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1 / 1)

從小到大,林序看過的詩詞不少。

那些詩詞中不乏有山水壯闊,但直到下了船,林序驚覺自己以往依據文字產生的想象還是太過收斂。

等到真正站到青山宗麵前,看到宗門被簇在奇石之中,因為位置不同,由外到內所聚的殿宇是一層層拔高的。

青山碧翠,燦陽普照,各殿頂上瓦礫被映得閃發金光,白鶴環遊,金鐘鳴響。或許是此處天地也見其鋒芒實在過盛,派了層層疊疊的雲霧遮擋,卻依舊擋不住這一派富麗堂皇。

林序見著鄭執文拿了塊玉牌放在,立於兩側至少三人高的大石天然形成的青山宗大門中間。

隻見那玉牌一脫離鄭執文的手,便自發地懸於空中。

林序看到這青山宗外顯化出一透明屏障,半秒之後,又自玉牌那融了個洞,向四周擴散。

身邊的人都隨之跟上。

“小師妹?你怎麼還掉到後麵去了,快些跟上。”鄭執文見她走路速度緩慢,提醒她,“等大家都進來了,我才好把玉牌收回。”

林序一抬頭,發現那玉牌確實還懸掛在空中,她加快了腳步。

等到追上其餘師兄弟們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嘟囔著,“一會兒還要去大殿見長老們,張師兄啊,你下山曆練的經驗多,我們青山弟子回宗後的慣例總結是什麼樣的啊?”

林序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那大門前的玉牌已經落回了鄭執文的手中,透明的屏障也開始慢慢恢複。

張奇很享受這種被人捧著追問他人不知道的問題,嘴角翹著,想拿個喬,至少再聽兩句師兄再說,結果隨行的弟子中有熱心的,先於他開口。

“師弟你不必緊張,到時候隻需拿出你的本契玉牌,施上靈力,長老們看過後便知你此次下山的修為與心境變化,用不了多久就結束了。”

“原來是這樣!多謝師兄!”

張奇的風頭被搶,心裡有些不爽,但看到林序之後,他又像是心情好了不少。

林序見他故意走慢了一些,靠到自己身邊來,瞬間就明白他又想過來說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她先是難免有些厭煩,想要避讓開來,但轉念一想,又停下了腳步等他走近。

張奇依舊是那副相貌,身形普通,唯獨一雙眼既細且長,“雖說小師妹你既沒有本契玉牌,也沒有靈力可用,但也不必沮喪。”

他嘿嘿笑著,說得十分自然,“好消息是,你可以是我們幾個裡麵最早離開的人,怎麼樣?還不錯吧?

每次曆練完回來的時候最慘了,但凡長老們發現你在外有了玩物喪誌的苗頭,或是修為提升不大,都會狠狠嘮叨一通。簡直讓人吃不消。”

林序是不知道他的修為如何的,便隨口問了一句,“以張師兄的能力,也需要擔心這些?”

她閒來無事,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通,卻沒有看到鄭執文的人影,“鄭師兄怎麼不見了?”

張奇聽到林序前一個問題,還以為她在故意諷他,便氣哼了一聲,“誰知道呢!”

正巧這時他們這一行弟子已經到了大殿門口,張奇抬腳就打算當第一個進殿的人,至少跟長老們表現一番自己回來的態度是積極的。

後麵那群人裡,一個不該接的話偏要接,一個不該提的東西偏要提,簡直是一個賽一個的討厭。

結果他剛上了台階,把腳邁了半步進去,在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後,就有些悻悻地慢下了步伐。

等林序從中間跟著進來的時候,發現首先站在一位樣貌年輕,豐神俊朗的白發男人麵前的,正是裴言一。

在船上時,她還巴不得離裴言一越遠越好,現在自然不願意跟他對上眼神。

林序正準備往跟著進來的師兄身後躲,卻猛然被叫了一聲,“嬌嬌?”

聲線略顯成熟低啞,林序隨之望去,恰好是站在裴言一身旁的男人在衝她招手,示意她馬上過去。

林序已然頓悟,這位大概就是雲長老了。

話說還真是不想要什麼,偏要來什麼,林序就這樣低頭頂著那兩道緊挨著的視線走了過去。

雲長老揉了揉她的頭發,問:“乖徒兒,此次下山,感覺怎麼樣?”

既然已經得知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從小就跟在雲長老的身邊,林序開口的時候當然忐忑。

她斟酌了一下,“跟著師兄他們一起,看到了許多在青山宗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雲長老“哦”了一聲,語氣輕揚,“聽起來倒是過得挺開心。”

殿內十六名長老,分彆列坐在殿門兩側,方便弟子們找長老用玉牌查看自己下山後的修為長進。

雲長老領著林序到自己的位置上,拍了拍旁邊小一點的墊子,示意她,“來坐這兒。”

順帶著,他把裴言一也叫了過來,不過是站在他和林序的旁邊。

林序感受到背後裴言一投來的視線,不自覺地挺直了背。

旁邊的雲長老倒是在自顧自地品茶,沒多過問林序其他什麼,但兩股壓力之下,林序還是感到如坐針氈。

“乖徒兒。”雲長老猝不及防地開口。

林序一驚,“……師父,什麼事?”

