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地,聽名字就能感覺到不詳。而這塊土地就如它的名字一般,多的是貧瘠和險惡。
什麼樣的土地會成為流放之地?那就是無主的土地。在這塊大陸的曆史上,每誕生一塊新的土地,必然會有一位新的神明與之對應。
也許不明內情的人會認為這是神明莫大的好處。其實也不然,正是有了神明,這片土地才能生生不息,受到神明庇護土地上的人才會過得越來越好,神明也會因為土地上子民的信仰變得越來越強大。
但不是每一位神明都能成為優秀的領導者。畢竟神明的挑選也沒有那麼精細。如果真出現一位性情暴躁又沒有腦子的神明,那麼等待這片土地的就會是厄運。
就如一個優秀領導的帶領下,土地和神明是互相增益,越來越好。那麼在一個惡劣的領導的帶領下,土地與神明間的互相損傷也是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直到神明寂滅,土地成為無主之地,變成一塊資源幾乎斷絕的死地。
即使是這樣的無主之地上也還有人生存。
住在這裡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無主之地前神明還沒寂滅時的原居民一直苦苦存續繁衍下來的後代,一種是主動背離自己的土地流放來的人。故這土地也被稱為流放之地。
而熊偉力就屬於第二種人,他是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正如他名字一般。他曾經擁有著一力擊倒幾人合抱大樹的力氣,而自從他在原土地受到戕害為逃生背離土地被流放後,他的力氣就流失了許多,現在隻能一力擊倒一人合抱的大樹了。
此時他就帶著自己的弟兄們埋伏在一處山腰處,靜靜等候著商隊的經過。
“大哥,怎麼還沒有人來,我們都等了三天了,帶的乾糧都被吃完了。”說話的是趴伏在他身側的一個瘦小尖臉男人,大家都叫他猴子。
熊偉力一時沒有出聲,眼睛穿過前麵不高的雜草,一直望向峽穀道路走進來的方向。
“快了,再等等就好了。等我們截到新的貨物,我們就有東西吃了!”他抿抿有些乾裂的嘴,即使前方沒有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他也不敢回頭看。
怕他們看見自己的眼睛裡是同他們一致的焦急的神色。
就這樣又等了半天,熊偉力的眼睛裡已經布滿了血絲,他有些呆滯住了,在風吹來的時候,他似乎聽見一絲車輪碾壓在沙路上的聲音。
是幻覺嗎?他定定神,剛剛那一絲聲音變得更加清晰,讓他一時瞪大眼睛。
來了!
他推搡一下在身側已經犯困睡著的猴子,又將消息傳了遍,一時大家都振奮起來,等著那車駛到路中間來。
熊偉力一直用眼睛注視著車子的軌跡,待那一隊車子行進到峽穀中間時,他短促地呼喝了聲。
“放!”聲音還帶著久未說話的嘶啞。
但他們顯然都沒有在意這一點,聽得口令的他身後的那群男人,已經急不可遏的將準備的大石塊從山上推了下去,推完之後就立起身來往下衝。
不算規整的石塊隨著陡勢越滾越快,等到石塊將下麵的隊形打散,商隊慌亂時,就是他們渾水摸魚的時候!
熊偉力也跟著往下衝,待到了山下的峽穀時,商隊果然已經散作一團。被砸到的馬車傾倒,貨物散落在地上,被砸到的人受了傷,卻是死不了。
他的弟兄們早已衝上前去,幾人合抱起裝著糧食的袋子,三三兩兩就往峽穀外跑。嘴裡立時呼喊著:“大善人!心地好!送口糧!吃半飽!”一邊喊著,一邊腳跑得更快了。
站在隊伍裡剛巧躲過石頭砸擊的商隊長,看著這幕,頓時著急上火,直拍自己的大腿,嘴裡呼著“強盜啊強盜!”,就叫人去追。
這時候就輪到熊偉力上場了,隻見他雙手張開,紮了一個沉穩的馬步,就攔在了對麵追趕的必經之路上。
“嘿!”他先喝一聲,看見對麵的人齊齊向他衝來時,立即運起手中的力道。
手中直接舉著拳頭衝上來的,他靈活一個探身,先控住人的雙手,再掐舉著人的腰將人向旁邊的平地擲出去,那人撞擊到地上,就一時爬不起來了。
手中拿著棍棒衝上來的,他一個靈活又探身,一個粗胳膊掄開對麵的手,掐舉著人的腰將人往另一邊的平地擲出去,那人撞到地上,也爬不起來了。
手裡拿著刀劍衝上來的,已經決定不能被近身,但熊偉力還是一個靈活的探身,直接往前進了一大步,又橫舉起那人,卻突然停了下來。
被突然騰空舉起的人六神無主,結果愣是被舉在空中半天沒有下一步動作,隻看見眼前的景色開始移動。
原來是熊偉力原本看中丟人的平地上有一塊尖石頭,他丟人的動作一頓,竟是直接舉著人咚咚咚跑過去將石頭踢開,再將人投出去。
了解後情的被投人:……你人還怪好咧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個一力降十會。
這樣一來,大家也不往前衝了,一個眯眯眼的小隊員跟在商隊長旁邊,圍觀了這位壯士丟人的壯舉,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好一會才磕磕絆絆的說了句,“這、這還是流民嗎,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商隊長卻更加著急,看著一地爬不起的人痛心疾首,嘴裡重複著“強盜啊強盜!”
