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1 / 1)

經曆這樣一遭,林序一整天都沒什麼胃口。

奇怪的是,鄭執文不再來了,其餘人林序也沒見著。

她本還糾結著要怎麼麵對他們,結果現在自己倒像是被遺忘在了無人之地。

房間內的香薰已經好幾天沒點過了,鄭執文沒有這個習慣也不方便幫她布置,林序更是不在乎,隻有阿翠在的時候,有她管著這些。

想到這兒,林序看著窗外已經落下半邊的太陽,心念一起,把手中的書藏在枕頭底下就往院子外麵走。

等到了院門口那圓形石拱門麵前,林序剛想抬腳往前,卻聽到了一陣哈欠聲。

“師妹!小師妹——”

此人震聲大喊,是張奇的聲音。

林序探頭往外看去,隻見張奇臉色頗紅,腰間還掛著一壺酒。

走路的子時搖搖晃晃的,看樣子並不是特彆清醒。

林序對醉漢是好印象也沒有,下意識就想往回走。

但偏偏張奇晃晃悠悠的,倒還看到她半邊沒有藏好的衣角。

“小師妹。”張奇湊了過來,在林序麵前打了個酒嗝,“你躲在這兒乾嘛?”

林序被他熏得臉色不太好,“張師兄你這是怎麼了?喝醉了要不就先回房間休息吧,怎麼反倒來找我?”

張奇本就是個大嗓門,加上一同出去玩樂的幾名弟子裡,有人看到他往林序這邊去,便急急忙忙追了上來。

一個林序叫不出來名字的弟子抬起張奇半邊胳膊,把他架在自己身上,“張奇你乾什麼?”

他低聲吼著,“醉了就回去睡覺!”

雖然鄭師兄今早就說小師妹的身體基本無礙了,不必再為了擔心打擾小師妹養病,繞道而行。

但是他難免不會再回來看看小師妹的狀況。

要是被鄭師兄發現他們幾個偷摸出去吃香喝辣,回宗門之後怕是要跟戒律門的長老們說上兩句。

身為掌門唯一的弟子,鄭師兄簡直就是戒律門的外係旁支,最是不喜歡有人破壞秩序,擾了掌門的清淨。

張奇有些不耐煩地把自己的胳膊拿下來,“你乾什麼啊!我找小師妹有正事!”

“去!去!”他對著跟來的同門擺手,“你先回去,我沒醉,等我問完了自己會走。”

林序皺了皺眉,不明白張奇來找自己的用意,但麵對那弟子尋求意見的眼神,也還是選擇了幫忙把他打發走。

“既然這樣,師兄你就先回去吧,待會兒我會把張師兄送回去的。”

兩個人都讓自己走,自然沒有強留下來的道理。

“到時候真被鄭師兄逮著了,彆怪我沒提醒你,我是仁至義儘,先走一步了!”他對張奇說。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等隻剩下他和林序兩個人,張奇過來一把拉起林序的胳膊往裡去,“師妹你跟我過來一下。”

林序被他拉得,踉蹌中衣擺還差點被旁邊的小灌木叢掛著,“好,張師兄你彆拉我!”

之前一進她房間就自顧自倒茶喝,現在又一言不合拉起她就跑,還真是個自我的人。

林序內心默默吐槽。

等到了一個不容易被外麵途徑的人發現的位置,張奇終於停了下來。

他的臉色依舊帶著喝醉的紅暈,眼睛卻瞪得囧囧有神,有些神秘兮兮地問:“小師妹啊,你老實跟師兄說,這幾天鄭師兄來找你,是不是不單為了給你治病啊?”

林序心裡咯噔一聲,連躲開現在靠她太近的臉都忘了。

她既是奇怪鄭執文對外居然是給她治病的說法,又擔心張奇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但她還是故作鎮定地順著他講:“我這幾天確實是在養病……師兄你想說什麼?”

張奇終於把他那張臉收了回去,摩挲了兩下下巴,“這不應該吧。”

“小師妹啊,前幾天你被那邪修擄走,還是張師兄我不顧自身安危,提劍就忘那邪修身前刺。”他著重強調了“邪修”這兩個字,“你跟師兄說實話了嗎?”

