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波折(1 / 1)

歲歲帶著紅綢,隨那宮人七拐八拐地走著。

歲歲見這宮人步履極快,麵色卻比在宴時沉穩,不由有幾分奇怪。

猛然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試探問了一聲:“是父親要見我嗎?”

果然,宮人腳下一頓,旋即加快了步子,“夫人,快請吧。”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歲歲瞥了眼身後好奇地看著一路花花草草的紅綢,知道這宮人是在顧忌她。

這時,歲歲才想到剛入宴時,蘇欽的眼睛抽來抽去,並不是犯了眼疾,而是……要見她。

歲歲的步子慢了下來,看那宮人走遠了幾步回頭,她揚了下眉。

“夫人?”宮人不解地喚了聲。

蘇欽要見她,自然不會選人多眼雜的地方,是以,此處有些偏。

不過,遠遠的,倒是能望見一處宮殿。

而那處宮殿前,正有一個侍官引著一人,侍官恭謙地彎著腰,手中提著一盞宮燈。

“大人,繞過前麵的偏殿,再走過月華橋,就是大人的住處了。”

那侍官臉上堆滿了笑容,又道:“大人住的地方,與徐道人所居的碧霄宮相鄰,足可見王上如何看重大人。”

小侍官又絮絮叨叨說了幾句,無不是恭維那人。

歲歲看著那盞悠悠晃晃的宮燈,然後目光後移,落在那人身上。

一襲青色寬衫,腰間隻墜了枚洗得發白的荷包,發被高高束起,隻簡單地插了一枚竹簪,身材修長,步態閒適。

是歲歲日日想見的小郎君!

她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她與他離得遠,更不在意那故意引她來此的宮人。

她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對紅綢道:“紅綢,你先回去!”

然後,她腳下一轉,追著謝長辭去了,“小郎君……”

歲歲的眼裡,盛滿了歡喜,凝滿了流光。

從與薑沉成婚後,薑府守衛愈發森嚴,她就再也沒見過小郎君了。

今日在宮中見到了,她自然得找到小郎君,也好同他說說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好商量日後該如何做,才能破除這幻境。

而看到歲歲越跑越遠的身影,紅綢瞪圓了眼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夫人喚“小郎君”,那是誰?

那人身材高大,麵容倒也好看,但他們將軍更俊美啊!

紅綢替薑沉委屈地扁了扁嘴。

“哎呀,這如何是好?”引她們來此的宮人見沒了歲歲蹤影,氣得跺了下腳。

又見紅綢一臉呆傻地杵在旁邊,宮人更是氣怒。

若是讓丞相知道,她隻怕要受罰,都怪那個見異思遷的將軍夫人!

要是讓薑大將軍知道,他的夫人追著一個男子跑,怕是要提槍衝去丞相府了!

隻是,明明是丞相的獨女,怎麼如此不知禮數?

宮人不敢多想,丞相還等在那處,不見將軍夫人的影子,該如何是好?

她腳下飛快,轉身匆匆而去。

一眨眼間,紅綢就不見了歲歲和那宮人的身影,她望了眼四周,皺緊了小臉。

*

歲歲到底沒追上謝長辭。

天色太暗,此地又太偏,路上沒幾盞宮燈,歲歲追著追著,被一顆石頭絆了,摔得有點兒慘。

等她起來時,已不見了小郎君的蹤影。

歲歲氣鼓鼓地看著腳下那顆石頭,踢了一腳,轉身就要走。

隻是沒走出幾步,又氣哼哼地把那石頭搬到了牆角,沒讓它在橫亙在路中。

回到宴上時,薑沉見她本該換身衣裳,卻還穿著那套桃色宮裝,衣角甚至還多添了幾道泥點,他不由一怔。

歲歲不想換衣裳,畢竟那宮人是蘇欽的人,蘇欽又想趁此時機偷偷摸摸見她,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歲歲捏了捏拳頭,隻當看不見薑沉好奇的眼神,悶悶道:“夫君,我們回府吧。”

眼下王上不在席上,徐臨福也告辭而去,他們離宮,並不突兀。

“哦?”薑沉眯了下眸,轉了轉手中的酒杯。

他眸光朝蘇欽那頭望了一眼,見那位丞相正一臉寒霜地瞪著自己的夫人,緩緩垂下眼眸,斂儘眼中一閃而過的寒意。

“夫人怎麼沒換身衣裳?”薑沉問。

歲歲聽他問了,本不想說,但想到路中那顆石頭,不由得同他碎碎念起來。

“不知誰那麼缺德,竟然把石頭放在路中間,那處雖然偏僻,卻道路平坦,唯有那處,像是突然冒出一個凸起。真是太可恨了!”