這邊熊偉力估量著自己的餘力和自己兄弟跑路的距離。終於是不打算繼續耗下去了,將紮著馬步的身子直了起來。
他看見對麵的人警惕的後退了幾步,卻也沒有在意,反而自顧自拍打了衣服,伸出手做了一揖。
“多謝諸位厚贈,老熊我先走了,有緣再會!”然後就快步轉身跑了。
誰要和你有緣再會!商隊長在心中直呼晦氣。
這邊持棍棒警惕的人互相對視幾眼,終是沒有人敢去追,隻能看著那人越跑越遠,最後消失在路的儘頭。
商隊於是原地休整,點數的人跑來稟報了損失。
“隊長,隻有米麵丟了一半,其他貨物都在,還有些兄弟們受了些小傷,需要休息調理一下。”
眯眯眼小隊員聽完後在心裡估算了一下,有些高興:“隊長,我們東西沒丟多少。”
商隊長看著滿地狼藉,終究歎了一口氣,讓人收拾起來。他看著流放之地的方向,隻是仍在嘀咕“一夥子強盜……”
這邊等到熊偉力追上自己弟兄的的時候,猴子和其餘人已經在約好的隱蔽處等了有一會了。
猴子看見熊偉力跑過來,首先作出反應,他高興地揮揮手:“大哥,你可算追上來了,我們都把東西分完了!”
熊偉力喘勻一口氣,才問道“拿了多少?”
“我們去了三十個人,拿了二十袋米麵呢!我們給大哥留了四袋,剩下的我們自己分!有了這次的收獲,咱們省著吃可以吃一個月呢!”
熊偉力看著他笑的牙不見眼的,沉下一聲“我隻拿兩袋,另外兩袋也給你們分。”
“那怎麼能行!”猴子聽見這話卻沒有開心,反而急了,“石頭是你搬上去的,人是你擋的,我們隻負責拿著東西跑,還要你顧著我們,這是大哥應得的!”猴子越說越急“你還有大娘,大嫂和熊小子要照顧呢!”
周圍其他人本來各自說著高興話,聽見猴子的話也慢慢圍上來,也不說什麼,隻是有些鼻酸地看著熊偉力。
“怕什麼?下次再截就是了。”
“可是……”猴子想再說話,卻又被打斷了,“可是啥,大家夥都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老熊也要快些回家咯!”
他說完,利落地背起兩袋米麵,竟是還能夠跑起來,噔噔噔就跑遠了。
猴子看著那身影,聲音輕輕的:“可是…下次是什麼時候呢?”附近能堵的道都堵過一次了,短時間怕不會有人運東西往這邊來了。
荒地上沒有樹木,裸露的土地,上麵稀稀拉拉長著些黃色乾枯的草。一些人用大石塊在荒地上搭起屋子,作為居住的場所。
熊偉力趁著夜色輕巧地往家走,走到一個石頭搭的屋子前,他“噠噠噠”敲了三下門,等了一會,裡麵才傳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誰啊?”門裡麵輕輕問。
“是我!老熊!”熊偉力甕聲甕氣答。
終於門是開了,迎麵是一個小巧的灰撲撲的臉,臉上是一雙黝黑的眼睛。
熊偉力露出大大的笑容,顛了一下肩頭的米麵,“媳婦我回來了,看我帶回來啥!”
“還知道回來!”對麵的人埋怨一聲,接下米麵,一時間兩人互相對視著,對麵女人卻慢慢眼睛濕了,又說“你小聲點,熊小子睡著了!”
“我曉得,我去看看娘。”熊偉力頓了頓,往屋子裡麵走。屋子最裡麵還擺著張床,床上坐著一位老婦人,映在月光下,正借著月光編織著手裡的草鞋。
“娘,我回來了!”
那老人才反應過來,抬頭看見一個雄壯的男人走過來,臉上擠出笑容“偉力回來了!”說完這句話老婦人便接著咳嗽了幾聲。
熊偉力忙去倒水,倒出壺裡最後一點水,遞上前去,“娘您喝水。”
老婦人喝了一口水,看著兒子因為常年勞累而慢慢顯得蒼老的臉,突然心中湧出一陣悲傷。
“可憐我兒!可憐我們再沒有神明!”
“娘你不用再說了,咱們一家還好好的就行。”熊偉力趕忙安慰,雖然他娘以前是個魁梧有力的女人,但最近卻越來越容易感傷。
正在安慰著,熊偉力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感應。
他望向窗外墨色的天空,默念出一句話:“吾之神明,名諱——雲天。”
這一天,夜色像往常一樣,瑩瑩月光旁邊點綴著星點。
這片荒涼大地上每一個人都從心底念出這樣一句話,象征著這片無主之地迎來了它的新主人,這片土地上的人有了新的神明。
人們帶著驚奇,有人期望,有人疑懼,他們尚且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發展。
但這片大陸的曆史似乎從這一刻開始書寫下不一樣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