雲允衷頭都沒轉過來一次,剛剛林序更是沒有撩起衣袖展示過任何,但她卻聽他說,“下山前師父送給你的手鐲,被誰取下來了?”

手鐲?

林序臉色一白。

自她到這個世界來後,她可從未在自己這副身體上見過什麼手鐲。

然而不管心裡是如何的驚濤駭浪,林序依然沒有表露出太多的無知。

她低著頭,正在思考對策的時候,卻聽頭頂傳來歎息一聲:

“罷了,每次我給你的東西,總是過一段時間就找不著了。

雖說下山前給你的這副手鐲,讓我多花了一番功夫,為了不讓你輕易弄丟,我還特意上了一層禁製,讓你自己取不下來,隻有有修為的人才能解開。

但既已如此,還是等我哪天再找時間,給你做個新鮮玩意兒出來。”

他從桌上調了塊點心,遞到林序的麵前,輕柔的語氣裡麵似乎是詢問,又似乎並不是,“你說好嗎?乖徒。”

林序感受到一陣微妙,她接過雲長老給她的糕點,點點頭,“好。”

雲長老笑了,又揉了揉她的腦袋,之後便不再說話。

裴言一就在身後看著這一切,想起自己被雲長老急忙叫回來的原因,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無意間發現的……

他看著現在表現得還無知無覺的那個脆弱背影,露出了一個輕蔑,又滿含譏諷的笑,配上他那一身黑衣,以及本身陰沉沉的氣質,簡直毫無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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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之前的師兄所說,大多數弟子在把玉牌給長老們看過後,此事就算結束了。

唯獨一個人有些特彆,那就是張奇。

“修為半點長進沒有,心思倒是越發亂七八糟!”一位長相看起來頗有些威望的長老看完張奇的玉牌後,惡狠狠地拍了兩下桌子,差點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拍散。

“你今年也已經二十有一了,跟掌門弟子一樣的年紀,怎會,怎會如此天差地彆!”

那位長老氣得吹鼻子瞪眼,弄出的動靜自然是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旁邊離得近的另一位白胡子長老順便看了一眼,感慨,“這玉牌中的五煩惱魂線,竟然全都亂成一團,其中顏色最為濃重的,居然還是貪欲。”

白胡子長老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慢悠悠地說,“看來你這弟子,還得花點心思啊!”

林序一聽,覺得巧了。

這樣說來,張奇麵對的,竟然是自己的師父?難怪表現得這麼乖巧。

但實際上張奇在這麼多人麵前,被自己的師父拿來和彆人作比,尤其是掌門弟子作比,他已經覺得自己被當眾掃了麵子,臉上火辣辣地燒。

更何況他師父聽完旁邊那多嘴的老東西說完後,還更加氣憤,“多花心思?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難道還不夠多?!這麼多年我也是儘心儘力,沒有哪點虧待苛責過他。”

“我看呐,根本就是他的天資有缺!”

這樣的話振振有聲地落在大殿裡,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林序搭在膝蓋上的手也忍不住彎曲了一下。

摸到衣料紋路,才讓她恍然覺察——她剛剛太過投入,竟然把自己當做被當眾責罵的張奇去了。

再看張奇的反應。

隻見他快速而又猛烈地深呼吸兩下,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怒吼出聲,“還不是你太廢物!如果你能像鄭執文的師父一樣,是個掌門,什麼好東西都有,難道還愁不能幫我修煉?!現在居然還來說我天資有缺,既然如此,你當初又為什麼要收我為徒?”

一段充滿怨懟的話音落地,殿內的人都頓住了。

雲長老歎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茶,又想起嬌嬌還在身邊,又告訴她:“吃點心覺得噎了,就自己喝口水。”

林序覺得這樣的情境下,冒然出聲有些尷尬,便隻點了點頭。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什麼叫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一群人都在看熱鬨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張奇與他師父爭論的話題中牽扯的另外兩名主角,已經出現在了門外。

“白長老,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和自己的徒弟置氣?”

開口的女人語氣溫和,長相卻極反差,是濃眉大眼,攻擊性極強的那一類美人,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

其餘人聽到她聲,全都站了起來,“掌門。”

青山宗掌門神情不變,她此次前來是有事要辦。

林序隻見掌門的眼神掃過殿內所有人後,最終落在她的身上。

青山掌門開口就是要人,“允衷,這下總算可以答應讓你的徒弟跟我走一趟了?”

林序心裡咯噔一聲,看向她的身後。

隻見鄭執文笑容不變,隻是眼神裡少了那麼幾分真摯。

林序:?

這到底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