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女子的膚色瓷白,白得幾乎不像活人。
她抬頭看向在屋簷下避雨的岑雲,豔紅的唇邊綻出一抹笑容:“小公子,要傘嗎?”
岑雲警惕的搖了搖頭。
眾所周知,在雨天給傘的人,一般都是妖物。
正如那許仙,接到了一把傘,同時也收獲了一個白娘子。
而越鮮豔的蘑菇毒性越大。
這個女人如果比作蘑菇,絕對是吃上一口,就要歸西的那種。
因為她實在是太美了。
即使岑雲不喜歡女人,在看清紅衣女的麵龐時,她仍然會為此女的容貌感到驚豔。
“婉拒了哈。”岑雲趕緊擺了擺手,她可是有人接的,不會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隨便什麼人來都能被拐走。
似乎是沒想到能被這樣拒絕,那女子笑了笑,眼睛彎成月牙,倒是多了幾分活人感。
岑雲懷裡的小白一雙藍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子。
那女子則沒管這隻狀似正宗大肥貓的貓咪,從正紅色的衣服裡伸出一截瑩瑩皓腕,直接抓住了岑雲的手腕。
不是,她都搖頭了,這女子怎麼還動手動腳的!
岑雲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她的視線就天旋地轉。
再次睜眼,周圍竟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而她的小白早已不見蹤影,懷裡空空如也。
【檢測到宿主狀態異常。】
【檢測到新未命名領域。】
什麼玩意兒?
奇怪的名詞出現了。
岑雲倒也沒慌,畢竟她袖子裡還揣著幾章符紙,甚至還有她新研發的驚雷符。
就是不知道她姐能不能找到她的位置,如果找不到她,姐姐估計會很著急。
冰涼的觸感浮現在她的脖頸。
陰冷的肌膚與她相貼,岑雲隻覺得自己被蛇纏上了,渾身上下寒毛直豎。
“是你嗎?”她問,聲音在這片黑暗的地方回響。
“是我呀,小公子。”她耳邊傳來了一道親昵的女聲。
幾乎是話音一落,岑雲眼前的黑暗很快被光亮取代。
她現在竟然漂浮在空中。
而同她一起漂浮著的是無數把油紙傘。
傘麵各有不同,但岑雲注意到這些傘麵上都繪出了一個女子。
她或是一道窈窕的倩影,或在賞花,或在繪畫,千姿百態,看得岑雲眼花繚亂。
“好看嗎?”女子這時倒是與她分開了,足尖點在傘頭上,就這麼娉娉婷婷地站著。
“好看。你抓我過來是做何事?”岑雲問:
“牡丹。”
“呀,還是被你發現了呢,你是怎麼發現的?”那女子,不,牡丹有些懊惱地問。
"本來我還想再嚇嚇你呢。"
岑雲這下反而更冷靜了,她發覺正如岑雪對人的情緒感覺很敏銳,她對妖物也是如此,她本以為最開始人皮戲那會兒是她推測正確,現在看來也可能是第六感影響的。
眼前的女子和牡丹是不同的美,但她就是感覺她們是同一個,也可能是說話的語調相似。
而這些妖物都格外的老實,每次一詐,她們竟然會自報家門,直接自己說出來了。
“牡丹姐姐,最近那幾出失蹤案是你犯下的吧。”
牡丹眨巴眨巴眼睛,顯得很是無辜。
“不是我呀,我可是個好妖怪。”
“真的?”
“是的呀,什麼失蹤案,我完全不知道。”牡丹笑眯眯的問,她的紅裙子也隨著動作飄蕩。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去給你拿傘的那人,是你的愛人嗎?”牡丹問。
“拿傘?愛人?”岑雲睜大眼睛,搞不懂這兩個詞的聯係。
“你可彆想狡辯,我分明看出來了你們倆動作格外親近,且不注意男女之防。”
牡丹這說的是人話嗎,她怎麼連起來就聽不懂了。
岑雲:“那是我兄長呀,你可千萬不得亂說。”
“嗬嗬,你們人類總是花言巧語,彆以為我看不出來那是個女人。”牡丹冷笑兩聲。
岑雲則是咂舌,她以為岑雪的偽裝天衣無縫,但竟然還是被牡丹發現了。
“人類或許會被她欺瞞,但我可不像你們會輕易受騙。”牡丹說到受騙時,突然難過了一瞬。
那怎麼沒看出來她也是女人。
【畫影】這個技能未免也太過厲害。
竟然連妖物的探查都會直接屏蔽了嗎?
