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裴川依舊沒有回家。
自從繼任了禦光宗新任掌門,他就忙了許多,有時甚至幾天都見不到人。
孟祈雖然心不舒展,但也理解裴川,她與他攜手相渡十餘年,能登上今天的修為地位,靠的就是日複一年的辛苦努力。
她坐在鏡子前慢慢梳妝。
明日便是裴川繼任掌門後,第一次宗門的百年祭祀,整個修真界的各個宗門都要前來觀禮。她作為掌門夫人,按照宗門規矩,是要與裴川一起開壇,向禦光宗聖珠中渡入靈力,為宗門祈福。
這雖是與有榮焉的事情,但她著實犯愁,自從失了靈根,她前半生修的靈力一朝消散,現在如同凡人,明日為聖珠渡靈,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裴川也未給她提過此事,她想,應該是忙忘了。
為了不打擾裴川做事,又想要祭祀順利,她便直接招呼宗門雜役將禮服送了過來,那些雜役或許是新來的,做事磨磨唧唧,吞吞吐吐,耽擱了她不少時間,禮服到她手上的時候,都深夜了。
她對著鏡子,將禮服緩緩穿上。
鏡中人一雙美眸漆黑如墨,黑發如瀑,彎眉細長,在穿上黑金色衣袍時,更是風情萬種。
隻是,衣服短了些。
孟祈皺眉,歎道雜役做事太不用心了,連她的尺碼都能記錯。
罷了罷了,禦光宗成為天下第一宗門不久,最近招收了很多雜役,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做這些活計,有些疏忽是正常的,這也湊合能穿。
她疊好禮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想著裴川的禮服不知道如何,裴川是掌門,明日視線的焦點,萬不能像她的禮服一樣不合身,她得過去看一看,還要商討一些明日開壇祭祀的細節,她也能心中有底。
宗門各處燈火通明,隻是因為到了深夜,所以一片靜悄悄的。
孟祈按照熟悉的路,剛走到了裴川書房外,就聽到裡邊很多人的聲音。
她腳步一頓,不敢現在過去打擾,隻好站在外麵等著。
裡頭人說話的聲音也慢悠悠地飄到了她的耳中。
“明日當真能瞞住孟祈師姐,聽說她下午要走了給夢儀的禮服,真是能創造麻煩。”說話的孟祈最親的師弟儲華容,孟祈當年見他當年一個小孩孤零零的赤腳站在雪中,心生憐憫,將他帶回了禦光宗。
孟祈眼中閃過疑惑,心有不安。
她自不能修行,便退到了裴川身後,不在參與宗門之事,與以前的師弟師兄都生分了許多,很難從他們口中聽說自己的名字,如今怎麼討論起她來了。
“明日是百年一次的宗門開壇祭祀,她是萬萬不能出現的,天下第一宗門掌門的妻子,是個不能修行的凡人,簡直貽笑大方,丟人。”這是孟祈師父的聲音。
裴川的聲音也傳了出來,“開壇祭祀需要我和結發融血人的共同靈力,孟祈不宜出麵,但如果和夢儀一起的話,可能要”,說話人的聲音頓了頓,“夢師妹,你可否願意與我融血?”
孟祈聽到此處,渾身僵硬,腦子像被抽空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她的師父和同門師兄弟們,竟嫌她沒有靈力,是一介凡人。裴川早已厭倦了她,也想換一個有修為之人,而這,她在平時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
她但腦中早已天翻地覆。
她一直以為和裴川夫妻多年,她愛裴川,裴川也愛她,如今竟是這樣嗎?
夢儀的聲音嬌軟,甚至帶了些哭腔,聽著很是傷心,“結發融血在夢儀看來隻能與相公一起,若是與師兄融血,夢儀隻能非裴師兄不嫁,可裴師兄已經有師姐了。”
“隻要你願意就可。”裴川的聲音多了急切。
孟祈的心一寸寸的落地,她太過相信裴川,所以裴川哪怕隻有一點路也不願回家,她隻以為是宗門事物繁忙,從沒有往變心這裡想過。
她捂住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眼淚慢慢沁出,她與裴川十多年的夫妻,他聲音中的迫切想要在此刻她聽得明明白白。
裡邊的聲音還在源源不斷的傳來。
“裴師兄,我自然是願意的,但若是讓孟師姐知道了此事,怕是讓她傷心,我也成了惡人。”嬌軟的聲音傳來。
裴川語氣變得憐惜,“孟祈那邊我會去說,你儘可放心。”
孟祈聞言,躲在門外的雙腿瞬間失了力氣,她從未想過,自己一手教過的師妹竟然覬覦她她的丈夫。
裡邊的聲音還在傳來
夢儀顫抖著聲音,“裴師兄是讓我做妾嗎?”說著一滴眼淚似珍珠一樣劃過。
裴川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道:
“夢儀如今是我禦光宗第二個天靈根的天才,不能委屈做妾,孟祈也該識大體,將為之讓出來。”孟祈師父項方說道。
“等過了宗門祭祀,讓裴川娶了你不就好了,反正你和這小子心意已通。”孟祈的師兄說道,帶了些無所謂,“孟祈如今毫無修為,做掌門夫人也不合適,到時候降為平妻也是行的。”
“隻能這樣了。”孟祈的師弟儲華容說道。
孟祈在門外聽著,不知不覺已滿臉淚水,以往尊敬的師父同門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期待著,她的丈夫裴川能夠說出一句不行。
她死死咬住嘴唇等待著。
卻是一片寂靜。
半響
裴川終於開了口,“好。”
“不能委屈了夢儀。”
......
