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1 / 1)

參觀年少 五色春 4850 字 3個月前

蘇映溪的神情淡淡,話也說得十分自然,叫人分辨不出她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但談閒意已經被這一句話刺激到臉紅,手指輕輕攥著衣角,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爬進帳篷裡。

“映溪,我……”少年囁嚅著,聲音輕的要命。

蘇映溪注視著他緋紅一片的臉頰和耳垂,忍不住發笑。

“逗你的,彆緊張啊。”她語氣輕快,朝對方招手,“快進來吧。”

“我……我先去洗漱,你先、先休息吧。”談閒意拿到了背包中隨身攜帶的洗漱用品,逃也似的跑到一邊了。

蘇映溪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年輕的反應啊,也不知道照這麼下去,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才會發生質的轉變。

她苦惱地歎了一聲,瞧奈莉方才那副明裡暗裡催促她的樣子,要是等這場時空旅行結束的時候,他們還是同學、或是普通的朋友關係,那一定要被奈莉笑死了。

其實,她等確認關係的這一天也已經很久了。

在她生活的時代,高中生戀愛的事情並不少見,甚至不需要身邊的同學和朋友幫忙打掩護,隻要不鬨大,連老師和家長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十七、八歲正是青春萌動的年紀,俊男美女湊在一起激發荷爾蒙,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以說是一種天性,是本能的體現。

在明顯察覺到談閒意抱持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意時,她也想過,乾脆趁著兩人情投意合之時,把關係和名分確認了,就此展開一場戀愛,多談一天是一天。

但,她最終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因為她始終覺得,在什麼年紀就做什麼事很重要。

人生時光很長,好的感情並不急於在一時發展。待到熬過枯燥的高中生活,取得應有的成績,未來還有很遠的花路在等著他們走。

高考對於很多學生、乃至很多家庭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她不希望自己看重的少年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為任何細枝末節的事情而影響到日常學習的狀態,那樣她會感到無比愧疚。

感情是美好而單純的,卻不該成為彼此前行的阻礙。

於是,她選擇等待,以普通的同學和朋友的關係,與談閒意日複一日地相處。在漫長卻又短暫的三年中,他們之間的感情漸漸加深,他們共勉,並肩前行,這是一個很好的走勢。

大人們總說,等考完大學,日子就好過了。而現在,是時候輪到他們來體驗一下好日子是如何的了。

當然,先要換個相處身份,再與身邊人共同體驗。

蘇映溪靜靜回憶著過往三年中的點滴,平淡無常的記憶大多相似且模糊,但總有一些難以磨滅的故事,在她心中譜寫成篇章,這其中常見一少年人的身影。

她想與談閒意成為更加親近的關係,如果對方也願意的話。

*

談閒意當然不會不願,天知道,他曾經在某些時刻,多麼擔心自己會與蘇映溪分道揚鑣,漸行漸遠,最終歸於熟悉的陌生人。

他會在兩人各自分進文理班後,在下課時間裝作不經意地路過蘇映溪的新教室,透過後門上的一小條玻璃,望一望仍是坐在窗邊末排的女孩。

他會在大課間全體學生外出做廣播體操時,頭顱忍不住地轉向那人所在的方向,借著溫暖的日光,看明媚的她。

他會在午飯或是晚飯時間,與她一起吃食堂或是校外的快餐,在短暫的休息時間中與她多聊一句天,分享當日的所見所聞。

他會趁著周末放假的時候,約上兩人共同的三五好友,找處地方一起補課講題,再一起喝一杯飲料,共同消滅一份炸雞。

高中很忙,時間過得既快又慢,其實沒有給足他空間去想些旁的事情。因此,他的一切行動,都是謹遵本心罷了。

也不知為何,明明蘇映溪是那麼優秀出眾的人,但談閒意就是有信心,她會等他,直到兩人曾約定的時刻到來。

而現在,那個早早就約好的時刻終於到了。

他們成年了,他們畢業了。

合法的年紀和合適的時間,可以減少很多在一起的隱患。

談閒意本也想著,要找一個合適的時間,精心準備,重提他們當初的約定,將心意講出口,讓關係進一步轉化。

但還沒等他想好一切,一場措不及防的時空旅行就開始了,打亂了他的計劃。

好在,這也不算是壞事。隻是有些問題就得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時空,才好進一步製定規劃了。