她又磨牙道:“一定是哪個討人厭的小侍官!”

不知是不是錯覺,歲歲說完這話,就發現薑沉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但不待她多想,薑沉動作極快地給她倒了杯茶,寵溺地笑著喚她:“夫人,喝茶。”

歲歲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如黑色深潭的眸子,竟難得的有幾抹溫情。

她有些不知所措,小聲地道了謝,喝了口茶,茶水入喉,是清潤甘甜的。

一時間,她倒沒有那麼大的火氣了。

可歲歲還是扯了扯他袖子,小聲問他:“你說,那人在路中放石頭,是不是太缺德了?”

薑沉為她布菜的動作一頓,掩飾地咳了聲,才將菜放入她盤中,“夫人,你最喜歡的糍糕。”

歲歲眉頭蹙了下,糍糕軟糯,上麵淋著一層甜甜的醬汁,可其實她並不喜歡。

歲歲抿了下唇,不自在地側頭凝著薑沉,看他眉眼含笑,心裡一梗,好吧,薑沉的夫人是喜歡的……

念頭一起,她猛然頓住。

不對啊,他們兩人剛成婚不久,而薑沉與她並不親近,不常回府,是怎麼知道阿憐最喜歡吃這個的?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歲歲有些驚恐地望著他,眼前的這個薑沉,不會就是那個可怕的薑沉吧?!

就是小郎君說的,陰沉冷戾的薑沉!

她舔舔唇,想到眼前這個可能就是真正的幻境主人,連小郎君都要忌憚的,到底還是伸出筷子,夾起那塊糍糕,艱難地咽下肚子。

薑沉便展開眉眼笑了,笑得溫柔又寵溺。

歲歲心裡想哭。

想來,他是真的以為阿憐回來了吧?

可他們二人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夫人……”

夏日的禦庭閣,是個聽雨的好去處。

但今日,是個暖和的天兒,月明星稀,微風和煦。

輕風將薑沉的聲音,送入歲歲耳中,他說:“我們回家吧。”

歲歲咽下最後一點糍糕,看著薑沉溫和的眉眼,一瞬愣了神。

他眼底的深寒愈發看不見,更多的是,一種懷念與憐惜……

奇怪,她胸腔裡的那顆心又開始劇烈跳動了。

是阿憐嗎?

見歲歲遲疑,他奇怪道:“夫人不是說要回府嗎?”

歲歲點頭,剛要張口,猛然扭頭看向身後,這才想起,紅綢不見了……

“紅綢……”她看向薑沉,擰眉問:“紅綢沒回來嗎?”

薑沉道:“她不是跟著你嗎?”

歲歲一瞬不瞬地凝著他,他麵色不變,不見半分心急。

雖說他是主人,而紅綢是薑家的家生子,可府中的人都說,薑沉很照顧紅綢,因為紅綢的腦子是不大好的。

薑沉雖然被稱“黑麵將軍”,說他性情冷漠,可對紅綢,他應是很上心的。

就算眼前的薑沉,是真正的幻境主人,這幻境裡的紅綢就算是假的,他也不該是這種表現。

想到她隨那宮人離席時,他特地吩咐讓紅綢跟著,他應是知道些什麼的。

在這幻境中,沒有人比他更清晰地了解未來的每一步。

他知道,是蘇欽要見阿憐,也知道紅綢在哪兒。

哪怕與前世軌跡不同,但紅綢失蹤,應也是一個重要節點。

歲歲不敢猶豫,不論是她,還是阿憐,都不會放著紅綢不管的。

她起身道:“我讓她先行回來,但此時了,都不見她,許是出了什麼事。”

歲歲急急提裙往外跑去,薑沉想要攔下她,剛喚了聲“夫人”,就見她的衣袖擦過自己剛抬起的手,跑得極快。

薑沉隻得跟在她身後,向禦庭閣外,大步而去。

宴上的大臣吃酒作樂,眼見這新婚的二人離去,都笑起來,嚷嚷著喊:“將軍,夫人慢走啊!”

唯有蘇欽沉了一雙眼,目光不善地看著那兩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