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信連著兩天都沒來找麻煩,這一點還挺出乎蘇映溪意料的。
談閒意猜測,那個男人應該是在忙於修房子呢,畢竟那天屋裡被砸的太慘了。
“嗯,也是。”蘇映溪點點頭,“興許修完了,就想起來要報仇了。”
“那我們現在是要繼續在太姥姥家門外守著,等那男人來找麻煩的時候,再把他打回去?”
“那多被動啊。”蘇映溪笑了一下,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好似在醞釀什麼計劃,“也不像是我的風格呀。”
談閒意:“……”
突然覺得那男人要倒黴了。
“那,映溪,你是打算主動出擊嗎?”
“沒錯。”蘇映溪打了個響指,“我們還有一筆賬要追討呢。”
談閒意:“才過兩天,你已經打算要搜刮他們剩下的那二十塊錢了嗎?”
“那不至於,隻是去提醒他們一下,彆忘了還欠著外債的事。”
既然欠著債,就安分老實些,彆再自找麻煩。
傍晚的時候,蘇映溪和談閒意吃過一頓湊合的晚飯,之後就向著那間才被砸過的平房走。
入冬後天黑的早,溫度又低,下學和下班的高潮過去後,街上就不見什麼人了。
蘇映溪裹著單薄的衣服,將領子豎起來,縮著脖子抵禦寒風。
她覺得是時候該找奈莉支援點棉衣棉褲了,畢竟一開始她可沒想過自己還得在異時空裡過冬。
很快,來到那間房子跟前,昏暗的燈光從已經被修補好的玻璃窗處透出。
蘇映溪微一挑眉,吳忠信動作挺快,這還沒幾日,房子就補得和之前沒什麼區彆了。
談閒意:“我們要去叫門嗎?”
“不。”蘇映溪說:“我準備直接破門。”
談閒意:“……”
也行吧。
兩人前後朝著平房的院子走去,蘇映溪正要一腳邁入院落的門,忽然,周圍本就黯淡的光線似乎一瞬變得更加昏黑了,就像是光芒都被未知的物質吸附住,倏地沉向了地表,令腳下的空間形成虛無的陰影,看不清路。
蘇映溪怔了一下,本能地停住腳步,也將談閒意攔在了身後。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她直覺接下來要出變故了。
而談閒意,有了先前幾次的經驗,在被蘇映溪回護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危險降臨,不由緊了緊心神,提著一口氣不敢放鬆。
“映溪……”
“噓。”蘇映溪回頭對他示意了一下,“我怎麼好像聽見了什麼悶悶的斷裂聲……”
她話音才落,二人眼前的地麵便驟然坍塌崩裂。
隻隔著一道院門,深不見底的漆黑裂縫並沒有蔓延到他們腳下,但院中的那間平房卻頃刻間房體歪斜,搖搖晃晃地卡在寬大的裂痕處,隨時可能墜入無間地底。
“映溪!這……”談閒意被眼前一幕嚇得不輕,下意識就想扯住她往後撤。
但蘇映溪停在原地沒有動。
“映溪?”談閒意驚恐的眼神中同時又流露出不解,“你做什麼?走啊!”
“往哪兒走?”蘇映溪聲音冷冷的,異常平靜,她指著院中毫無規律與美觀地橫亙著的幾十道猙獰裂口,“這應該也是時空裂縫的一種形式,這裡就是我要解決危險降臨的事發地。”
談閒意總算反應過來,他們現在遠不是遇見離奇詭異的危險時可以撒腿跑路的身份。
“何況……”蘇映溪繼續道:“雖然我心裡很不樂意,但是那間搖搖晃晃的房子裡,可還有兩條隨時可能一腳邁進鬼門關的性命……哦不,是三條。”
“你要救他們?”談閒意略顯意外,他還以為蘇映溪會巴不得那對豺狼虎豹早日遭報應上西天呢。
“……”蘇映溪暗暗咬緊牙關,內心正在做著激烈鬥爭,在道義理智和私人情感之間來回動搖。
須臾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鎮定地吐出一個字。
“救。”
蘇映溪先一步衝進正在崩潰中的院子,繞過地上仍不斷擴張延伸的裂縫,快速地接近那間栽倒成六十度的平房。
屋裡的兩個人絲毫沒有逃出來避難的跡象,估計他們應該是被困在有坡度的房間角落,遠離房門和窗戶,爬都爬不上去。
蘇映溪想著,一腳將門踹開,扶著門框往裡看。
光線黯淡的白色燈泡在天裂降臨的瞬間就徹底熄滅光芒了,屋裡昏黑一片,家具全栽倒了,正在向著有坡度的方向滑,將裡頭的兩個人逼在牆角。
呂氏大著肚子行動不便,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眼見著一張桌子和兩隻凳子正向她滑去,可能會撞到她的肚子,吳忠信趕忙手腳並用地往她的方向爬,試圖替她擋住即將到來的撞擊。