林序眨巴兩下眼睛,眉頭下壓,一臉的無害,“我說的就是事實。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還記得自己本來的目的,“要是師兄你沒什麼彆的想說的,我就先走了。”

“好吧好吧,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張奇掏出掛在身上的酒壺,揭開蓋子又喝了一口,“今天我們幾個去遵華樓,聽說東洲那邊有株極其罕見的仙草,被東岱派的遊鶴令給帶回來了。”

林序當然不清楚她被關的這幾天,外麵究竟多了些什麼消息和傳聞,隻是皺著鼻子點了點頭,想著趕快應付完就趕緊走。

她已經開始懊悔自己的嗅覺為什麼這麼靈敏。

“小師妹你之前跟在雲長老身邊可能不知道,總之呢,那東岱派跟李憶走得挺近,李憶時常往東岱派送些靈草。雖然是交易,但也有了幾分交情。

現在卻是傳說遊鶴令帶回來的那株仙草有一半被李憶給買了過去,而據說那仙草有延續人壽命的功效。”

張奇又湊近了林序,看著她的眼睛:“你說……李憶帶回來的仙草,會不會有那麼一枝半葉拿來給你吃了?”

感受到張奇身上傳來的酒氣,林序實在難以言表。

“張師兄,我這幾天連這仙草的名頭都沒聽過半點,怎麼會有機會吃呢?更何況你都說了,仙草如此珍貴,李公子為什麼要把它給我啊?”

張奇聽完她的話,又想了半天,覺得似乎是這麼個道理,“也是,就算他李憶傾心於你,也不過是在宗門內外見過兩麵的關係,怎會把這樣重要的東西輕易拿出來?”

虧他還想著那仙草有助人修煉的功效,想趁小師妹沒反應過來,要那麼一些過來,要是她已經吃過了,剩下的全部給他是最好。

畢竟凡人之軀定受不了那麼大的藥效,肯定會有剩餘,小師妹又根本不能修煉。

而林序麵上笑著看張奇說得頭頭是道,內心卻在想:?隻在宗門內外見過兩麵?李憶表現得大家都能看出來的樣子,她還以為兩人原本很熟呢,這是在搞什麼鬼?

“對啊。”林序點點頭,“既然這樣,張師兄就先回去吧。”

張奇“哦”了一聲,轉身就打算走。

卻在下一秒又轉身過來,“小師妹你跟著我走什麼?”

他抬手指了指裡麵,“你休息的地方不就在這兒嗎?”

林序順著他的手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坦白,“阿翠姐姐一直沒有過來,我想去找她。”

張奇迷茫一聲:“阿翠?”

“李公子之前派來照顧我的人。”

“哦,她啊。”張奇恍然,“你偷跑出去的當天,李憶不是就把她賣給人牙子了嗎?”

留下這一平地驚雷,張奇終於走了。

林序耳邊嗡嗡的,沒心思顧慮喝醉的張奇嘴裡還在嘟嘟囔囔些什麼。

那天李憶的語氣並不算強烈,林序更是不覺得她隻讓阿翠不要主動去告訴彆人,她自己出門了是什麼大事。

就算被發現了,也是她林序自己的主意,跟彆人沒有關係。

她以為李憶是溫潤有禮的,是講道理的,她以為阿翠是安全的。

林序握緊了拳頭,提起裙角就往外麵去。

“砰砰砰!”

李憶應聲回頭,看到書房的門被砸得砰砰響。

遊鶴令本來隻是過來跟他下一批送往東岱派的靈草交易,現在也被這動靜驚了一下。

“姑娘,公子在裡麵議事,要是有急事,還是等我們先跟公子說一聲吧姑娘。”

李府的燈籠從來不少,外麵的門上投來兩個侍女拉著一人的影子,急切的聲音小聲勸著,生怕打擾了裡麵。

遊鶴令摸不清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李公子,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李憶放下手裡的勾了幾筆的靈草類目,擺擺手表示,“我去看一下。”

一打開門,首先兩個侍女苦著一張臉,“公子。”

再然後進入眼前的是怒氣未消,意識到自己這一舉動無意中為難了侍女而有些語塞的林序。

隻是見李憶打開了門,林序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嬌嬌姑娘,這是怎麼了?”李憶有些關切地問。

他皺眉看向旁邊的侍女,想要她們給一個回答,卻聽林序開口:“我有事找你。”

