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師尊總是要強求 秋糯 4421 字 3個月前

白氏出生於瀘州一個鹽商家庭,自小錦衣玉食,花團錦簇,沒受過什麼委屈,便也養成了嬌軟善良的性子。

丈夫病逝以後,白家也不是沒派人來接她回去。

可白氏不願離開,對她來說,既冠了丈夫的姓氏,一輩子便是宋家的人。

遇到懷夕,是在城外的寺廟邊上。

那是平元十一年,三月三,上巳節。

宋府上下來到城外的寺廟祭拜王母娘娘。

那時丈夫剛病逝不久,兒子又在書院讀書,白氏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在寺廟吃完齋飯後,白氏在許媽媽的攙扶下,到後山賞花散心。

也是在那時,白氏看到後山中衣衫襤褸的小懷夕。

那時懷夕絲毫看不出如今的粉雕玉琢。剛滿五歲,蓬頭垢麵地,蹲在地上同一隻野犬搶食。

那野犬也是餓狠了,虎視眈眈,在幾步之外盯著她手上的肉包子。

隻是女孩身型雖小,卻頗有氣勢,那野犬始終不敢靠近。

小懷夕警戒性強,沒一會就發現白氏她們,立馬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那是對人本能地害怕。

大約是白氏未曾像其他人那般,對她驅趕反感,又見白氏主仆不時盯著她手裡的包子。

小懷夕咬著唇,看看狗,又看看白氏主仆,最後將好不容易護住的包子遞給白氏。

——她以為白氏同她一樣餓著肚子。

即使不舍,還是伸出手。

也是那一刻,白氏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瞳眸,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兒。

回到寺廟後,白氏讓許媽媽對小懷夕的來曆打聽了一番。

寺廟裡灑掃的小沙彌剛來不久,對這個小女孩的來曆也不甚清楚,隻依稀記得,小女孩在寺廟周圍流浪了有一陣子了。

小沙彌還說,門外那女孩不知道經曆過什麼,對人十分警戒,給她吃食她倒是會接,隻不肯進寺廟。

許媽媽又輾轉找到寺院裡的老僧人繼續打聽。才知道,原來,小懷夕因生下來時不哭不鬨,也摸不著心跳,被當作異物丟棄。好在被城北的一個尼姑廟老師太收留,撿回了一條命。

但命途實在多舛,老師太去世後,那尼姑廟被一群山賊所占,山賊嫌小懷夕年紀太小,不會乾活,便把她趕走了。

於是小懷夕一路懵懵懂懂,混在乞丐堆裡,兜兜轉轉在這臨山寺廟裡落了腳。

白氏同住持表示她想把女孩帶回養育時,住持欲言又止,之後什麼也沒說,隻道說了句阿彌陀佛。

把小懷夕帶回後,因她警戒性太高,白氏花了好一段時間,親自料理她的起居,才慢慢取得她的信任。

小懷夕機靈聰慧,學什麼都很快。隻是時間長了,白氏漸漸發現,懷夕似乎有些不通情竅,也就是尋常人說的,少了根筋。

許是從小便在流浪,無人教導,又許是天生,在人情世故上總是懵懵懂懂。

太懵懂,並不是一件好事。但白氏想著來日方長,人情世事,喜惡黑白,待她慢慢教導也無妨。

有了懷夕後,白氏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許多,也不再病懨懨的。

所以當宋承雲得知母親撿了個乞丐當女兒後,雖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這一養,就養了五年,懷夕如今也十歲了,乖巧伶俐。而宋承雲爭氣,這幾年在梁家書院讀書,聲名遠揚。

唯一不太稱心的,便是白氏自己的身體。自丈夫去世那年得了風寒後,因長期鬱鬱寡歡,疾病不見好,還落下肺疾,平日病痛不斷。

從去年始,白氏便不讓懷夕跟著她睡,一是因為她常常半夜咳嗽,懷夕每次都睡得不安穩。二則懷夕長大了些,她不希望她事事過於依賴她。

好在懷夕隻鬨了兩天彆扭,見白氏不欲妥協,第三天倒也安安靜靜回自己屋子睡覺。

-

或許是太想念哥哥,一向嗜睡賴床的懷夕起了個大早。醒來時,雕花窗外,還是黑乎乎一片。

她推開被子坐起來,睡眼惺忪,屋內靜悄悄的,睡在外間的小艾還沒醒......

懷夕摸黑在枕頭底下掏出一團東西,拿在手上揉了揉,又整整齊齊放回去。

昨天小艾被宋承林欺負,今天還是讓她多睡會吧。想到這,懷夕掀開被子,又躺了下去。

一雙晶亮的眼珠子在黑暗裡溜溜轉,沒一會,又緩緩閉緊......

再睜眼時,已經是在小艾的呼喚聲中了。

“姑娘,該起了。”小艾站到撥步床邊,將紗簾卷到兩邊。

見床上女子睡得正沉,又蹲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的手。

手被輕搖著,懷夕懶洋洋半睜開眼,聲音還帶著未睡醒的軟糯:“小艾,幾時了?該去叫娘親起床,早些去接哥哥了吧……”

話還未說完,眼眸又快閉上。

小艾知道懷夕的睡相,趕緊把懷夕身上的被子拉開,握著她手邊拉邊勸:“都辰時了姑娘,夫人早就起來了。”

小艾對著門外喊了聲,又轉身回來幫懷夕整理被壓皺的裡衣。

“碧兒姐姐在門外等了好一會了,姑娘不是說今日想梳個雙平髫麼?再不起來,碧兒姐姐可就走了......”