他雖不是個特彆注重儀式感的人,但他希望自己與蘇映溪之間,能夠擁有一場令彼此都認可的開始。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們回憶起曾經的這一天時,心中留存的還都是美好與難忘。

*

各懷心事的兩個年輕人,分彆洗漱收拾好後,又擠進了一頂帳篷中。

溫暖的帳篷中,氣氛有一絲絲的尷尬。兩人麵朝著帳篷頂仰麵躺著,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涇渭分明。

良久後,蘇映溪輕輕翻了個身,背對著談閒意,頭枕著一條手臂。

“很晚了。”她說:“睡吧,閒意。”

幾秒後,身旁傳來一聲輕輕的回應。

“好。”

耳邊再無聲息,兩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輕,在極度的安靜下,蘇映溪閉著眼,漸漸地就真的睡著了。

第二日清早,她是先睜眼的那個,爬起來的時候發現身旁人還沒醒,她躡手躡腳地離開帳篷,在清晨吹著微風的空間裡舒展自己的身體。

昨日去過了奶奶幼時的家,蘇映溪已經確定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了。

現在應該是1947年,奶奶正好四歲,也正好是家裡最困難的那段時候。

這種困難,並不是蘇映溪一個異時空的闖入者可以輕易解決的。誰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風順,隻要咬緊牙關挺過艱難,未來總會有值得期許的好日子到來。

而她能做的,無非就是趁著自己還在這裡時,幫忙帶帶家裡的孩子,做點家裡平時吃不起的好肉好菜,臨走前再多留點東西給她們。

所以,在還沒有找到這個時空中裂縫的影子前,她就暫且當好“奶媽”這一角色好了。

談閒意對她的決定一貫是沒意見的,蘇映溪照顧自己的親人,應該應分。而他雖然不擅長帶孩子,卻也可以做做力所能及之事,給蘇映溪打打下手。

當二人再次出現在沈家的平房前,正巧是沈慶豐早起要去上學的時間點。當姐姐的一手牽著妹妹,一手要將小不點的弟弟交給鄰居。

然而鄰居今日卻一臉為難,抱過孩子哄了哄之後,歉意地對沈慶豐說道:“今日家裡有事,要到市裡去一趟,恐怕要晚上才能回來,所以沒法幫著帶小娃了。”

沈慶豐仰著臉,愣了一下後才喃喃道:“那可怎麼辦啊,總不能把弟弟一個人放在家裡。”

鄰居問:“慶豐啊,你爸呢?一晚上沒回來?”

沈慶豐點點頭,“沒回來,可能是跟誰串班了,要今天傍晚才下班。”

“哎呀,這老沈……”鄰居歎了口氣,“又在外麵當老好人,說串班就串班,虧他能連著上一天一宿的班,也不說不放心家裡的孩子。”

在不遠處聽到兩家對話的蘇映溪,摸清他們為難的關鍵點後,飄然上前,與沈慶豐和沈慶雲打了個招呼,主動說道:“不如把孩子交給我吧,我來帶一天,等家裡大人回來。”

“呀,大姐姐。”沈慶雲見著昨日給自己做了一頓大餐的蘇映溪,高興地與她揮揮手。

“哈哈。”蘇映溪聽了這句“姐姐”,尷尬地笑了兩聲,不敢回應。

她心道:“不敢當啊,奶奶,又叫差輩了。”

鄰居冷不丁瞧見生麵孔,狐疑地上下仔細打量蘇映溪和談閒意,“你們是?”