李憶麵露驚喜,抬手讓侍女們先離開,想讓林序直接進來,又想起遊鶴令還在裡麵。

遊鶴令不知道兩人是什麼關係,但現在李憶回頭的神態,自己似乎不應該待在這裡。

林序也因著李憶的動作,注意到了裡麵的遊鶴令。

那人似乎偏愛紅色,幾次見他都是一身紅衣,隻是每次搭配的裝飾不太一樣,在紅衣上點綴著一些不太亮眼的白,讓整個衣衫看起來不那麼單調。

都說討厭的人身邊的朋友也都讓人討厭,林序看著他那漂亮的眉眼以及獨特的紅痣想遊鶴令:倒是臭美。

她這樣想著,又扭頭看向旁邊,不願意再看裡麵一眼。

“既然這樣。”她聽到遊鶴令開口,“明日我再來找李公子要核對過的草藥單,可好?”

李憶表示不用,“我待會兒看完,就讓人把東西送到你們住的客棧去,無需你明日再多跑一趟,方便準備回宗門的東西。”

或許遊鶴令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出聲,林序不清楚,聽到的隻有離門口這裡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直到目光裡出現了一雙黑靴,她才往旁邊邁了一步,讓出門口的道來。

等到遊鶴令走了,李憶才讓林序進來書房。

“嬌嬌你,找我有事?”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自己,李憶難免有些期待。

但是林序的反應明顯不符合他的預期。

“阿翠呢?”

提及那個侍女的名字,李憶停下了為她倒茶的動作,偏頭看了林序一眼,發現她的表情異常嚴肅。

他把茶遞給林序,“鄭兄說你們明天就要回宗門了,嬌嬌……”

“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

李憶說了一句跟她問的問題毫不相關的一句話。

林序皺了眉頭,“我說阿翠在哪兒?我想見她。”

他李憶既然能把阿翠賣出去,那就一定有辦法把她找回來。

至於為什麼這麼執著?

沒辦法,以前看過的影視作品裡,人牙子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算太好。雖然現在李憶這個人看起來也是人模狗樣的,但在這裡應該比賣到其他地方去要好。

李憶沉默了一會兒,明白她已經知道了阿翠的去向,現在隻是單純來要人。

於是他又說,“嬌嬌,我從見你的第一麵起就很喜歡你,隻要你答應留下來,阿翠第二天就可以回來,我也會對你好的。”

林序有些震驚了:我說你人模狗樣,結果你還真是狗?威脅我?你的溫潤公子形象跑哪兒去了?

而且,“我是青山宗的弟子,我不可能留下來。”

她十分認真地跟他說這件事情,畢竟今天還被鄭執文恐嚇了一通,接下來要扮演好小師妹這個角色。

要是她說留就留,鄭執文翻臉直接把她殺了怎麼辦?

然而李憶卻早已經做了打算,“我這番話的意思,並不是要你無名無分地留下來,我可以向青山宗提親。”

他越說越認真,甚至開始羅列兩人的條件,“在這天下五洲之內,我的靈草買賣生意可謂是獨大一家,你跟著我不會吃苦。”

“就算你沒有自保能力。”他看了林序的肩膀一眼。

這個人既纖細,又脆弱。待在青山宗十六年卻一點修為也沒有,即使他不明白原因是為何故,但是……

“我的修煉根骨雖然不算上佳,尋常符術卻不在話下,更何況我與幾大宗門都有些許交情。不說在凡間極少遇到危險,就算是有人來找我們麻煩,我也可以找他們幫忙。”

李憶向她走了兩步,眼睛盯著她的雙眼,重申,“留下來好嗎,嬌嬌。”

然而林序卻覺察到他剛剛語氣中,那一點讓人微妙的不適,李憶走了幾步,她就退開了幾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兩人隻見過兩次,就算是尋常的一見鐘情,難道有這麼唐突的挽留?

林序麵對彆人的惡意,有一種極其變態的直覺。

她盯著李憶的眼睛不說話。

屋內的光亮照不透他的眼睛,除了外圈閃爍著一層棕,內裡是和裴言一一樣深沉的黑。

一段時間過後,林序終於從他轉瞬間眼神裡流露出的輕蔑裡麵得知,“李公子,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因為我身出名門卻依舊是個平凡人,掌握不得一點修為而感到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