“那她是女人也是我姐呀!”岑雲說。
而牡丹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看得岑雲很是無語。
怎麼她說實話反而還沒人相信了,真是氣人。
“牡丹,實話告訴你,我不喜歡女人。”
牡丹聞言也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這……”
“你不知道了吧,牡丹你們芳香苑旁邊不是還有個南風館嗎?像我這種喜歡男人的其實都是去的那裡。”彆人驚訝,岑雲反而鎮定,她張口就是胡編亂造。
反正說真話牡丹不信,那她說假話不就好了。
“幫我拿傘的那人真是我姐姐,你大概是分不清親情和愛情吧。”
牡丹陷入了價值觀大混亂中,導致這不知名領域的傘都在淩亂地舞動。
“你喜歡男的?”她指了指岑雲。
岑雲果斷點頭。
“我就說!我當時讓你上去你怎麼會如此坐懷不亂!”她有些惱怒,跺了跺腳。
本來像個知性美人的牡丹竟然顯得有些跳脫活潑。
“真是……喜歡上男人沒什麼好下場的。”
“這倒是對的,喜歡上男人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岑雲也很讚同。
但她很快收到了牡丹的眼刀。
牡丹也是生氣,她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合眼緣的人,想關在傘裡慢慢賞玩,但這人竟然喜歡男人!
“你難不成是喜歡你身邊的那隻妖嗎?”牡丹憤憤不平地問。
岑雲本想問誰啊,但又覺得不如順著牡丹的話說,反正她說實話牡丹也不會相信,“是呀。”
“可惡的人類。”美人惱羞成怒,自然也是美的。
“好姐姐,你快放我出去吧,我們沒可能的,我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女妖啊!”
“強扭的瓜不甜。”
“誰要強扭你了。”牡丹恢複成了豔麗妖嬈的花魁摸樣。
“牡丹姐姐,我再問一遍,你可不許撒謊,那李壯,王玉成幾人的失蹤案可是你犯下的?”
牡丹反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快些將他們放回家呀,李壯的妻兒可擔心他了。”
“是嗎?可是李壯不見得擔心他的妻女哦。”
“你猜猜我是在哪抓到他們的?”
“芳香苑!”牡丹直接說道。
“這些個有妻有女之人在外可沒有擔心他們的妻女,反而是用家裡的錢出來找人。”
“我姐姐,我姐姐也被這樣的男人騙了。”
“如果那真是你姐姐,你也該懂的吧,失去姐姐的感覺。”牡丹哀怮不言。
岑雲:“你姐姐是梅若?”
“我姐姐是梅若,你可能會疑惑我是妖,她是人,她怎麼會是我的姐姐。”
“可我要告訴你,人類。妖族比你們人類有感情多了。她將我從傘中喚醒,她成了我的姐姐,她教我一切為人處世。”
“但當我發現她喜歡上一個男人時一切已經晚了。”
“她不該喜歡上那個人的。”
“我和她說她錯了,她也不聽,仍然執迷不悟。”
岑雲:“那人是誰?”
“她害怕我傷到那人,她知道我是嫉妒心很強的異類,因此遮掩的很好,我不知道那人是誰。”牡丹陰惻惻地說。
“又或者說,芳香苑裡沒人知道。”
“她遮掩的實在是太好了。為了掩去這一人,她甚至會接待很多不同的客人。”
“我和她說,我能帶她走,不需要什麼贖金,我們兩人一起遠走高飛。”
可是等待牡丹的回答是什麼呢?
