的鋪蓋全都被卷起,誰知又有窗戶被吹開,鋪蓋就隨風而去。

緊接著還有人被吹向窗口,似乎也要被吹走。

又是風又是雨,眾人呆在室內就成了落湯雞。

丁鴻方和曹陽他們趕快衝過去擋住窗口,雖然窗戶關不上,風也擋不住,可好歹不會有人被吹出去。

染寧被吹得貼在牆上,一時無法動彈。

陸潮生則拖住幾個小孩,防止他們被狂風吹走。

白品軒卻縮在角落裡歎了一口氣:“好大的風,感覺無可奈何啊……”

田衡背靠大門想關上,卻始終無法與風勢抗衡,大門無法徹底打開,也無法徹底關上,隻是一人一門在那裡僵持著。

有小孩躲到大門後麵擋風,幾個大人衝過去一起關門。

但是形勢依然沒有好轉。

“唉,感覺沒有人能神通廣大到那種程度,這裡又沒有修道人士……”

狂風雖然呼嘯著,可白品軒的歎息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聲音輕微,卻清晰。

染寧貼在牆上聞聲看過去,本來是要看白品軒,卻順勢發現風中有一些極其細微的光,若隱若現又確實存在。

——這不是尋常狂風,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於是她咬破指尖,對抗著狂風的咆哮,用鮮血劃出一個陣法。

陣法一出,她麵前的狂風瞬間停止。

但緊接著陣法又被狂風吹破,染寧再次被吹得貼在牆上。

“唉,看來這種程度還是太過勉強。”白品軒又歎息道。

——這聲音就像是一種嘲笑。

染寧怒極反笑:“要什麼程度?”

“我也不懂,可能是移山填海的程度吧?”

白品軒怯怯開口,可在染寧看來卻像是在放聲大笑。

“還有人能移山填海?”染寧平靜地問。

過了一會兒,白品軒的聲音才傳過來:“那些修道人士說不定可以……”

“這都已經成仙,不再是修道人士,也就是說不是仙人的隻能死。”

周圍幾人防止被風吹走的同時,還要小心染寧動手,一時有點心力交瘁。

“反正死的不是我。”

染寧說出這句話,伸手朝地上一拍,醫館瞬間就被巨大陣法籠罩。

——風也就此停了。

“快把門關上!”

田衡幾人趕緊關門,但就在大門合上的瞬間,又吹來狂風,將眾人掀翻在地。

這一次吹進來的風更加洶湧,完全超出意料。

“這不對勁啊……”何澤平艱難開口。

就連普通人都看出一些門道,可見這個風已經不止是罕見。

陸潮生衝向大門,布下一個陣法,擋住呼嘯而來的狂風。

兩個小孩雖然被他護著,但一臉驚恐。

原本陣法擋住一部分風,形勢略有緩解。

可陸潮生沒來由地吐出一口血,然後跪地咳嗽,氣息奄奄,仿佛有一把利劍插中他咽喉。

——這下再怎麼愚鈍也看出問題了。

“感覺還是有所欠缺……”白品軒慢條斯理地點評,完全不被當前情形嚇到。

兩個小孩在疾風猛吹之下脫離陸潮生的保護,而他還在跪地咳嗽,仿佛要咳出心肝肺。

眼看那兩個孩子就要被吹出去,許萬祥衝過去攬住他們,然後被吹到後麵的牆上。

看著同樣貼過來的三人,染寧看出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許萬祥艱難地護著兩個小孩,被風吹得動彈不得,但周身又有一些若隱若現的細光,仿佛是迎風飄揚的旗幟。

——跟剛才在風裡看到的是一回事。

染寧猛然想起其他人的功法基本喪失,不過有一些落在醫館病人身上。

而眼下他們急缺這種功法。

於是她對許萬祥說:“屏息凝氣,在心中劃三個圓。”

許萬祥遵照指示,然後就在片刻間擋住身後疾風,雖然之後狂風再度吹來,但他已經趁機將小孩牢牢抱住。

他一臉震驚地看向染寧。

染寧說:“你可以學。”

然後轉頭環顧四周說:“還可以再來幾個人。”