之後,裡邊很久沒有傳出聲音。
孟祈的心一點點的死去。
鼻端漸漸傳來血腥味,味道之重讓她凡人之軀都能聞到,她苦笑一聲,癱坐在了地上。如此荒唐的融血,裴川竟如此迫不及待。
“明日,該怎麼騙過騙過孟師姐?”儲華容問道。
“她既要了夢儀的禮服,想必已經知道了宗門祭祀一事,明日應該是瞞不過了。”裴川道,他為了瞞著孟祈,前幾日特地將她的屋子搬到了宗門無人的西南角,沒想到還是被她知道了。“待會我過去給她喂下蒙汗藥,讓她睡一天便是,凡人的身體很差的。”
夢儀:“還不給孟師姐說嗎,我們都已經行了結發禮了。”
裴川猶豫了一會,才緩緩道:“等過了祭祀再說,我怕她鬨,到時候讓人心煩。”
“嗯”,夢儀乖巧的答應。
話落,裡邊人也討論完了,都站起來,紛紛往外走出。
眼看就要打開門撞到孟祈。
孟祈咬牙,硬撐著一口氣站起,躲到了樹叢背後,等熟悉的師門人走散,她才站起來,一瘸一拐的慢慢往自己冷清的屋子走去。
她想知道,夫妻十多年,裴川是否真的會喂給她蒙汗藥。
她心中還是有些希冀,期待裴川不會傷害她。畢竟以前裴川知道她怕苦,所以在吃藥的時候,為了哄她,都會拿出蜜餞哄她。
終於到了屋子。
孟祈褪去外衣躺上了床,裝作從沒離開過屋子的模樣。
過了不久,外頭傳來聲音。
裴川來了。
屋中火盆燒的熱烈,他走了進來,像以往的十餘年一般,脫去了外袍。
孟祈緩緩轉頭看了過去,就看到裴川含著笑向她走了過來,眉目俊秀,眼中透著溫柔,在繼位了掌門之後,也多了一絲威嚴。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裴川溫柔說道,一點反常都看不出來。
孟祈聲音嘶啞,嘴角扯過僵硬的笑,“剛做了個夢,醒了。”
裴川坐到了床邊,為她理過淩亂發絲,笑容如舊,關切如常,若是她剛剛沒有聽到那些話,是萬萬想不到相公早已變心。
孟祈開口,“剛剛夢到我們小時候。”
裴川做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
孟祈:“那時候我們測靈根,你我都是天靈根,師父說我們是對青梅竹馬,郎才女貌,便老是撮合我們。”
“我每次在練劍的時候,都能發現你在偷偷看我,你還不知道被發現了,看的入迷。有一次我存心逗你,將劍鞘裝作不小心甩到了你身上,你被嚇的一個激靈,臉紅的不行。那時候,我們都想不到,我們竟然能做一對夫妻。”
“婚禮完成那夜,我說,此生你若是負我,我們就生生世世再也不見。”
裴川收斂笑容,低下了頭。
孟祈還在繼續說著,“你我是禦光宗唯二的兩個天靈根,師父很是看重我們,所以任務繁多,又艱難,你又是不服輸的性子,遇到比自己強大的妖獸也要上去試一試,我勸你也不聽。”
“終於有一次,你還在築基期,卻惹上一隻的元嬰期的妖獸,被一掌貫穿了丹田,天靈根被毀。之後,你就陷入了你長達幾年的抑鬱期,終日不得誌。”
裴川皺眉看向孟祈,滿是不讚同道:“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了。”他知道孟祈要說什麼,那是他永遠都不想提起來的過去。
“師父,宗門放棄你,你也差點放棄自己。”孟祈並不管裴川的臉色,事到如今她想說完,“是我,我放棄了夢寐以求的入道機會,放棄了築基期的修為,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靈根,送給你了,而我再也無法修煉,隻能永遠做個凡人。”
“我記得你當時感動不已,當即發誓照顧我一生一世,隻有我一個妻子,不讓我受一絲委屈。”
“你呢,還記得嗎?”
孟祈說道此處,注視著裴川,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後悔虧欠。
裴川無言,臉上隱隱透露出煩躁。
孟祈自嘲一笑,“算了,我說這些做什麼,明日就是宗門開壇祭祀了,還得早起。”
接著她試探道:“明日我與你一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