這一幕落在蘇映溪眼裡,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看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吳忠信真是個好男人呢。
蘇映溪打量四周,尋找能用得上的工具,然後她盯上了窗戶邊掛著的窗簾。
她反身出門,來到外邊的窗戶前,一拳打碎了剛安好的玻璃,把窗簾拽了出來。
腳下地裂的速度加快,轟隆隆的悶響從地底深處傳來。蘇映溪站在顫抖的大地上,快速把窗簾撕成一條一條的,再把布條死死地係在一起,弄了條長長的繩子出來,一端拴在門上,另一端纏在她手腕上。
“閒意。”她望著已經來到門邊,正一臉擔心地確認被拴住的繩子結實與否的少年,“一會兒我將繩子先綁到那女的身上,讓她借力往上爬,你幫忙拉一拉,把人拽上去後送到院外去。”
談閒意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放心。”
蘇映溪對他笑了笑,拽著繩子進到屋裡,慢慢往傾斜的下坡移動,直到來到呂氏身邊。
“自己能走嗎?”蘇映溪將腕上纏繞的繩子移到呂氏身上。
對方慌亂地點著頭,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拉著繩子,用儘全力爬上陡峭的坡。
與此同時,談閒意也使勁將人往上拽,好不容易把身體沉重不方便的呂氏給扯出門外。
一上到平地,呂氏的腿肚子就發軟,一下子滑坐在地,都顧不得地上挨自己很近的巨大裂縫了。
“不能在這裡,快起來!”談閒意連拉帶拽地將呂氏弄起來,攙扶著她加緊往院外走去。
一跨出院子,背後天崩地裂的真實景象仿佛頃刻間就消失了。世界無比地安靜,夜晚的星空靜謐而璀璨。
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但隻要回過頭,可怖的景象仍然儘收眼底。院內院外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分隔線,院外是平靜的夜色,院內是末日的具現。
談閒意心生不解,他朝著左右的鄰裡鄰居打量,各家各戶都安靜到異常了。
他忽然感到遍體生寒,在這麼近的院子裡,發出如此大的動靜,怎麼可能絲毫不驚動鄰居呢?
轉念,他又想到,地表塌陷崩裂的情況怎麼會隻出現在吳忠信一家呢?怎麼會一丁點都沒波及到相挨的鄰居家呢?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某種未知的力量,是打定主意隻想針對吳忠信一家的。
不……
一股莫名驚悚的情緒縈繞在他心頭,談閒意忍不住打了一個激烈的寒戰。
未知力量針對的真的是吳忠信嗎?會不會其實……對方針對的人是蘇映溪?
一想到這種可能,談閒意的心就狠狠一緊,他立即反身想往院裡跑,他得趕緊把蘇映溪拽出來。
晚一秒,他都覺得要有不妙的事發生……
然而,就在談閒意跨步要邁過院門時,一道透明的屏障毫無預兆地橫在他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措不及防地狠狠撞在了這道屏障上,頓時眼冒金星,視線發黑,他原地蹲了下去,手掌捂住額頭緩了好一會兒。
“映溪……”談閒意擔憂地朝著院子四周觀望,月色之下,薄如蟬翼的結界若隱若現,看似脆弱不堪一擊,實則絕非人力能夠突破。
他意識到,自己是絕對無法進去支援蘇映溪了。
蘇映溪能夠順利脫困嗎?尤其是在不僅是她自己,還得帶著吳忠信那個拖累的情況下。
此時,平房屋內,蘇映溪正要將繩子綁在吳忠信身上。
談閒意半晌沒有回來,她猜測對方一定是受到了什麼阻礙,興許自顧不暇,沒法回來拉她一把。
她也不能全指望談閒意,幸好,最難辦的孕婦已經被拉上去了,而年輕力壯的吳忠信,靠自己的臂力應該就足以攀繩上去。
吳忠信這會兒要被嚇破膽了,沒等蘇映溪把繩子拴在他身上,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要搶繩子。
蘇映溪看著眼前張牙舞爪的男人,忍不住皺眉,冷聲說道:“我本來看你就來氣,你再亂動,我就不管你死活了。”
得了警告的男人頓了頓,真就安分下來,等待蘇映溪動作。
蘇映溪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叫他把手臂抬起來,然後往他腰上拴繩。
繩子係好後,她推了推吳忠信,說:“上去吧,上去之後把繩子給我甩下來。”