之前幾個去關門的大人都衝過來,雖然跌跌撞撞,但染寧也在他們身上看到一些細微的光。

加上許萬祥一共五個人,布陣足矣。

於是染寧便讓他們五人各自占據一個位置,圍成一個圓環,再向著醫館大門比劃同樣的動作。

雖然狂風呼嘯,但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很難。

等那五人按照指示完成動作,染寧就猛然衝到五人圍成的圓形中央,在地上拍下一個陣法。

狂風沒有停歇,但陸潮生停止吐血,他轉頭看過來。

染寧伸手指著窗外,然後做了個一刀砍下的動作。

陸潮生轉頭望向窗外,見到疾風中有一抹微弱的光,跳舞一樣在空中擺動。

他瞬間明了,衝出去將空中那抹光劈下。

——疾風暴雨驟然停止,仿佛從來沒有過。

醫館眾人愣了一下,才表現出劫後餘生的反應,又哭又笑。

雖然之前相當凶險,但也隻是之前。

“仙人還不如尋常百姓。”染寧慢慢走到白品軒那邊,說出這句話。

白品軒臉色很難看,卻沒有說話,似乎很久也沒想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染寧見他啞口無言,也就不再逗留,而是跑出醫館扶陸潮生進來,對段舒說:“大夫,他身受重傷!”

“看見了,我又沒瞎……”段舒剛好扶起一個小孩。

田衡跑過去一陣檢查,然後感慨:“怎麼傷得這麼重?”

染寧問:“你無可奈何了嗎?”

“說什麼呢?!”

田衡大喊,然後叫何澤平和段舒過來幫忙,三個大夫一通按摩,疏通筋骨,然後將陸潮生抬到床上,另一個大夫蘇雲點燃一炷香說:“這是醒神香。”

剩下的就是一陣忙中有序的治療。

染寧不慌不忙地走到許萬祥那邊,這時其他幾個人也不再怕她。

她打量一下五個人,見他們都沒有懼色,就表揚道:“不錯,這次立了大功。”

許萬祥問:“這是很基礎的東西?”

染寧點點頭:“相當基礎。”

“但是看起來很有用?”

“基礎不代表沒用,有時候越是簡單的東西越能發揮作用,”染寧瞟了一眼白品軒說,“與其指望仙人下凡,不如自己動手。”

“沒有仙人嗎?”許萬祥似乎有點失望。

“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一個烤紅薯。”

“我家有紅薯。”其中一個大漢說。

“明天烤一個過來,就當是學費。”染寧笑眯眯的,似乎聞到了烤紅薯的香味。

“我也要嗎?”另一個人問。

“一個烤紅薯,是你們五個人的學費。”

“那你什麼時候教我們?”許萬祥問。

“不是我教,是他們。”染寧指著窗邊的丁鴻方和曹陽。

“他們教不會……”許萬祥有點委屈。

染寧笑道:“我打一頓就行。”

不遠處的丁鴻方和曹陽聽見這句話,不由地渾身一顫。

但染寧就在他們擔驚受怕的時候走了過去。

“你們兩個是從神行千裡學起的?”

他們趕快搖頭,生怕染寧又動手。

“那是從什麼學起的?”

“……紮馬步?”曹陽不確定地回答。

“你們怎麼學就怎麼教,聽懂了嗎?”染寧看著那兩人點頭才說,“下次再讓我發現又在教神行千裡那種東西,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丁鴻方和曹陽點頭如搗蒜,因此染寧便放過他們兩個。

另一邊臥床不起的陸潮生,田衡說他好好休息就行,沒什麼大礙。

於是染寧便乖巧地坐在床邊,等他醒來。

這一晚陸潮生沒醒,染寧就坐了一晚,旁人都有些驚訝,但也不敢說什麼。

而白品軒就像個尋常病人似的照常睡覺,不過隻有他知道染寧坐在那裡是為了擋住他。

那個人往那裡一坐,他就不能再對陸潮生動手。

次日一大早,白品軒就說要出去活動筋骨,然後獨自離去。

等到日上三竿,陸潮生才醒來。

他先是有點迷迷糊糊,畢竟任誰在疾風裡保持身形穩定都不容易,何況他還在大風中劈下一抹光。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染寧就坐在一旁。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陸潮生見到這樣的染寧,沒有半點愉悅,反倒皺起眉頭。

“你會不會還聽到風聲?我聽說有人會出現這種情況。”

陸潮生似乎有點害怕,往旁邊挪了一點。

“大夫說你睡一覺就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染寧及其溫柔,溫柔得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有話直說……”陸潮生勉強開口。

“你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了嗎?”染寧還是溫聲細語。

陸潮生點點頭,有點微微發抖。

“他身上怎麼會有其他人的功法?”

這話一出口,染寧的殺意就撲麵而來。

——陸潮生卻不禁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