辰時了?!

今日去接哥哥可不能晚!

懷夕奮力睜開厚厚的眼皮。

見懷夕自己使力撐坐了起來,小艾走到一旁的疊雲紋盆架邊,將臉盆捧了過來,侍候懷夕梳洗。

等換完衣裳後,小艾才走到外間,打開門,把碧兒請了進來。

碧兒是侍候白氏的丫鬟,手巧的很,又會些時興的挽發手藝。懷夕是女孩,正是愛俏的時候,平日多是碧兒為她妝扮。

“碧兒姐姐,叫你久等了。”

碧兒長得伶俐清秀,跟在白氏身邊多年,年紀比懷夕和小艾大些。她的手巧,很快便按懷夕的要求綰好了一個雙平髫,又在首飾盒裡,挑了兩朵淺黃色的珠花插上。

梳妝鏡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而後滿意地點點頭。

-

盛夏蟬鳴,日光晃眼。

宋宅門簷下,一行人翹首望著不遠處一架馬車漸行漸近。

因昨日答應白氏今日要守禮,懷夕牽著白氏的手在衣袖下晃了晃,強忍著要見到哥哥的歡喜。

馬蹄踢踏,卷起地上風沙,馬車上終於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乾淨利落,淡青長衫隨著他的動作揚起一角。

日光之下,他的眉眼修長疏朗,鼻梁挺拔,臉部輪廓比幾月前離家時又添了幾絲分明。

“哥哥!”懷夕沒忍住,踮起腳向哥哥招了招手。

那身影站定後,先是走到賈氏麵前拱手行了禮,又依次向族裡的長輩行禮。

行止有度,叫人無可指摘。

隻是少年雖禮儀周全,那雙黑眸卻冷冷清清,像揉碎的雲霧深不見底,疏冷縹緲。

賈氏和宋景明自見到宋承雲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而後目光落到宋承雲身後的宋承亭時,眼神才亮了些。

二房長子宋承亭和宋承雲同在梁家書院學習,比宋承雲大兩歲,也算天姿聰穎,前年縣試時取得榜上第九名。

他雖也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可站在宋承雲身後,便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待一聲清脆的“哥哥”落下,宋承雲將目光定在白氏和懷夕身上時,眼底那抹雲霧才散了散。

宋承雲走到白氏跟前,端著手恭敬地行了禮,又問候道:“母親咳疾可有好些?”

白氏自見到兒子的那一刻,眼眸裡便忍不住盈著光。

雖高興他的成就,可見宋承雲臉頰又瘦削了些,又忍不住擔心他讀書辛苦,一時間各種心緒雜糅,隻握著宋承雲的手點頭。

......

-

八月份潯陽府鄉試,梁家書院裡已經過了縣試的,都將去應試。

鄉試可不是簡單的考試,能參加的人都是各縣的佼佼者。而像宋承雲和宋承亭這般年輕的,更是屈指可數。

朝廷十分重視各州府的鄉試,會選派翰林、內閣學士赴各州府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鄉試。

而梁家書院今年能去應試的,隻四人,宋家便占了一半。

書院消息一出,宋家族老們與有榮焉。這不,今日宋承雲兄弟回來,族老們特來迎接。

等白氏一家再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午後了。

懷夕向來有午憩的習慣,回來後還來不及同宋承雲說兩句話,白氏便讓小艾把她送回屋裡休息。懷夕乖乖,倒不是聽話,她確實是困到睜不開眼。

待懷夕走後,白氏讓許媽媽把侍侯的人都帶下去,屋內隻餘她與宋承雲二人。

宋承雲自小寡言,又常在外麵求學,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淡,可對白氏的諄諄叮囑,絲毫沒有一絲不耐,對白氏關心他在書院的起居,他一一回答。

見兒子一切都順遂,白氏終於放心。

想到席上婆母賈氏所說,梁夫子對家中的女眷們,也是聘名師教以詩書琴棋,儀態禮節。白氏向兒子求證,得到宋承運點頭肯定時,白氏緩緩點點頭,目光顯露猶豫之色。

賈氏因著家裡兩個孫子爭氣,這兩年同梁府老太太走得近。知道賈氏有意培養幾個孫女,梁老太太特意寫信同賈氏說起她有一個熟識的張嬤嬤從京城回鄉。

聽聞張嬤嬤是在王府裡出來的,禮儀規矩都是極佳的,賈氏便也動了心思,想把張嬤嬤請到宋家來,給幾個孫女調教調教。

午間宴會時,賈氏當著宗族族老的麵,同白氏說想讓懷夕也跟著到主院和姐妹們一起上課。

白氏清楚婆母是故意在族老麵前向她賣好,但她知道此機會難得。

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終護不了女兒長久。

女兒天性純淨,可這世上的人,慣會投機取巧,欺軟怕硬。

多學些東西,終究是好的。

隻是她也不想叫二房因此事挾製兒子,故還是想同兒子商量一下,聽聽兒子的想法。

但白氏不知道,宋景明剛剛在男賓席上已經同宋承雲提過。

賣好的機會誰會嫌多?

見母親皺著眉,宋承雲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夕兒雖聰慧,可心思過於純白,若能得張嬤嬤指點,也不失為一件好事。”