那個因為懷孕而變得更加豐腴的女人撫摸著肚子:“我要等他。”
“她等啊等,什麼也沒等來,就隻有一封信,說那男人家中劇變,怕是不能按照往日的約定來迎娶她了。”
“何其可笑,那男人何其可笑。”
梅若每每提到男人時臉上的表情都溫柔似水,兩眼都是柔情。
但在收到信後,女人變得癲狂了。
她時而哭泣,時而大笑。
她穿著那人送給她的綢緞衣裳,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唱著戲曲。
聲音悠揚動聽,不愧名動京城,但曲中隻有無儘的淒苦和悲涼。
梅若肚子裡的胎兒仿佛在汲取她的生命。
她的肚子也變得越來越大了,同時她的身體快速消瘦下去。
麵頰都變得凹陷,不再如之前那般飽滿,鴉羽一般的墨發也變得枯黃。
她的四肢纖細修長,卻有著一個巨大臃腫的肚子,多麼詭異。
她瘦弱到無法支撐起變得沉重的身子。
整日躺在床上,唉聲歎氣,每次牡丹來時,她卻還執迷不悟的問:“有我的信嗎?”
而牡丹的回答總是一樣的:“沒有。”
牡丹想找到這個負心漢,她想把這個該死的人綁到梅若麵前,想同他說:“你們直接走吧,錢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可是這個負心人是如此膽小,在一封信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再沒有差人來問過一句。
牡丹也問過梅若,那時的她總是昏迷,醒來的時間很短,但她還是找到了機會:“姐姐,你告訴我那人是誰。”
梅若搖了搖頭,蒼白而乾裂的嘴唇輕啟:“我不想打擾他,就這樣吧。”
怎麼能就這樣呢?這可是她的姐姐,她唯一的姐姐。
而她隻能目睹她姐姐一天一天走向死亡。
人類怎麼會如此脆弱卻又如此執著呢?
她這樣的等待那個男人知道嗎?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愛她,又怎麼會不來呢?
梅若有時候會站起來,扶著肚子往床邊走,依靠在窗前,俯視著芳香苑底下人來人往。
這是她有力氣時最愛做的,隻要她還能起身。
牡丹知道,她還沒放下念頭。
隻是又過了幾日,梅若似乎從彆人那裡聽到了什麼消息。
淒苦的淚沾濕了她的衣襟。
“牡丹,我要走了。”
牡丹:“姐姐你終於想好了!”
她高興極了,沒察覺出梅若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嗯,你去幫我買那家栗子酥,你知道的,我愛吃那個。”梅若蒼白著臉,柔和的笑著,隻是這笑意中似是含著萬般愁緒。
牡丹邁著喜悅的步子離開了。
而等她回來時,卻發現無論喚多少聲姐姐,那道熟悉而悅耳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來了。
懷著必死之心的梅若,為她留下了一封信。
微黃的宣紙折疊起來放在桌麵上。
牡丹雙手顫巍巍地打開了信。
信中三分之二的內容是告訴她不要難過,她希望牡丹能過上幸福的生活,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再像她那樣。
同時在信的最後,梅若還叮囑牡丹不要去找那個男人麻煩。
“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怎麼去找那個人的麻煩呢?”牡丹苦笑。
但岑雲卻若有所思。
“你姐姐是什麼時候聽到壞消息,同你說要離開的?”
“就是一個月之前。”牡丹回答。
有沒有可能,這個該死的負心漢就是楊千星?
因為楊千星在一月前與賀明珠成婚的消息傳出去,而準備婚事的時間長達一個月。
並且,男人家中巨變這件事又剛好和楊家對上。
畢竟前陣子楊家家主不是被皇帝殺了。
岑雲:“直說吧,你抓了幾個人?你是在看他們是不是梅若的愛人對嗎?”
“隻有三個,但也不算是在驗證是否是姐姐的愛人。”
“我隻是看到這些負心漢,背著家庭來逛芳香苑感到很不爽,所以就把他們困在了我的領域裡。”
“你沒抓楊千星?”岑雲問。
牡丹搖了搖頭:“沒有。”
“那是誰?難道那正是傷害我姐姐的人?”她語氣一下子變得更外激烈。
這事蹊蹺,楊千星不是被牡丹抓的,難不成是牡丹在撒謊?
岑雲又仔細辨彆了一番牡丹的神情,但她實在懇切,不像是在說話。
那楊千星又怎麼會在新婚的第二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