吳忠信倉皇地點點頭,也不知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繃緊身體麻溜地往上爬。
“你要是敢忘了、或者故意不把繩子給我丟下來,你看我之後弄不弄死你就得了。”
蘇映溪陰惻惻的聲音在吳忠信耳邊響起,他霎時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頭都沒敢回,隻是一味答應著。
吳忠信爬到一半,眼見傾斜變歪的房門就在眼前,他心裡終於浮現起希望,隱隱鬆了一口氣。
但這一口氣還沒鬆利索,他赫然發現腰間的繩索已有斷裂的趨勢。
被數條碎布拚湊成的繩子似乎不堪重負,布料抻長變薄,纖維割裂,發出滯澀的聲響。
吳忠信大驚失色,想著要加緊爬上去,但就在下一秒,腰間的繩子徹底折掉了,他向後仰倒,嘰裡咕嚕地翻滾著摔回傾斜的牆角。
蘇映溪:“……”
大爺的,這破窗簾一點不結實,關鍵時刻真掉鏈子。
她拿自己的身體墊了吳忠信一下,以作緩衝,免得這家夥撞到腦袋,變成一個傻子。之後她便環視周圍,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派上用場。
可還沒等想出新辦法,她身後這麵牆壁忽然就裂開了。磚塊像泡沫一樣,瞬間由堅硬變得虛無,她背後的支撐空了。
蘇映溪嚇了一跳,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吳忠信也一樣。
她當即扭頭去看背後的景象,無光無底的黑漆漆大洞似乎要一口將他們吞掉。
吳忠信發出一聲慘叫,手臂掙紮著向前,想夠到任何能掛住他的東西,卻夠了個空。
絕望之時,他怯懦地閉上了眼,但同一時刻,失重的下墜感卻突兀地停住了。
吳忠信不可置信地又睜開了眼睛,發現竟然是蘇映溪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沒讓他摔進無底深淵。
他抬著頭,背光看不清蘇映溪的表情,但隱約能感覺到她此刻的咬牙切齒與極端憤怒。
拉住他的那條手臂青筋暴起,細瘦的胳膊被成年男人的體重拽得幾乎脫臼。
顯然,蘇映溪這會兒狀況並不好,控住一個男人不下墜,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這整麵牆壁還在崩碎之中,蘇映溪身下的實體地麵正在快速縮小範圍。要不了幾秒鐘,她就會和吳忠信一起墜落,得個同歸於儘的下場。
可惡!
蘇映溪咬牙暗罵。
早知道剛才就該先在外麵愈合時空裂縫的!
要不是之前突然萌生出要救人的念頭,要不是擔心這處搖搖欲墜的房子還沒等裂縫愈合就連帶著人一起沉沒到地底,她不會等到現在都空不出手來召喚神仙給予的水晶球。
她為什麼要擔心這對豺狼虎豹的安危?她後悔死了!
就在她心裡怒海滔天地罵著時,腦海中忽而響起一道空靈的、十分不真實的聲音。
這聲音響起來的一刹那,仿佛無數細密的針紮進了她的頭顱,令她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蘇映溪不由得閉了閉眼,在疼痛中分辨聲音講述的內容。
【為什麼不放開手呢?】
那聲音如是說道。
蘇映溪一怔,放開手?意思是丟掉吳忠信的小命不管,讓她騰出手來發動水晶球中的力量,彌補時空裂縫嗎?
可是……
【你不是非常非常地厭惡這個男人嗎?為什麼還要救他呢?】
蘇映溪擰眉,這聲音太像是在蠱惑人心了,她的精神值在這短短一刻都下降了一半。
是造物主吧?
她一邊頭痛著,一邊已經猜到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今夜發生的種種,在意識到是造物主再度出手乾預事態發展後,一切古怪的地方就都想得通了。
造物主到底什麼意思?難道很想看她置人性命於不顧嗎?
雖然說吳忠信確實是個非常非常討厭的人吧……
但那畢竟是一條人命,是身懷六甲的呂氏和未出世孩子的倚仗,也是趙芳芳三個兒子的親爹……
雖然他做事不厚道至極,真就很該死……
蘇映溪的眉頭緊蹙著。
但人生自有定數,凡人皆有命運軌跡,能活與否,不該是由她憑著自身好惡隨意決定的。
【為什麼要救他呢?】
當這道蠱惑之音再度響徹在耳邊時,蘇映溪終於回應祂了。
當然,罵的很難聽就是了。
“關你屁事!你這個自以為是就知道給彆人找麻煩的混賬東西!從姑奶奶的意識裡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