沈慶豐搶先將他們被“證實”過的身份告訴了鄰居,好在,鄰居也聽說過附近有人升遷搬家這麼一回事,便沒多懷疑。

蘇映溪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這個年代的大夥兒心思簡單純淨,這個時代也沒有很多壞人,會引得人頻頻猜疑忌憚。否則,若是擱在二十一世紀,她信口胡謅的謊話肯定很快就被戳破了,非得把警察招來不可。

鄰居眼見有人願意幫忙帶一天孩子,放心地與家裡人收拾東西,要趕去市裡的車了。

而蘇映溪將沈慶雲和小弟弟一起接手,叫沈慶豐安心去上課,路上注意安全。

終於不用跟著一起去學校聽天書的奶奶很高興,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家的院子,把家裡養的大鵝從牆邊的籠子裡放出來,撿著窩裡的鵝蛋玩兒。

“小心點哦,彆把蛋打碎了。”蘇映溪懷裡抱著個小男孩,囑咐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的沈慶雲。

很久以前,她聽奶奶說過,有時候做夢會夢到在某個地方不停地撿到鵝蛋,越撿越多,多到懷裡都揣不下了。

每次做了這種夢,奶奶都會特彆開心。那時候蘇映溪就不理解,彆人做夢都是撿錢,撿一張一張的紅色鈔票,怎麼到了奶奶這兒就成了撿鵝蛋了呢?

如今,她親眼看見奶奶家裡養的大鵝,還有大鵝下的鵝蛋,蛋殼白白淨淨的,很大一隻,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會做這樣的夢,會因為撿到鵝蛋而開心,是因為童年時曾有過這種快樂的記憶。之後,即使過去了幾十年,記憶變淡了,卻也還是心裡的一份美好。

蘇映溪單手抱著她的小舅爺,學著奶奶的樣子蹲在大鵝的窩邊,伸手摸了摸還帶有溫度的鵝蛋。

“爸爸允許你們吃鵝蛋嗎?”蘇映溪問,“如果允許的話,我做了給你吃吧?”

沈慶雲聞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卻搖了搖頭,說:“爸爸說,要讓大鵝孵出小鵝,等過節的時候就可以吃肉了。”

“哦……”蘇映溪明白曾祖父的意思,這年代物資匱乏,有點好東西都得攢著,等逢年過節了再好好吃一頓。

她看著沈慶雲眼巴巴盯著鵝蛋的模樣,心念一轉。家裡養的鵝和蛋要在關鍵時候吃,但她可以找找平替,先給孩子解解饞嘛。

“我給你做雞蛋吧。”蘇映溪說,“我這兒有現成的,你是喜歡炒雞蛋、煮雞蛋、還是雞蛋羹呢?”

沈慶雲扭過頭,雙眼亮亮的盯著她,“真的有雞蛋吃嗎?我想吃蛋羹!”

“沒問題。”蘇映溪一口答應,“那我就蒸一份嫩嫩滑滑的雞蛋,撒點蔥沫兒,再滴點香油,好不好?”

沈慶雲迫不及待,應了一聲:“好!”

蘇映溪笑著摸摸她的頭,站起身牽著她進屋,還不忘回頭叫上談閒意一起。

談閒意跟著她進屋,看她將小不點的男孩子放到炕上,便自覺坐到炕邊看著孩子彆掉到地上去。

沈慶雲站在灶台邊,給爐子裡添了一點柴火梆子。

蘇映溪從儲物戒指裡拿了好幾顆雞蛋出來,磕碎了打在碗裡攪拌均勻,撒上調料上鍋蒸。

接著她又拿出兩枚雞蛋,冷不丁抬頭看向談閒意,問:“你呢,閒意,雞蛋想怎麼吃?”

談閒意正專注地瞧她行雲流水的做飯流程,聽到問題時一怔,考慮了一下後道:“荷包蛋?”

蘇映溪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輕車熟路地準備另一份吃食。

望著她自然而熟練的模樣,聽到她家常似的偶爾與自己聊兩句天,談閒意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特殊的念頭,覺得眼前一幕十分眼熟,好像曾在自己父母身上見到過相似的情景。

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真像是老夫老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